哥伦比亚女政治家的丛林人质生活

2011-12-29 00:00:00
看世界 2011年1期


  2010年7月,一场官司震惊了哥伦比亚:被政府军从游击队组织“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手中解救出来的人质女政治家英格丽德·贝当古,决定起诉哥伦比亚政府,要求政府至少要支付680万美元的费用,以赔偿她被游击队绑架在丛林中囚禁6年的精神损失和经济损失。6年的丛林人质生活,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又为何会将救命恩人告上法庭呢?贝当古夫人在她的新书《即便是沉默也有尽头》中披露了6年人质生活的细节。
  “做人质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战斗,不只是和游击队员,而且是和自己,和自己的内心战斗。”她写到,“直至今日,我仍然会做噩梦。”
  
  人质在丛林苦读《哈利·波特》
  2002年,贝当古不顾政府军的劝告,前往FARC控制的圣·文森特地区拉选票,因为政府军取消了她乘坐直升机的机会,她只能改乘汽车,悲剧发生了。哥伦比亚人有句俗话:穿皮靴的是政府军,穿胶鞋的是游击队。当贝当古看到“胶鞋士兵”拦路时,就知道厄运降临了。尽管贝当古家族与法国政要非常相熟,FARC还是不顾国际谴责绑架了她。
  在绑架之初的几个小时内,绑匪对她很客气,甚至问她空调吵不吵,还把她叫做“贝当古博士”。他们带着她从大路到小路,最后弃车徒步走进了热带雨林。一同被绑架的还有她的助手克拉拉·罗华斯。
  与贝当古一同被游击队囚禁的美国人质在被救后出版了《脱离牢笼:在哥伦比亚从林中的1967天》一书,指责贝当古在人质堆里“像个公主”,用自己的身份要求种种特权,囤积书籍、粮食和收音机,甚至不顾自己是已婚女人,与一名哥伦比亚人质发生恋情。
  在第一处营地中,贝当古和罗华斯住在同一个蚊帐下,厕所就是地上挖的一个坑,飞满了苍蝇。两个人只有一本书看,那就是畅销世界的魔法小说《哈利·波特》,那本来是罗华斯随身携带的读物。而起初的一个月,快乐还未完全泯灭的人质甚至会给看守起外号,比如矮胖的看守叫做“贝蒂”,源自美国流行电视剧《丑女贝蒂》。
  但后来,贝当古认为罗华斯疯了,因为罗华斯竟然与一名看守她们的游击队员发生关系并怀有身孕。此后,贝当古与罗华斯被分开关押,断绝了联系,但罗华斯仍然把贝当古称作孩子的“教母”。
  看守的游击队员也很会利用各种缝隙和机会,挑拨人质内斗,分而治之。“有些看守很享受那种他人性命攥在他手掌心里的控制感,想开枪杀谁都可以,所以我们人质对拿枪的人是不敢表现出怒气的;那么有时候怒气就发泄在人质身上了,其实人质之间都是小矛盾,他拿了我的椅子,他拿了她想要的那块鸡肉之类的。”
  
  6年的肉体与精神长征
  作为政治精英,贝当古最无法忍受的是丛林生活中的种种恐怖。马蜂撕咬她的皮肤,游击队员从河里抓来亚马逊丛林巨蟒吓唬人质们,别想游泳逃走,否则就会变成巨蟒的午餐。
  当然,作为女人质,被看守或游击队员们猥亵甚至是性侵犯也是常有的事情。贝当古在书中也写到了FARC指挥官与某些女游击队员的关系:“女成员通常要证明她们的‘战斗和同志精神’,缓解男战友们的性饥渴是方法之一。一个女游击队员可以拒绝一次、两次,但如果拒绝第三次,就会被认为是缺乏‘团结精神’。”
  尽管看过巨蟒的血盆大口,贝当古始终还是想着逃走,《即便是沉默也有尽头》一书的开篇,便是贝当古第三次逃跑未遂的经历。她被抓了回来,脖子拴上锁链被暴打,当英国记者追问重获自由后的贝当古逃跑被捕后是否有被强暴时,她说:“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提为好。”
  她向指挥官控诉她遭受的暴行,但指挥官并不相信。她回到营地继续向所有的人质抱怨,她告诉他们应该抗议,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她对一名看守说,你们这是反人道的罪行。看守回答说,“反人道罪行”这个词是小资产阶级的说法。
  为了消磨漫长的丛林时光,此前从未做过针线活的贝当古学会了刺绣和编制带子,而教会她编制的那个看守在一次伏击中阵亡,她还伤心了许久。让人质们最兴奋的时刻或许就是新人质到来的时候,因为不仅有新面孔,更重要的是,他很可能带着新的书。新人质带来的小说《贫民律师》和2000页厚的大字典,在40公里的丛林穿行中贝当古硬是带在身上舍不得丢弃。人质营地中的阅读时光总是最美好的,“最幸福的时刻,无外乎是我发现了一本《圣经》,并且我从第一页一直看到了最后一页。我曾经觉得这书很无聊,但那时候我觉得,它能够解答我心中的很多问题。”
  她教人质们说法语,贝当古具有法国与哥伦比亚双重国籍,从希拉克到萨科奇,几乎所有法国政要都在营救她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FARC游击队也有偶尔发善心的时候,比如贝当古的女儿玛莲娜17岁生日的时候,游击队特别允许贝当古在人质营地中为远在他乡的女儿庆祝生日,因为没有烤箱,游击队就“烧烤”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玛莲娜,FARC敬上。
  贝当古自述说,她曾经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惹事,但事与愿违。比如看守叫到她的号码时,她就忍无可忍了:“如果你想知道我是否在场,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就像我在学校里那样,但不要叫号码!”贝当古或许是觉得叫号码很像是狱中犯人,然而人质不就是囚犯吗?“我觉得用数字来指代人这样太简单了,他们可以轻易地给我们贴上数字,然后就会轻易地杀掉我们,因为我们只是一些数字。”经过她的一番叫喊,看守果然放弃了叫号,改叫名字。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贝当古每天24小时都被一条链子拴在树上,看守不允许她上厕所,不允许她喝水也不允许她与其他人说话。“我就像一只狗一样被拴在树上,今后我再也不会把狗这样子拴着。”
  
  现实生活比丛林里更加严酷
  被解救的美国人质曾经说贝当古霸占收音机,因为在不知何年何月的丛林生活中,收音机是人质唯一得知外界消息的工具。贝当古的母亲每天中午12点都通过广播发出寻找贝当古的消息,却不知道女儿一直在收听,除非电池没电或者没有广播信号,只是无法回答。但广播中却很少出现他丈夫胡安·卡洛斯的呼声,后来才知道,他已然另结新欢。而贝当古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竟然是通过营地里包卷心菜的旧报纸。
  第一次逃跑,是贝当古自己放弃了,因为她根本喝不下和着泥浆的河水。从那之后,她甚至会在雨中做俯卧撑和其他训练,并努力让自己把泥水咽下去,为以后的逃跑做准备。还有一次,她从制冷机上搞下来一块聚乙烯泡沫作为漂浮物,冒着被巨蟒咬死和饿死的危险漂流而下。那次旅程中,有两件事暗暗激励着她:一件事是她曾经问起一个看守怕不怕死在丛林里,看守说,你看,我们都会死,要么被树砸死,要么被巨蟒咬死,要么被敌人的子弹打死,所以我无所谓的,那只是个时间问题;第二件事是她始终对自己说,尽管我很害怕,但我必须这样做。
  即便如此,她的逃跑始终也没有成功。政府军救了她,然而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她却觉得非常力不从心。已然再婚的丈夫,与其他家人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关于爱的,而是:“我能继续住在你的房子里吗?”她能说什么呢?
  女儿身在纽约,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硕士学业和自己的时间安排;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贝当古要重新学着去做一个母亲。做人质的时候,她曾经许愿说得救后要做几件事:做美食给亲人,经常在房间里放花和喷香水,再也不对蛋糕和冰淇淋忌口了,“人生中我已经放弃了太多的快乐了。”
  由于被贝当古起诉,哥伦比亚政府认为她是想借绑架案来赚钱。贝当古说,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回到丛林里去。她不愿意回到祖国哥伦比亚,因为它“深深伤害了她”,她如今只是拉着行李箱在纽约和巴黎之间奔波。对于680万美元的索赔金,她说:“我只是想被认定为一个受害者而已。”
  然而,在“绑架之国”哥伦比亚,针对不同人群的绑架案仍然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