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白宫的“信访办公室”来信,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信访。如果要把中文“信访”这个词翻译成英语,会发现在英语中没有对应的词。
奥巴马的助理记得,有一次奥巴马看完信很久没有说话,助理问怎么了,他说:“这些信让人忍不住掉眼泪。”听到这话,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煽情?而这封信就来自美国特有的“信访办公室”。
美国首都华盛顿靠近白宫的街道上,每天下午都有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过。他从一栋普通大楼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纸袋,直奔白宫。纸袋里装的,是美国民众写给总统奥巴马的10封信,它们是从每天寄到白宫的上万封邮件中精选出来的。
行色匆匆的信使
白宫通讯办公室主任麦克·凯莱赫十分清楚,保持总统与公众的联系这项工作干起来可不容易。每个工作日的下午,都有成千上万的信件、电子邮件和传真涌入白宫,堆放在凯莱赫先生的办公室内一张圆面木桌上。凯莱赫先生从中选出10件来信,放进一个卷宗袋,随每日简报册呈送白宫官邸里的奥巴马总统。选送民众来信供总统过目,旨在让总统了解美国民众的想法,总统要展阅这些来信,有时还要手书回信,回信是用黑墨水写在天蓝色信纸上的。
奥巴马每晚走出总统办公室的时候,总会带着一个活页文件夹,里面装着各种文件,最下面就是这个文件袋。回到自己的书房或卧室,不管多累多忙,奥巴马总是最先拿起这个文件袋,读里面这10封原汁原味的百姓来信。
“我们挑选的是引人注目的信件,这些来信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读了就会不寒而栗,”47岁的凯莱赫先生说,“我呈送给他的信里都是些看了令人不安的信息。”
挑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宫官方网站上,公布了总统的通信地址: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鼓励民众写信。但其实,民众来信并不在白宫处理。每天,邮局都会收到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寄往白宫的信,经检查确保信里没有危险物后,工作人员会初选1000封信,装进写着“白宫信函”的白色盒子,送往白宫附近一栋大楼。在那里,有一个处理信件的房间,数以百计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负责拆信、看信,将信件分门别类地放进一个文件架的格子内,每个格子都贴了一个标签。比如,有个格子上写着“狗”,所有关于白宫宠物的信都放在这里。
虽出身名门,凯莱赫过的却是典型的平民生活。他读的是公立大学——伊利诺伊州立大学政治学专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当地小报当记者。跑新闻,让他有足够的机会接触美国的底层民众,他却觉得还不够。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凯莱赫跑到西非穷国塞拉利昂,当了3年志愿者。那3年可不好熬,但凯莱赫很珍惜那段经历。他说,正是那3年,让他深刻地理解了穷人的痛苦:“从此我决心要关怀弱者,并决定献身于公众服务事业。”
1989年,凯莱赫回到美国,去华盛顿当了3年国会议员助理。2000年,他和时任州参议员的奥巴马参加了国会众议员的选举。奥巴马发誓改变不公正的社会秩序、为美国中下层民众争取利益,这深深打动了凯莱赫。2006年,凯莱赫成为时任联邦参议员的奥巴马的联络主任,并跟随奥巴马参加总统选战,直到进入白宫。
刚进白宫,事情千头万绪,奥巴马却在当总统后的第一个星期就找来了凯莱赫:“我想每天看10封民众来信。”凯莱赫问:“您想看什么样的信?每天我们收到的信可是成千上万。”奥巴马沉吟了一下,用锐利的眼光看着凯莱赫:“我不能告诉你应该把什么信给我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凯莱赫会心地一笑。在凯莱赫看来,奥巴马头脑冷静、看问题透彻,他肯定不喜欢看那种歌功颂德的信。后来,凯莱赫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挑选的都是那种最有说服力的信件,那些读后让人浑身一震的信。”说白了,就是“报忧不报喜”。
政治形象工程?
据说奥巴马在开会时,偶尔会转脸对几位政策顾问说:“不,不,不。我想要给你们念念我收到的一封来信。我想要你们先听一听。”这些信同样来自白宫的“信访办公室”。
“信访”这项便于了解美国民众想法的程序,给予奥巴马先生一种能超脱白宫虚幻世界的途径,有时则搅得他心绪不宁。奥巴马先生的高级顾问大卫·阿克塞尔罗德说,“我记得有一次他特别静默,”顾问说,“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这些来信读了就让人心碎。’原来那是一封困苦之家的来信,读了令人痛苦不已。 ”
凯莱赫先生说,总统多次利用信件就政策问题问询政府相关部门。阿克塞尔罗德先生还提及亚利桑那州格伦代尔一名妇女的来信曾在有关部门员工中传阅的事,这名妇女来信诉说的是她的丈夫失业致使她面临无家可归的危险。
宾夕法尼亚州斯图尔茨敦的辛西娅·阿诺德投书总统,告诉他在她开始收看电视播放总统就职典礼时发生的一件事。她的儿子马修·J·阿诺德23岁,是个列兵,他的部队可能派往中东,马修从德克萨斯打来电话要她帮忙填写有关文书。
“他打电话问我,万一他阵亡了,是他父亲还是我来安排他的葬礼,”阿诺德夫人写道,“他劝我说,既然我只能打电话来安排他的葬礼,也许这事应让他父亲来管。他在电话中还问我,如果他负了伤,是该在得克萨斯州还是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家中养伤。”
为了确保总统将“能够读到这封信”, 她用放大的字体向他强调说:“请把我们军队的事情当作你优先处理的事项之一吧。”阿诺德夫人寄出这封信几周之后,就收到了奥巴马先生亲笔回复的信笺。
“我将竭尽全力,把马修的那些部队的事情当作我优先处理的事项。”总统写道,“请转告他,他的总司令‘非常感谢你的服役!’ ”
落款的签名是“巴拉克·奥巴马”,姓名字头的“B”和“O”写得又大又圆。阿诺德夫人说,见到总统竟用她儿子的大名“马修”来亲切地称呼她的儿子,她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她把这封信收藏在存款盒里,准备日后再用相框把它装璜起来。
选信人夹带“私货”
谈到他眼下的工作,凯莱赫先生说起了每封信的“特点”,孩子们的信是用蜡笔涂写的图片和文字,老年人寄来明信片大小的短笺,信是打字机写的,打的字体还是草书。“像是有人声称‘我很沮丧,我想自杀,’或是说‘我得了一种要命的疾病,来这儿救救我吧’,”凯莱赫先生说,“我们立刻回应。”这些凶兆会就报给特勤处处理。
在就职日那天,田纳西州的迈克尔·鲍尔斯写信给奥巴马先生,告诉他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父亲,父亲每天要抽3包烟,1979年死于肺癌。“信里附上的照片里就是我父亲,他这张照片我带了近30年。” 54岁的鲍尔斯先生写道,看着奥巴马先生偕两个女儿的电视画面,他对父亲的思念“比以往更加强烈”。
“如果你想一直陪伴你的两个女儿,”鲍尔斯先生劝道,“那么现在就戒烟吧!”
大约一个月后,鲍尔斯先生收到了回信。总统对鲍尔斯先生“感人的来信和好心的劝诫”表示感谢,并写道,“照片是你的至爱之物,故此原物奉还,但我会铭记乃父的故事。”
凯莱赫先生的办公室与白宫相隔几个街区,在这间小小办公室的一面墙上贴着他10岁女儿卡萝尔的两封来信。她头回写信给他,他没有回信,她就写来了“言深意切的第二封信”,凯莱赫先生说。那封信开头就说:“我注意到你对我写的信没做回复。”
“所以我必须回信给她了。”凯莱赫先生说。这话听起来,他不大像这里的主管,更像一位运气不佳的父亲;而人们信件往来沟通的情感力量之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奥巴马说,这些信件“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够提醒我,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孩子们的来信最让我伤感。他们写道:‘我爸爸丢了工作,奶奶生病了,她买不起医疗保险。’”还有一位50岁的清洁工,因为买不起医保而写信向奥巴马诉苦。奥巴马回信说:“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才继续为医疗改革而战。”据他的助理回忆,奥巴马经常随身带着这些信,引述信上的内容。在劝说公众支持医疗改革方案的时候,他甚至大声地向医疗保险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朗读民众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