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的话

2011-12-29 00:00:00关飞
看世界 2011年12期


  一个令人心如刀绞的隐喻是,1954年格拉斯的母亲因为癌症去世,那时的格拉斯才从妹妹的口中得知,苏联红军入侵格拉斯的家乡但泽之后,为了保护13岁的妹妹,格拉斯的母亲被苏联红军多次地强奸,但母亲至死都对此守口如瓶。而在格拉斯眼中,被纳粹历史强奸的,还有他所钟爱的德语。除了10月16日的83岁生日,格拉斯在去年的又一件大事就是出版新书《格林的话:爱的宣言》,继续用带有强烈自传性色彩的小说去书写他的“德语编年史”,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本“编年史小说”。
  尽管《格林的话:爱的宣言》一书写的是格林兄弟,但却几乎与他们的“童话成就”无关,那是一个关于“反抗、放逐、留恋与追索”的故事。1837年,格林兄弟等哥廷根教授因为反对汉诺威国王而遭到放逐,兄弟俩搜集德语词汇和童话,开始编纂《德语大辞典》。在书中,格拉斯逐词地研究,试图展示德语在数百年间的变迁。可是,为什么说这本书是“带有自传性色彩”的小说呢?
  在“誓言”一词的解释描写中,格拉斯写道:“战争的结束将我从盲目的服从中解放,我即没有目睹也无法理解,那个冰冷夜晚立下的誓言掩盖了多少罪行。我将永远不会再立誓言。”他将自己在15岁时参加希特勒少年军的经历写了进来,格拉斯自己也不停地出现在书中,或是与格林兄弟泛舟湖上,或是在倾听雅各布·格林的内心独白。
  作家沈从文曾经说,之所以写湘西是因为思念。格林兄弟在被放逐的路上,也只好抓住德语这根文化的救命稻草,去倾注他们的思念。格拉斯说:“故乡,只有在失去后才明白它的重要。”格拉斯的故乡在波罗的海边的城市但泽,那曾经是德意志人口占95%的德国城市,在一战后从德国分立出来成为受波兰控制的独立自由市,几乎是个“准国家”,后被纳粹德国吞并,二战后重归波兰,称为但泽斯克。联邦德国作家格拉斯再也无法回到被割给波兰的但泽去生活,只能通过“但泽三部曲”(小说《铁皮鼓》、《狗年月》、《猫与鼠》)去重构但泽,而《铁皮鼓》中的侏儒奥斯卡就像是对但泽这座城市在两次大战中历史的隐喻——一个在巨人强盗轮番登场的劫难中幸存下的小家伙。
  2006年,格拉斯承认自己曾经参加过纳粹组织希特勒少年军。曾经在1983年获得过诺贝尔奖的波兰前总理瓦文萨立刻要求撤销格拉斯“但泽斯克荣誉市民”的称号,可是,政治家的用心与民众的热情再一次分道扬镳,但泽斯克人高声齐呼:不,格拉斯属于我们!如今,格拉斯几乎每隔一年就会回到但泽斯克走走,那个城市为他的文字感到骄傲,而他也为身为但泽人骄傲,因为但泽人并没有抛弃他。
  格拉斯说,他的父母一直都记得联邦德国首任总理阿登纳的竞选誓言:如果你投票给我,我就让你们回到家乡。那样的经历并没有让格拉斯放弃对政治的参与,他和联邦德国前总理勃兰特交情甚好,当勃兰特在华沙纳粹大屠杀死难者纪念碑前双膝跪下时,格拉斯就在现场,泪流满面。
  在《格林的话》中,格拉斯找到了他与格林兄弟的共同点:被违背的誓言、政治对手的谩骂和无时无刻的机会主义。对于曾经加入的纳粹组织,格拉斯并不喜欢称之为“党卫军”,而是希特勒少年团。15时他申请去潜艇服役被拒绝,在16岁时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坦克上的机枪手,一枪都没放却自己负了伤,这就是他“效忠纳粹”的全部经历。尽管有人批评他隐瞒了60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事业与声誉,可还是有人觉得格拉斯的坦白并不在于他曾经是否是纳粹,而是他敢于面对集体无意识:“17岁时我才不知道那是个罪行累累的团体,那时我觉得它是个精英团体。在学校里,‘战争英雄’简直就是我们的偶像。”
  格拉斯为什么要通过格林兄弟的故事来追溯德语的变迁史呢?德国思想家阿多诺说,奥斯维辛之后没有诗歌。格拉斯认为,只有将文学变成对历史的记忆,才是对阿多诺那句话最好的执行。“德国被纳粹深深地伤害了,德语也是。我的前辈人们拥有更为纯净的德语,可是我们并不能因为德语被纳粹污染过就去责备语言,因为那是我们与故国唯一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