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达国家,乞讨仍然很常见,但乞儿则几乎绝迹。我们从中是否应该学到些东西?现代市场经济从来都必须由政府来维持一个制度框架,乞儿问题,无法完全交给“看不见的手”。
于建嵘教授春节前开设“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的微博,使乞儿问题成为社会关注的中心。我们需要面对一个基本事实:在发达国家,乞讨仍然很常见,但乞儿则几乎绝迹。我们从中是否应该学到些东西?
在我看来,乞儿问题难治的根源,在于缺乏全民性的儿童福利。有了全民儿童福利,乞儿也许照样无法绝迹,但问题会大大缓解,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刺痛着我们的心。
乞儿问题的第一个难点,在于很难区分被人贩子拐卖的乞儿,和那些为生活所迫、跟着父母出来乞讨的儿童。反对全面禁止乞儿的人,多认为跟从父母的乞儿占优,禁乞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坚持这种立场的人,多属于自由市场派,对国家干预非常警惕,但是又很难将乞儿这一人间惨剧正当化,说话也只能吞吞吐吐,提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出来。
自由市场派在这里回避了一个根本的问题:当儿童走投无路跟父母乞讨时,国家是否有责任为这些儿童提供另一种选择?国家是否有责任保护儿童的基本权利?发达国家在这方面的做法各有不同,但是基本的原则很简单:父母有养育孩子的责任。当父母因为经济能力无法承担这种责任时,国家会出来帮助父母来承担,即给孩子提供基本的医疗和教育,并补贴一定的生活费用。我女儿在美国出生时,我们属于低收入,孩子因此领取食物券,享受免费医疗。因为我们没有车,去医院往返都是当地政府派车。孩子食物券的金额,足足够她一个人的食物费用。而当地政府对这种孩子的健康状况监测非常严格,领取食物券的地方就在医院,领之前要把孩子带去体检,并接受营养师会面的咨询。家长如果对孩子照看不周,或挪用了孩子的食物,很容易被发现。
中国受经济发展水平所限,很难建立如此复杂周到的救济制度。但是,如果有了基本的全民儿童福利,那么大家发现乞儿,就向有关政府部门报告,然后找到其父母,帮助他们就近在政府部门登记,为孩子领取足够的生活费,享受免费医疗,学龄儿童则就近免费注册入学。也只有在提供了这种普遍福利的前提下,才可以将乞儿列入非法。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父母哪怕自己仍不得不乞讨,也不会再让孩子乞讨。如果拿到福利还驱使孩子乞讨,并且屡教不改,那么父母的抚养权就可能被wSe7iJW6kafNj/2hn1MgKP+bJIyBPh3FBrL38eZonS0=剥夺。
可见,禁止儿童乞讨未必要通过国家强制收容来解决。国家福利才是正道。大多数乞儿,在享受了这种儿童福利后,都还会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这些孩子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还会大大降低打击人贩子的技术难度。人贩子之所以如此猖狂,一大原因恐怕还是在于被贫困所迫随父母乞讨的孩子太多,人贩子得以将拐卖的儿童混杂其间,让人们很难辨认。如果儿童福利使随父母乞讨的儿童退出这一领域,则有水落石出之效,使那些被人贩子劫持的儿童清晰地暴露于公众的视野之中,治理起来就方便得多。
经济学者薛兆丰先生最近就解救乞儿一事频频呼吁冷静,切不可振臂一呼,轻率而为。他引用何镇飚“双市场论”假说指出:“一、被拐健康儿会被人收养,受到适当照顾,但在街头寻回的概率极低;二、在街头行乞的儿童,多是被亲父母放弃的残疾儿或被托付的健康儿,其中残疾儿会受到进一步残害,以博取更多施舍;他们即使被解救,都不存在更好的归宿。”所以,“即使禁止儿童行乞,但只要存在收养健康儿童的需求,就依然会有人拐骗健康儿童。”
这套“逻辑井然”的分析,隐含着的结论是什么呢?我粗陋的理解是:凡是存在的自有其合理之处,政府不要干预,最好把拐卖儿童当做一种普通的经济行为合法化。薛兆丰先生在呼吁大家冷静的同时,自己的理性则暴热起来,乃至根据某教授在舒适的书斋中想象的假说无限“推理”,没有任何经验事实作为支持。最终等于变相地捍卫起拐卖人口来。
我一向赞成市场经济。但是,现代市场经济,从来都必须由政府来维持一个制度框架,乞儿问题,无法完全交给“看不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