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梨

　　这是两张蓝色的幻灯，印着山谷中的一条小溪。
　　
　　五月
　　
　　溪流深处，青白色的水底，两只小螃蟹在说话。
　　“咕啷嘣笑了。”
　　“咕啷嘣，咕嘟咕嘟地笑啦！”
　　“咕啷嘣一跳一跳地笑了。”
　　“咕啷嘣，咕噜咕噜地笑啦！”
　　小螃蟹的正上方和两旁，如同黑蓝色的钢板一般。暗色的水泡一个接一个从头顶光滑的天井上漂过。
　　“咕啷嘣笑了。”
　　“咕啷嘣，咕嘟咕嘟地笑啦！”
　　“咕啷嘣为什么笑啊？”
　　“不知道啊！”
　　水泡一个一个漂过，小螃蟹们也“噗噗噗”吐出五六个泡泡。泡泡像水银一般闪闪发光，摇摇摆摆地向斜上方升去。
　　“嗖”的一声，一条鱼翻转过银色的肚皮从头顶游过。
　　“咕啷嘣死了。”
　　“咕啷嘣被杀死啦！”
　　“咕啷嘣死掉了……”
　　“被杀死啦！”
　　“那为什么被杀啊？”螃蟹哥哥右侧四只脚中的两只搭在弟弟扁平的头上问。
　　“不知道啊！”
　　那条鱼又“嗖”的一下游回来，往下游去了。
　　“咕啷嘣笑啦。”
　　“笑了！笑了！”
　　周围忽然明亮起来，金色的阳光如梦幻般照入水中。
　　荡漾的水波织就一张光网，在水底白色的岩石上摇晃着收缩伸长。水泡和尘埃笔直的阴影，斜斜地排立在水中。
　　鱼又游回来，把金色的光芒搅得支离破碎，连自己也染成铁灰色，闪着隐隐的光芒，又向河的上游去了。
　　“鱼儿为什么游来游去啊？”螃蟹弟弟仿佛晃眼似的转开眼睛问道。
　　“在做坏事吧！捉什么东西呢！”
　　“捉东西？”
　　“肯定是！”
　　鱼又从上游回来了。安静而悠闲。嘴巴张得圆圆的，鳍和尾巴一动不动，顺着水流漂下来。黑色的身影从光网上无声滑过。
　　“鱼儿……”
　　就在这时，天井突然冒起白色的泡沫，什么东西像铁制的炮弹一般，泛着青冷的光芒，猛地飞射进来。
　　螃蟹哥哥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蓝色东西的最前面就像圆规头一样尖尖的，黑黑的。心里正想着，鱼儿银白色的肚子忽然一闪，一个转身似乎向上浮去。随之，蓝色的东西和鱼一下子都不见了，只留下金黄色的光网轻轻摇曳，水泡一个一个漂过。
　　两只小螃蟹被吓得一动不动，连声都不敢出。
　　刚巧，螃蟹爸爸出来了，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扑扑扑地直打哆嗦啊？”
　　“爸爸，刚才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样子啊？”
　　“蓝色的、闪着光！头上是黑的，有这么尖！那个东西一来鱼儿就浮上去了。”
　　“那家伙的眼睛是红色的么？”
　　“不知道啊。”
　　“嗯。那是一种鸟，叫翠鸟！别怕，别怕，咱们没事的。”
　　“爸爸，鱼儿去哪里了啊？”
　　“鱼啊，鱼去了一个可怕的地方。”
　　“爸爸，我害怕。”
　　“没事，没事，没什么怕的。嘿，桦树花漂过来了。瞧瞧，多好看啊。”
　　与水泡一起，白色的桦树花瓣从天井纷纷飘落。
　　“我还是怕啊，爸爸！”螃蟹弟弟说。
　　光网摇荡，伸缩不停，花瓣的影子从河底的砂粒上静静滑过。
　　
　　十二月
　　
　　小螃蟹已经长大了不少，小溪下的景色也在秋夏之间换了模样。
　　不知从哪里滚来柔软的白色圆石。还有小小的锥状的水晶颗粒、金色的云母碎片，也顺着水流冲来，搁浅在这里。
　　像汽水瓶一般清澈透明的月光，一直洒落到冰冷的水底。 头顶的天井上，波浪青白色的火焰，一会儿燃烧，一会儿熄灭。四周一片寂静，波浪声仿佛从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
　　小螃蟹们因为过于明亮的月光和过于美丽的景色不能安睡，纷纷跑出来。沉默地吐了一会儿泡泡后，仰头向上看着。
　　“果然我吐得比较大！”
　　“那是哥哥故意的。我要是故意吐，还能吐出更大的呢！”
　　“那你吐啊。呦，就这么大啊。我吐给你看，啧，怎么样，大吧！”
　　“没有啊。和我的一样啊！”
　　“那是因为你离得近，所以看自己的大。要不我们一起吐，准备——开始！”
　　“果然是我吐得大！”
　　“没有吧。要不再来一次好了。”
　　“不行！不行！你的脚都踮起来了。”
　　螃蟹爸爸也出来了。
　　“睡觉了睡觉了！都这么晚了，明天不带你们去岩谷堂了。”
　　“爸爸，我们俩的泡泡，谁的大？”
　　“当然是哥哥的大。”
　　“明明不是，是我的大！”螃蟹弟弟都快要哭了。
　　这时，扑通一声。
　　一个圆圆的黑色的东西从天井掉下来，沉入水中，很快又浮了上去。金黄色的外缘闪闪发光。
　　“翠鸟！”小螃蟹们一起缩起脖子叫道。
　　螃蟹爸爸把两只像望远镜一样的眼睛伸得长长的，仔细地看了看说：“不是，不是，是山梨哦！马上就要漂走了！我们跟着去看看吧。呵呵，好香的味道啊。”
　　果然，被月光照亮的一片溪水中，满满的都是山梨的香气。
　　山梨顺着水流“噗嘟噗嘟”向下漂去，三只螃蟹紧追其后。
　　三只横着走路的身子，再加上河底的三条倒影，一共六个就像跳舞一样，追逐着山梨圆圆的黑色的影子。
　　水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天井上的波浪荡起蓝色的火焰。不一会儿，山梨被一根横在水面上的树枝挂住了，月华迷迷蒙蒙地洒落在上面。
　　“怎么样，果然是山梨吧！已经熟透了！多香啊。”
　　“看起来好好吃啊！爸爸。”
　　“再等等。再过两天，山梨就会沉到水里，慢慢地变成香甜的美酒。走吧，回家睡觉啦！”
　　螃蟹父子回到自己的家。
　　波浪扬起青白色的烈焰，摇荡着，一闪一闪的，仿佛不断地吐出钻石的碎末。
　　我的幻灯到此结束。
　　（选自日本光村图书出版社小学六年级课本）
　　
　　注：对于“咕啷嘣”是什么存在多种推测，有气泡、昆虫、浮游生物、光线、折射、人等各种解说。通常可以理解为是水泡的象声词。在小螃蟹看来，“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水泡就好像有生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