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少帅张学良送到台湾

2011-12-29 00:00:00柯云湘斌
文史月刊 2011年8期


  少帅张学良是怎么到台湾去的?多年来一直是人们关注的一个谜。
  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往事终于启封了,护送张学良到台湾去的驾机人,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女飞行员的总教练、慈利溪口人王赐九。
  往事历历在目,王老虽年过9旬,仍记忆犹新。
  国民党空军上尉飞行员王赐九技术超人,不爱言谈,深得上级喜爱。1946年11月的一天上午,王赐九驾驶美制C47型运输机,将蒋经国送到南京后又返回重庆。飞机还在九龙坡机场(现在的重庆火车站)上空盘旋,无线电突然传来了上司的命令:“飞机着陆后,立即到大队部,有新的任务。”
  飞机刚刚停稳,一辆美式吉普车早已等候在跑道尽头,王赐九来不及脱掉飞行帽,就被接到了机场站长部。
  体态偏胖、身材矮小的九龙坡机场站长部站长将王赐九从上到下打量了许久,从这异乎寻常的眼神中,王赐九揣摸,此次任务非同一般。
  站长对他说:“王机长,你们的飞行任务有改变。由你任正驾驶,明天早上8点半从本场起飞直达台湾桃园机场。请记住是桃园机场。”
  站长接着又说:“给你重新配备的机组其他成员,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操心。”
  站长非常严肃地给他规定了“三不”:“从现在起,不准走漏任务消息,不能、不准与任何人相见,不准打电话。”
  王赐九来到招待所,制订完飞行计划后,早早地躺在床上想,明天到底是什么任务呢?自从1945年调至太平寺空运大队,担任还都南京的部长级要员的搬家任务后,执行这种不明确任务的任务已是司空见惯了。
  第二天早上8时10分,王赐九登上飞机,这架飞机远离机群,停靠在机场的东北角。昔日忙碌的机场,现在一片宁静。远眺机场外,四周隐约可见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在机场的入口处把守着,几名军官和“便衣”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8时20分,一辆美式吉普车驶入停机坪,一位少妇挽着一位魁梧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猛地,一个念头在王赐九眼前闪过:这该不是少帅张学良吧?西安事变后,他在多家报纸上看过少帅的照片,与刚才的登机人多么相似。他这么一想,豁然开朗了,显然那位女士就是和张学良患难与共的赵四小姐了。
  他记得真切,张学良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可以明显看出,有段时间不修边幅了,稀少的头发在秋风中飘摇,但从他那炯炯有神的眼中,仍可窥见曾叱咤风云的英气。
  赵四小姐着一身浅兰色阴丹士林旗袍,左手提一只藤条箱,右手紧紧地挽着张学良,朴素无华,端庄凝重。
  他俩紧紧地依偎着,慢步朝飞机走来。沉重的步履,显示出他们对这块土地深深的眷念。他俩知道,这恐怕是他们有生之年在大陆的最后旅程。
  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像是为这对爱国赤子的远行而落泪。
  “汉卿,快上飞机,天在下雨。”赵四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张学良上了飞机。
  张学良直接登上飞机前舱,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放飞通知单,交给王赐九。
  由于是货机,机舱内没有座椅,赵四小姐只好坐在衣箱上。张学良在机舱内踱来踱去,他两眼光芒四射,打量着身着飞行皮夹克的机长王赐九,欲言又止。
  8时30分,机场调度室传来了起飞的命令,飞机呼啸着拔地而起,直插长空。
  飞机起飞时,雾很大,又夹着细雨,能见度极差。王赐九将飞机上升到2200米的高空云中,以每小时230公里的速度朝南飞去。飞到江西遂川,云雾才逐渐散去。进入福建上空时,已是碧空无云了,过了福州就可遥见台湾,阿里山已尽收眼底。
  张学良拥着赵四小姐扶靠在机窗前。
  飞机终于飞临台湾南端的桃园机场上空了。透过防弹玻璃窗鸟瞰大地,机场上未显示降落标志,只见一条测袋在空中拼命摇摆。王赐九迅速打开测风仪,依表显示左侧风超过每秒12米,在这种无地面指挥、没有无线电联络的情况下降落,很容易造成机毁人亡的后果。
  怎么办?王赐九想到九龙坡机场站长“记住是桃园机场”的命令,为难了。但他转念又想,专机上的客人是爱国名将张学良,他为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敢冒杀头之险,现在我做为一名正直的飞行员,做自己该做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王赐九与副驾驶员商定,调转机头向台北飞去。很快,无线电台与台北机场取得了联系。
  13时35分,飞行徐徐降落在台北机场。一辆黑色小轿车急驶而来,停在飞机舱门下,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子跳下汽车,打开车门。
  张学良一行走下飞机,上车前,少帅和赵四小姐回首向机组人员招手致意。
  “因临行前上司有令,不许与乘机者交谈,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张将军恐怕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内心充满了惆怅。”王老谈起这段经历时,遗憾不已。
  次日,王赐九机组返回南京复命,刚下飞机,王赐九就被车接到了航空委员会作战处陈处长的办公室,一见面,陈处长就劈头盖脸地责问:“为什么不听命令改变降落地点?”不容王赐九分辩,陈处长又接着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党国的罪人,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不许走漏半点消息,否则杀头。”说完,陈处长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王老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底。笔者问王老:“这些年来您一直守口如瓶,真不容易呀!”
  王老说:“解放前,我当然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解放后,我参加了解放军,但鉴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实不敢因此断送前途。今天将这一不寻常的飞行经历公之于众,我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