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鞘岭诗抄(组诗)

　　空 谷
　　一粒鸟鸣，一滴
　　沁凉的水珠
　　
　　两粒鸟鸣，两滴
　　沁凉的水珠
　　
　　三粒鸟鸣就是一罐蜜糖的宁静
　　平复一颗苍茫、嘈乱的心灵
　　
　　——是这空谷的幽寂
　　是这幽寂中弥漫的山野气息
　　
　　是一滴风尘之外的
　　短暂、缓慢的时光
　　是一颗风尘之心的甜蜜的暗伤
　　
　　多年后去甘南
　　多年前我第一次去甘南，穿过深峡，看见
　　两侧热烈的植被把绿往天上涌
　　那时我二八年华，心情像白云一样飞
　　怀中月亮的银酒杯还没有惹上铅尘
　　现在都快十年了。穿过依旧的峡谷
　　我的目光不再是一缕清风，不再是
　　一片透明的翅膀
　　当依旧的流水出现，它波纹的颤动
　　仿佛不堪时间之重；那座白塔
　　只剩下了静穆、凝重
　　重归于宗教的奥义
　　只因它又收藏了一个人脸上隐约的皱纹
　　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沧桑
　　
　　在拉卜楞
　　起风了——
　　阳光撞在白塔上“噗、噗”作响
　　
　　起风了——
　　人群——跪拜或者旁观
　　这人世庸常的情景
　　在圣地庸常地显现
　　
　　寂静把寂静推远
　　美把美摇碎
　　
　　假如此刻你陷入内心的沉寂，并想到：命——
　　你是一个神，也会口含人间的谣词
　　你是一个俗人，也会胸怀神的语言
　　
　　那个春天
　　那个春天你用积雪填充的嘴巴
　　向我发言
　　那个春天冷啊
　　令我在许多年之后仍不敢轻易言及寒冷
　　而只想好好守住
　　北风吹雪的温暖
　　
　　生活场景：早晨的茫然
　　温温吞吞爬过来的阳光，像有些
　　不远不近的问候
　　不让我厌恶
　　也难让我心生感动
　　
　　推开小窗，风就把初冬的冷干净利落地送来
　　把满满一街的嘈杂送来
　　奔忙的人们，我马上就汇入你们奔忙的洪流
　　
　　现在，请允许我这样孤单而安静地再站一小会儿
　　让我看看几只屋檐下飞起的麻雀
　　翅膀下隐秘的慌乱
　　看看挂霜的白杨树上
　　几只将落未落的叶子瑟瑟缩缩的绿
　　
　　让我再回味一下昨夜恍惚但温馨的梦境
　　比梦更远
　　让我站在过去和将来这个衔接点上
　　用两分钟的失神守住时光中的一点儿茫然
　　
　　然后我就走到你们中间来了
　　
　　卸 下
　　高海拔的青藏
　　高成了一架登天的样子
　　那些四面涌来的风，到这儿就走不动了
　　如果风要继续前行，就得u11bC0bBOYQXapkL8I3OTg==爬梯子，就得卸下
　　从低处带来的灰尘、草屑、以及种种气味
　　找回风本来的单纯
　　一阵阵黑色的风
　　正在那儿争先恐后地卸下
　　
　　这间歇我看见那个磕长头到来的人
　　已经走出了山腰的寺院
　　他一脸幸福，在那儿卸下了什么？
　　他说此刻他感到自己轻灵的灵魂
　　被一阵更轻灵的风携着
　　正向天堂飞升
　　
　　玄 机
　　那只艰难蠕动的肉虫子
　　看上去有点伤感
　　它的慌乱和恐惧它的
　　笨拙的挣扎和无奈
　　看上去多么滑稽
　　可我知道——它的胸腔中揣有明亮的愿望
　　和最虔诚的祈祷
　　它遵从内心的引导，却无法使自己
　　找到地理意义上的正确方向
　　悲哀正在于此；疑惑
　　也正在于此
　　你看它的执着和盲目、明与暗
　　构成了运命诡秘的玄机
　　
　　简单的
　　一切都是简单的。群山
　　只是静默的群山
　　包括三片密厚的松林；九只翻飞的倦鸦
　　峰顶的积雪的白光
　　山影里的村庄和河流也是简单的
　　三、两里寂静中浮起的红灯泡；小桥上
　　一只慢慢吞吞走回家的公猪
　　落霞与烟尘交汇的苍茫
　　庞大而无形的笼罩
　　甚至那架拖着长长的白烟
　　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的银白色飞机
　　这一切均是简单的
　　还有一个更简单的人，坐守大地的空荡
　　孤独等待月亮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