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书诗(组诗)

　　
　　光棍丛书
　　他们介绍说他是光棍，但看上去不像。
　　他们解释说他绝对是光棍，
　　他身上有一种光，可以和最深奥的棍子媲美；
　　甚至让命运也感到羞耻。
　　但是，拨火棍却不买账。
　　他们暗示说他不仅仅是光棍，但敏感的
　　现实却感觉不到一点压力。
　　他们补充说他的外号也叫光棍，
　　因此，语言是你永远的新娘。
　　
　　冰岛诗学丛书
　　她没看出来，你也没看出来。
　　你见过从鲨鱼变成的人，也见过又变回企鹅的人，
　　你见过戴耳机的海豹，它最爱听的音乐里
　　飘着火山的灰。你见过她没有见过的
　　从熊变成的人，他用笨拙的影子回到
　　白颜色的家中。真理有很白的那一面。
　　她问的问题也正是你想问的。
　　她问，你觉得写诗能教吗？
　　她的意思是，没有人知道诗里
　　到底有多少鲨鱼。假如带耳机的海豹也会写诗，
　　那么，生活就会陷入大海的逻辑。
　　她的答案其实早就包含在火山石中。
　　她选火山石作礼物送给你
　　没准就有这层意思：我们也许能从石头中
　　学到很多和诗有关的东西，但是，
　　我们不能教会石头写诗。很显然，
　　她没听说过，从石头缝里可以蹦出猴子，
　　她更没见过从石头变成的人。
　　她被一个角度困在一个角落里，
　　她无法看见一种情形：假如语言可以教，
　　那么诗也可以教。诗，常常比语言还要简单。
　　我的感觉是，你用语言找不到的东西，
　　你用诗可以得到它。最简单的说法是，
　　你在北京吃不到的鱼，在雷克雅未克很容易吃到。
　　我说的是，很容易吃到，有人听懂了吗？
　　
　　不可能的可能丛书
　　在秘密治疗和人生灵感之间
　　他选择了散步。向西，晚霞比世界成熟多了。
　　向南，候鸟的迁徙延长了
　　暧昧的旅途。向北，向日葵更新了
　　大地的呼吸。每一步，
　　都微妙着你中有我。但下一步，
　　未必就不是天若有情。
　　绕一大圈，就好像现实比风景还过瘾。
　　或者，走进去，比一次早年的涂抹还要集锦；
　　但什么时候出来，就不一定了。
　　一旦终结，那情形确乎是
　　许多路都通向世界，但有一条路
　　只通向它自己。所以说，
　　关键不在于有没有秘密渠道，
　　而在于渠道是否通畅。他走着，
　　但投下的影子好像是你的，
　　你的影子漫过小草的婚礼，
　　漫过野花的格言，加快了蚂蚁的步伐。
　　
　　也许真理在你那边丛书
　　大雁飞过漏洞。
　　你不看，这些蔚蓝的漏洞就不存在。
　　你不去填补，这些带翅膀的真理
　　就不会停止煽动。
　　
　　你不是你唯一的对象：煽动它，
　　自我会溶成岩浆，用于爱，或抽象的火山。
　　你不爆发，这些藏在命运中的器皿
　　就不会被认出。
　　
　　你的真理是大雁，与浩渺碰一次头，
　　奇迹就变成心迹。我的真理是一条绳子，
　　它粗到一定程度时，我就用它来鞭打一群野狼，
　　它们刚冲破我身体的漏洞，奔跑在大雁的叫声里。
　　
　　蒲公英丛书
　　我有恶习介于风花和雪月之间。
　　好难捉摸。我费劲费到
　　天性看起来像最后几根草。
　　碧绿的底线，很任性，还没看清楚对象，
　　就全都竖起来了。
　　
　　我被迫对人生使用引号。
　　一次不行，就拿笨鸟当尺子。
　　我所有的引号都取自
　　畜牲们被割下的头；不用看，就知道，
　　它们看起来很像一对犄角。
　　我有不改的恶习就是
　　每次都坚持对恶习使用引号。
　　我有带引号的恶习介于风花和雪月之间。
　　接着，带犄角的风把我吹到
　　带犄角的花面前。定睛一看，
　　
　　嘿，还真是蒲公英。十二个月里，
　　我只能认出九月的蒲公英。
　　会下雪的蒲公英让我认识到
　　爱能飘出多远。用力吹，小小的降落伞
　　将自然扳回到偶然。从那散落中，
　　
　　我看出回归远不止一种。
　　回归到哪一步，最突出的都是运气。
　　我不怪带犄角的月亮没尽到见证的责任。
　　我知道，假如我认真对待一口气，
　　月亮也可以是发光的蒲公英。
　　
　　新观察丛书
　　
　　从舷窗上俯瞰下去，灯火像发亮的海藻
　　漂浮在黑暗的潮水中。广大的灯火
　　正慢慢加热你以为再也看不到的东西。
　　巨变难移沧桑。心灵的代价
　　怎么就不朴素了呢。本性从来就可耻，
　　但是天性就不一样了，可琢磨的地方有很多。
　　这里拧拧，那里还应再紧紧。
　　精神的螺丝钉可是比精神更幽默，
　　你最好能早点波及到这一点。
　　没错，久违的温暖也许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而人间的黑暗就在这样的高度之下。
　　
　　秘密防线丛书
　　将世界分成可见的和不可见的部分
　　是一门现实的艺术。也许有点暧昧，
　　但它涉及的秘密却从未过时。
　　不太现实的是，艺术的伟大远远超越了
　　一个人对艺术的需要。一旦需要，
　　耻辱就是印记，比狡猾的影子更难缠。
　　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说
　　他一生不需要任何现实的艺术。
　　物质被捏了一下，在可见的部分里，
　　我注意到海棠制作了一个公章，
　　专门用来对付虚无的便条。丁香创造了
　　一种形象，只服务于爱与死的戏剧。
　　水杉拔高了青春的骨头，而在任何时候，
　　彩虹的共鸣剂都是强有力的一针。
　　山顶上有奇异的角度，一看就知道
　　人生的底牌在哪里。而不可见的部分中，
　　精神的力量不再束缚于清晰。
　　我注意到，看不见的手早就松开了手。
　　你抓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记忆和悬崖之间
　　荡来荡去。我的命运是你的秋千，
　　你的名字像三颗螺丝钉焊死了
　　磨亮的铁踏板。你赤着脚，脱下的鞋
　　像两只青鸟飞在四散的云雾中。
　　雨很快会下。像是一种清洗，
　　磅礴的雨声会一直传到山洞的深处。
　　
　　生活的另一面是世界丛书
　　毫无疑问，可以有很多角度
　　走进这个名叫博览会的世界，
　　就好像有时，面对生活就是面对历史。
　　从历史的角度进入，手续最简便，
　　我走进2010年的上海，就等于
　　你正走入1851年的伦敦。我觉得
　　煤气灶值得反复发明一百次，
　　但原因，你得自己去捉摸。
　　你走入2010年的上海，就好像
　　我正走进1876年的费城：人的生活
　　离写作越来越近，打字机秀
　　将改变生命的本性。我再怎么夸张
　　也不如电话机秀对爱情的贡献夸张。
　　我再怎么谦虚，也不如缝纫机秀
　　加快了爱美的天性。不一定人人都如此，
　　但只要是你，如此一点
　　也无伤大雅。从地理的角度进入，
　　我走进1900年的巴黎，就仿佛
　　你走入2000年的汉诺威。除了电影，
　　最伟大的发明，还剩下哪几个？
　　除了你的觉悟，最伟大的发明
　　还留有多少机会？但只要是你，
　　就存在着一种可能，就好像
　　电影发明了生活。而顺着这样的线索，
　　我走进了1915年的巴拿马，
　　在那里，我遇见了2010年在上海的你我。
　　而在1958年的布鲁塞尔，文明和人性的距离
　　就好像1984年和新奥尔良的距离。
　　从入口处进入，或许最普通。
　　我注意到红色的柱子支撑了
　　一个复杂的隐喻。它当然是
　　一个国家的隐喻，但它也是
　　一种生活的隐喻，更重要的，
　　它还可能是个人的隐喻。阴郁的人
　　不会理解这一点。没必要想得太多，
　　就好像在1967年的蒙特利尔，
　　生活的另一面取决于你保持过多少好奇，
　　世界的另一面取决于你有过多少乐趣。
　　我最后想说的，好像我在1939年的纽约也说过，
　　这个博览会无论摆放在哪里，
　　生活的另一面都是世界。
　　
　　绝对体验丛书
　　从树枝上，喜鹊轻身一跃，将大地的引力
　　递还给太阳。这一幕，你比其他的人
　　看得更清楚。每个人都有很像喜鹊的
　　那一面，且悬崖总是比树梢更现实。
　　线索稍微一搓，就变成发亮的琴弦。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喜鹊，
　　只不过你的身上有你自己听不见的音乐。
　　你为喜鹊编织的是一个理由：是否迷人
　　全看另一个你如何判断翅膀和镜子的关系。
　　你为太阳编织的是一个大袋子：
　　从里面，你能掏出一年中的任何一天。
　　今天天气就很好，你掏出的是芦笋，回锅肉，
　　豆腐干，桂花酒和一只红烛点燃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