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

2011-12-29 00:00:00陈金忠
文学港 2011年1期


  小斌穿上了簇新的保安制服。
  小斌其实最想当的是国旗卫士。试想一下吧:当晨曦微露时,由32人组成的护旗方队紧握礼宾枪,排成四路纵队,在一名警官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天安门城楼,跨过长安街,来到金水桥,然后开始走正步。“跨!跨!跨!”马靴踏破黎明的寂静,枪刺闪着蓝幽幽的光。138个正步,一步也不多,一步也不少。他们来到升旗台前,面向城楼站定,等待着那庄严的时刻来临。随着警官一声令下,军乐队奏响国歌,升旗手把国旗抛向空中,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五星红旗徐徐上升。那该多么威风!多么光荣!小斌尤其想当一回升旗手,亲手把红旗升上祖国的蓝天。
  可惜小斌连北京也没去过,这些还是他从电视中看来的。小斌高中毕业就不想读书了。他大哥好容易讨了一个老婆,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债。小斌不想再给家里添麻烦,他要出去赚钱。
  所以当国旗卫士只能是小斌的一个梦想。
  小斌辗转来到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H市做了一个小区保安,小区的名字叫“江南绿洲”,住着三百多户人家。他的工资是这样的:头两个月是试用期,工资800元。试用期满如果录用的话就有1500元。公司在小区旁边租了一套很小的公寓,他和江西来的小江两人一间。公司不管饭,两人每天在小区门口的快餐店解决。他们两人一岗,虽然8小时工作制,但是没有双休日。
  小斌穿上制服,戴上保安帽,系上保安带,就算正式上岗了。同样的制服穿在小斌身上就不一样。小斌是国旗卫士的身材,他身高一米八三,虎背熊腰,显得那么威武。小江就不行,小江瘦,制服穿在他身上就有点松松垮垮。老李呢,腆着大肚子,一旦有事,让人怀疑他能否追得上坏人。小江笑他说老李你总是人没到肚子先到。老李调侃小斌说我躺下来比你高。老冯呢,近视眼。保安戴着眼镜算怎么回事?还有两个都快五十了。这样一比较,小斌就显得与众不同了,用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鹤立鸡群了。小区的阿姨、大妈们都说:瞧这小伙子长得,帅、精神。小区里的姑娘也经常有意无意地看小斌几眼。
  小区保安其实也没什么事,他们不用去巡逻,坐在值班室看看显示屏就行了。车辆进出都是自行刷卡的,如果是外来车辆那他们就要问一下,然后给一张通行证,出来时再收起来。外来人员就看情况了,瞧瞧没什么嫌疑就随他(她)了。如果有怀疑,就问一下找谁,干什么。一般他们懒得问,每天进出这么多人怎么问得过来。这就全凭他们一双眼睛了。
  小斌站了两星期岗就把各种车都认识了个遍。什么奔驰、宝马、法拉利、保时捷;敞篷车、越野车、商务车;还有两厢车,三厢车,全熟悉了。小斌的感觉是城里人真有钱,一辆车几十万、上百万,他不知干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想到这里小斌不免有些泄气。除了看车还有就是看人,确切地说就是看姑娘。这如果换了别人就有些那个,他们没关系,他们是保安啊,看看怎么了?城里姑娘不但漂亮,还会打扮,个个花枝招展的,像蝴蝶一样在他们面前飘来飘去,香风阵阵。
  论眼力,他们六人中数老李最厉害。老李能看出哪个是“二奶”来。老李咂咂嘴说你去看好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开着好车,起得很晚,一个人牵着狗在小区遛的,多半是“二奶”。说着说着,过来一辆红色的奥迪,老李对小斌一努嘴说这个就是。小斌去看时,只看到车牌号,是“5151”。后来小江说,这个好记,“我要我要”嘛,一看就是个骚货。小江管这叫“大腿经济”,它绿色环保、低消耗高产出,完全符合低碳社会的要求。小江甚至感慨地说这方面女人就是比男人好,来钱多还快活。老李说有本事你去做“鸭”去,来钱更多。大家瞅着小江的猴样哈哈大笑。
  因为这一说,小斌就注意上了这辆“5151”。果然它每天几乎要到八九点以后才出来。车里的姑娘也看清了,漂亮是不用说了,经常戴着墨镜,头发长长的。这天,刚好是小斌和老李值班。这辆奥迪进来刷卡的时候Od1PRijmz2sBan5CXx6TLA==,小斌看见它的一个车胎瘪了。小斌心想还是告诉她一声吧。于是过去敲奥迪的车窗:“哎,你的车胎可能破了。”那姑娘把车停在一边,下来看了一下,然后优雅地转过身来问:“小帅哥,你会不会换?”声音是甜甜的,小帅哥的称呼也很受用。小斌说我没换过。姑娘说很简单,你按我说的做。帮帮忙啦,小帅哥。
  人家这样说了,小斌就不能再摆架子了,小斌说好吧。姑娘打开后备箱,拿出扳手递给小斌,小斌就开始拧螺帽。拆下破轮胎,姑娘又拿出千斤顶来,说把车顶起来。小斌不知道顶在哪里,姑娘于是弯下腰指指车门下的底盘。她低下身子的时候,小斌就无意中瞥见了姑娘胸前的两个半球,雪白雪白的挤在一起。小斌不禁脸热心跳,赶紧转过身去转动千斤顶的摇手,奥迪车的屁股慢慢翘起来。姑娘倒没注意刚才这一幕,她透过墨镜盯着小斌,好像在看一场表演秀。
  “小帅哥,我看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看见你。”小斌点点头。
  “你不是本地人吧?”小斌再次点点头。
  “老家哪里?”
  “安徽。”
  “那我们是老乡耶!”姑娘很惊喜的样子,并且摘下了墨镜。姑娘是瓜子脸,丹凤眼。
  “安徽哪里?”
  “绩溪。”
  “哎呀,这么巧,我也是绩溪的。”姑娘黑生生的眸子里好像要放出光来。
  “你叫什么?”
  “张小斌。”
  “多大了?”
  这回小斌没吭声,小斌心想你又不是查户口,问这么仔细干吗?小斌从后备箱里拿出备胎来,安在车轴上,然后拿起扳手一下一下地拧起螺帽来。
  “还保密啊。”姑娘咯咯地笑,“我是红姐。”小斌心里说你才多大啊,马上自称姐了。
  “对了,能不能把手机号码给我。”小斌说我没有手机。小斌说的是实话,来杭州的时候,他的手机在车上被人偷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去买一个。
  “现在怎么能没有手机呢。明天姐送你一个,算是见面礼。”姑娘戴上墨镜,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小斌说:“小弟,有事来找我,我在8幢,405室。”小斌没把她的话搁心里去。小斌回到值班室,老李笑眯眯地说:“小伙子,艳福不浅啊。”小斌说:“什么艳福?”老李得意地说:“我老李阅人无数,这点难道还看不出来?她喜欢上你了。你看着吧,她肯定还会来找你。年轻人,悠着点啊。”
  小斌就这样在他乡有了个姐。
  
  不上班的话小斌多半躲在公寓里看书。小江就不同了,小江闲不住,出去玩电脑了。小斌看的是金庸的《神雕侠侣》,这是在小区图书馆里借的。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很少有人来找他们的。小斌打开门,见门口站着的竟是红姐,红姐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斌一时想不出她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姐来了不欢迎?”小斌只好往里让了让,红姐夹带着一股撩人的香味进了屋。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小斌还是叫她为“你”,小斌不喜欢随便叫人家“姐”。
  “这你就不用管了,姐自有办法。”红姐还是自称姐,红姐撩撩头发,咯咯地笑,“一个人看书啊,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红姐不等小斌说就坐了下来,“能陪姐一起吃顿饭吗?”小斌刚想说晚上值班,红姐好像看透了小斌的心思,红姐接着说:“你今天值的是下夜班。是不是?”小斌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他给小江留了一张纸条,说今天老乡聚餐,不和他一起吃了,然后跟着红姐下楼。来到红姐的奥迪1.8T旁,红姐殷勤地为他打开副驾驶的门说:“请吧。”小斌只好坐了进去。小斌和一个自称是姐的年轻女人并排坐在车里,他有点不自在。小斌透过风挡玻璃看着前方。城市的傍晚依然是喧嚣忙碌的,车来人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他们来到一家酒楼。红姐说我去点菜,你先坐会儿。服务生为小斌倒上茶,小斌坐下来看着窗外,心想小江这会儿不知有没有回来了。一会儿红姐进来,对服务生说来瓶红酒。小斌说我不喝酒。红姐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间走,慢慢会习惯的。服务生揭开瓶盖过来倒酒,红姐说小妹妹,你出去吧,我们自己来。包厢里就剩她俩了,红姐给小斌倒了半杯,给自己也倒了半杯。
  
  “来,为我们相识干杯。”红姐端起酒杯,小斌只好跟她碰了一下。小斌看红姐一口喝了下去,于是也一饮而尽。小斌并不是不会喝酒,只是没喝过红酒。
  “好,”红姐又给他倒了半杯,“到这里还习惯吗?”小斌点点头。
  “有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小斌想也没想过,小斌摇摇头。红姐似乎很高兴,“姐给你找一个怎么样?”看到小斌难为情的样子,红姐又咯咯地笑起来。红姐很会笑,笑声里有一种肆无忌惮,在“纯”与“浪”之间,像山里的瀑布从天而降。包厢里的对话是这样的:总是女人问,男人答;话总是女人长,男人短;声音总是女人高,男人低。
  红姐雪白的脸上起了红晕,像极了一朵桃花。红姐看小斌的眼神似乎有点怪怪的,小斌不敢对视,小斌觉得房间里有点热。红姐眨着眼睛说:“你怎么不问我?”小斌抓抓后脑勺,心里说有什么好问的,自顾自喝了一口。红姐认真地说:“有你这个弟弟,我真高兴。”
  吃了饭,出了酒楼,不远就有一个手机店。红姐说:“走,看手机去。”红姐说着就拉起了小斌的手。小斌不由得脸红起来,下意识地看看四周。红姐见状又笑,红姐于是放了手,两人一前一后闪进店里。服务员迎了过来,红姐说小斌你自己挑一个吧。服务员很机敏,她马上看出是怎么回事了,热情地向小斌推荐一款最新的手机。小斌也说不出自己喜欢哪款手机,红姐说就这款吧,她对服务员说不还价了,送张卡。服务员说我跟老板去说说。这款手机要1288元,小斌说太贵了,红姐说不贵。不一会儿老板过来,老板说行。红姐掏出皮夹潇洒地付了钱。
  小斌有手机了,小斌好像在梦里。小江有点不相信小斌买得起这么贵的手机。“人家送的吧?”小斌不理他。小斌心想,有人关心难道不好吗?小斌用新买的手机给大哥打了个电话,要他告诉爸妈他找到工作了,不用担心。
  红姐进出大门总会朝小斌笑。小斌于是对老李说一个老乡,老李就意味深长地笑。小江知道后羡慕得要死,说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姐呢。
  
  红姐带着小斌跑遍了H市的角角落落。红姐还给小斌买衣服。有个姐姐真好,小斌心想,亲姐姐也没有这样关心他。
  星期六,红姐邀请小斌去西溪玩。红姐开车的样子很酷,一般女人开车都比较慢,红姐敢把速度拉到100码。红姐说城里人爱往山里跑,水里钻,在我们老家这些算什么,大家都懒得看一眼。今天我们算回家了。来到西溪,他们租了一只船。这样贵是贵了不少,但是自由一些,要到哪里就到哪里,要停多长就停多长。红姐今天的兴致很高。她一路玩水,还把水淋到小斌身上。她还不时地折一片水草叶子放在鼻子边嗅。有了水就有了鱼虾,有了鸟儿,这才叫湿地。可惜这水毕竟不像他们皖南的溪水那么清亮。岸边有一些野柿子,灯笼一样挂在树梢,可是无人来摘,桂花开了,香气弥漫在西溪。这时候最美的要数芦苇了,一丛丛挺立在水边、岸上,它们抱成团,连成片,在风中摇曳,雪白的芦花绽放在秋天的西溪,给人带来一种圣洁的、宁静的美。红姐叫船夫靠岸,她上岸让小斌拍了一张照片。红姐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羊毛衫,湖蓝色的牛仔裤。她站在芦苇丛中,侧着身子,手捧着芦花。她的秀发垂下来,只露出半边脸,那样子确实很美,很感性。
  西溪回来,红姐径直把车开到家里。红姐住的这套房子差不多有200平方米,装潢气派。红姐给小斌倒了杯水,打开电视,把遥控递给小斌说:“你看会电视,姐去洗oO7ENt/9O/jceM+LSuvBew==个澡。”小斌点点头。新闻里正播报南方几省旱情,很多地方的地里能插得进手掌,庄稼颗粒无收。幸亏自己的家乡没有发生旱情,否则的话日子又难过了,小斌心想。红姐换了一套睡衣款款走过来。红姐走到小斌旁边,和小斌一起看电视,一边摆弄着头发。红姐说小斌你也去洗一下吧。小斌说我回去洗。红姐说,没关系,姐这里不用客气,冲个澡会觉得舒服一点,姐给你准备好了。红姐的眼神里有一种期待,一种渴望。小斌走进浴室,看到大理石的卫具上放着男人的内衣内裤,都还在包装袋里,显然是给他准备的。小斌三下五除二,没几分钟就洗好了。红姐说这么快,还合身吧?小斌点点头,红姐叫小斌坐到她旁边。小斌隔着红姐一个人的位置坐下来。红姐身上气味真好闻。红姐觉察到了,红姐又笑,红姐偏往小斌身边挪了挪身子。红姐睡衣的带子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一对尤物山一样耸立在小斌眼前。红姐没有戴胸罩呢。小斌慌忙说:“红姐我回去了。”红姐一把拉住小斌的手,“急什么,我会吃了你啊?”红姐的眼神有些迷离了,红姐说:“有没有看过女人的身子?”小斌的脸霎地红了。红姐忽然脱掉了睡衣,“今天姐让你看个够。”红姐歪到小斌怀里了。小斌说:“红姐,我,我……”他的嘴已经被红姐的嘴堵上了,红姐的舌头在小斌嘴里游动。小斌只觉得有两团软软的肉球贴在胸前,像两团火在烧着他的身子…………
  小斌像一头贸然闯入别人领地的小鹿,他惊慌失措。是红姐领着他来到丛林深处,那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红姐紧紧地抱住小斌,好像放了手,他马上就会消失一样。她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小斌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声不吭。待红姐松了手,他马上穿上衣服匆匆而去。
  红姐进出大门看到小斌脸上还是挂着笑,倒是小斌不好意思面对红姐了。红姐发短信给小斌说:傻弟弟,我永远是你姐。
  
  胡浩泽书记兼董事长最近因为忙,他有一段时间没来郑晓红这里了。以前他是每十天必来考察一下的。区里开人代会,代表中有好几个是企业老总。老总们聚在一起,谈政治、谈生意也谈女人。女人是男人永远的话题。赵总说:“胡董,胡书记,你日理万机,有没有冷落了一机(鸡)啊?”王总又唱:“你去问一问,你去想一想,你缴的公粮够不够,你给的钞票多不多。”大家就看着胡浩泽笑,大家都知道胡浩泽在省城有个老二。胡浩泽想想确实好长时间没去晓红那里了,于是会议结束就不辞辛苦驱车来到省城。好在区政府离省城不远,四十分钟就到了。胡浩泽多了一个心眼,他到门口才给郑晓红打电话,要她马上开门。只见郑晓红匆匆迎出来,一脸幽怨,“人家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来了也不说一声。”胡浩泽嘿嘿一笑,一把抱住了她。胡浩泽看不出异样,于是和郑晓红缠绵一番后心满意足地呼呼入睡。
  郑晓红看着身边的男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从海南到H市,一转眼跟着这个男人已经三年了。应该说这个男人待她不错,能给她的他都给了。可是他会永远这样待她吗?她就这样过一辈子吗?25岁的郑晓红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思考问题。男人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甩了,就像扔掉一双破袜子,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郑晓红想起胡浩泽的约法三章来:不准怀孕,不准有二心,不准外出。这就是说,她必须随时听候他的召唤,满足他的需要,并且不能给他带来麻烦。她是他圈养的鸟,是他身份的象征。她看上去悠闲自在,风光无限,可是有谁知道她内心的空虚落寞。自从遇见了小斌,郑晓红的心里就起了波澜。小斌老实、可爱,相貌堂堂,特别是他健美的身材让她浮想联翩。虽然他比她还小两岁,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要和小斌远走高飞,过另一种生活。当然在走之前,她必须从胡浩泽身上捞一把。自己的青春给了这个男人,就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补偿。郑晓红暗暗打定了主意。
  胡浩泽第二天一早又去开会。郑晓红问他今天还来吗?胡浩泽嘿嘿一笑,说你想要我来吗?郑晓红说我要。这一天,郑晓红除了吃饭就呆在家里想心事。
  晚上胡浩泽果然来了,48岁的胡浩泽再次披挂上阵。胡浩泽隐隐觉得今天下面的女人似乎在有意地迎合他,叫声里也有点夸张的味道。事毕,胡浩泽又要睡去。郑晓红忽然叹了口气,胡浩泽说你叹什么气,难道还想要?郑晓红幽幽地说:“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我要你跟我结婚!”郑晓红坐起来,抓住胡浩泽的手。
  “结婚?这不可能。”胡浩泽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看重结婚。
  “为什么?”其实郑晓红是明知故问,她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娶她。
  “不要问为什么。”胡浩泽不耐烦了,站起来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
  郑晓红于是呜呜地哭起来。胡浩泽搂住郑晓红光滑的肩头说:“别哭嘛,这事要慢慢来。”
  “那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郑晓红盯着胡浩泽问。
  “我说过了,慢慢来,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郑晓红赌气地转过身去,把背留给胡浩泽。胡浩泽根本不把它当做一回事,女人嘛,总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哄哄就过去了。胡浩泽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胡浩泽刚要走,郑晓红说家里来电话了,我爸干活时摔了一跤,伤得很厉害,我要回家一趟。胡浩泽说应该的,从包里抽出两沓钱来说:“拿去,给你爸看病。”其实郑晓红根本没接到家里的电话,他爸身体结实得像一头牛。
  郑晓红觉得有必要跟小斌谈一谈。可是她给小斌发短信,他不回;她打电话,他也不接。难道她伤害了他?这看起来有点可笑。那是他看不起自己?郑晓红觉得这个可能是问题的关键,这让她十分伤心。
  她来到小斌的公寓。小江看看郑晓红,郑晓红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又看看小斌,小斌神色严峻。小江知趣地说:“你们聊,我去玩电脑了。”小江走了,小斌还是斜躺在床上,手里捧着金庸的《神雕侠侣》。郑晓红坐到小斌旁边,郑晓红轻轻地说:“小斌,那天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小斌不吭声。郑晓红把小斌的书拿过来,放到桌上。小斌又转过身去,不理她。
  “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理我吗?”小斌还是不吭声。
  “我知道了,你一定看不起我,认为我下贱。”郑晓红低着头抽噎起来。
  “不是的。”小斌赶紧说。
  “那为什么?”郑晓红抬起头。
  “我一直把你当姐姐,可是……”
  郑晓红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破涕为笑,真是个傻孩子!
  “想听姐的故事吗?”郑晓红自顾自讲起来:
  “我高中毕业跟着我们村里的芳姐来到海南,在一个商场里做服务员。有一年,几个老板到我们商场买东西。他转到我这里,说想给老婆买一套连衣裙,要我帮他挑一件。我就帮他挑了一件,我说你知道她的身材吗?他看着我说,他老婆的身材和我差不多。他要我穿一下给他看看。我就穿了,他说好,一下子就要了两套。我正奇怪呢,他过来把一套放到我手里,说小妹妹,我发现你穿上这套连衣裙特漂亮,就送给你吧,算是谢谢你。这套连衣裙要1800元呢,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送给我了,要知道我那时的工资才900元。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连衣裙,可惜没钱为自己买一套。我当时就呆在那里了。他给我一张名片,说我气质不错,如果不想做服务员了,可以来找他。他可以安排我在他们厂里搞公关,工资3000元。我一看名片,他原来是个董事长,还是村里的书记。
  “我第二天就跟着他走了。他把我带到H市。说你先住在这里,把驾照考出来再去上班。那天晚上,他就把我……
  “后来他给我买了辆车,说你就不用上班了,每月给你一万元钱。这样我就成了他的情人了。”
  郑晓红揉揉眼睛看看小斌,继续说:“你看我很风光,很潇洒,可是谁知道我的苦处。我整天一个人,无所事事。我不敢回家,不敢对家里人说实话,也不能和朋友讲。人家看我的眼光都是怪怪的,我知道他们肯定在背后说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那天在门口遇见了你。我就喜欢上了你。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感到快乐。小斌不要离开我好吗?”
  郑晓红的眼里噙着泪水,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小斌。小斌的胸脯像起伏的水面,小斌点点头,伸出双手搂住了郑晓红,郑晓红趁势把头埋进他怀里。
  
  搞定了小斌,郑晓红开始实施她的计划。她给胡浩泽打了一个电话。说她在老家,他爸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脑出血,要动手术,医院里说要先交押金5万元,只有胡哥能救他了。手机里传来郑晓红哭泣的声音。胡浩泽沉吟了一下说:“手头一下子没这么多钱,这样吧,我不是给了2万吗,再给你汇去3万,先把押金交了。”郑晓红在那边高兴地说谢谢胡哥了。胡浩泽心里说你谢的不是我,是5万元钱。胡浩泽到底起了疑心,他派人去H市,查查郑晓红到底有没有去安徽。派去的人说家里没人,车也不在。
  郑晓红还真的去了一趟老家,这几年她没回过家。她开着奥迪车回到村里,很是轰动,乡亲们都说郑家丫头赚大钱了。郑晓红对父母说她在H市一家大公司搞公关,经常往外跑,叫二老不用牵挂。她把2万元钱交给父母,她的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郑晓红在老家住了两天,又在周围的县市转了一圈,她打算以后和小斌一起去做服装生意。
  一星期后郑晓红才回到H市。
  郑晓红不敢叫小斌来她那儿了,尤其是晚上,他怕被胡浩泽撞见,那是要出大事的。可是她又耐不住寂寞。她打电话给胡浩泽说我回来了,又问胡浩泽来不来。胡浩泽说亲爱的,最近要去北京,不能来缴公粮了。郑晓红这才叫小斌过来。小斌总是放不开,小斌是溪坑里的一块石头,她是溪水,他需要她来慢慢打磨。郑晓红向小斌透露自己的计划,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小斌吃惊地张大了嘴。
  胡浩泽从北京回来,一下飞机他就迫不及待地来看郑晓红。胡浩泽问郑晓红她父亲怎么样了。郑晓红叹口气说:“还在医院里,一下子好不了。”胡浩泽“哦”了一声。胡浩泽洗了澡,靠床坐着。郑晓红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胡浩泽说:“你看你,我刚到,你就提这事,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事不能心急。”
  “你当然不急,里面一个,外面一个,里外两不误。可是你想过我吗?”
  “结婚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结了婚我就是你的妻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
  “再说,我已经怀孕了。”郑晓红从抽屉里拿出尿检报告递给胡浩泽。
  “什么?”胡浩泽吃了一惊,他每次干那事,都是戴安全套的,“你是怎么怀上的?”
  “我在安全套上扎了几个洞。”郑晓红不禁有些得意。
  “简直是胡闹。你忘记我当初怎么给你说的吗?”胡浩泽面色冷峻起来,郑晓红有些害怕,她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
  “我没忘记,可是我不怀上你的孩子你会跟我结婚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郑晓红也豁出去了。
  “明天你就给我去弄掉。”
  “我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胡浩泽从床上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郑晓红居然知道用怀孕来要挟他,他得重新打量一下这个女人了。
  “我是有身份的人,再说孩子也不小了,哪能说离就离呢。”胡浩泽打算先哄哄郑晓红再说,“我答应你一定跟你结婚,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乖,听我的话,明天去医院弄掉。”要知道,胡浩泽平时很少用这种低声下气的语气跟人说话的。
  胡浩泽心想她居然想跟他结婚,想做老大,简直是做梦。她连自己的位置也搞不清,我还留她有什么用?胡浩泽有了甩掉包袱的想法。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要把郑晓红肚里的孩子弄掉。
  “不结婚,难道你要我这样偷偷摸摸跟你一辈子啊?”
  郑晓红毕竟年轻,其实她完全可以继续使性子,又是哭又是闹的。这句话让胡浩泽看出了些许破绽。莫不是这个娘们有了相好,要离他而去,故意用怀孕来要挟他?要是这样的话他胡浩泽可真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胡浩泽看着郑晓红的肚子,笑眯眯地说:“哪能呢,如果你有了心上人,我是不会阻拦的,我还会送一笔钱给你。我累了,睡觉,宝贝。”胡浩泽拍拍郑晓红的肩膀。这一晚,胡浩泽第一次没有碰郑晓红。
  郑晓红暗自得意。
  
  
  郑晓红把小斌带到一家咖啡厅,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他说我怀孕了,是你的。小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不……”他想说的是你怎么不避孕啊,“现在怎么办?”郑晓红安慰他:“你不要怕,一切有我。反正我决定跟你了,有个孩子也好,这样我们谁也逃不了。只要你相信姐就行。”
  小斌一整天恍恍惚惚如在云里雾里。他本想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小保安,可是命运却不知不觉地把他卷入了漩涡之中。虽然他相信郑晓红,可是这件事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胡浩泽在电话里对郑晓红说我在“巴黎公社”,你马上过来。“巴黎公社”是他们常去的一家咖啡店。胡浩泽说:“晓红,我要出国了,明天就走,这次去的是欧洲,是政府组织的,要一星期。可惜不能带上你。”郑晓红“哦”了一声,郑晓红想听的不是这个。胡浩泽用调羹慢慢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我想了想孩子还是留下来吧,你也不容易。将来最好给我生个女儿,相貌像你,智力像我。”胡浩泽说完干笑了一声。胡浩泽这一下把郑晓红搞懵了,郑晓红不知道胡浩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真的同意了?”郑晓红睁大眼睛问,郑晓红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应该马上露出欣喜之情才对,可惜她的反应稍稍慢了一点。当她反应过来,马上从失望转为欣喜时,胡浩泽已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了。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里。胡浩泽说:“亲爱的,明天我就要走了,今晚……”郑晓红今天性趣全无,胡浩泽不由分说把郑晓红按倒在床上。上了床,胡浩泽马上变了一个人,他好像在发泄什么怒气,把郑晓红弄得龇牙咧嘴。郑晓红一个劲说你轻点,肚里有孩子。胡浩泽心里说,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弄下来更好。
  第二天一早胡浩泽就走了,郑晓红躺在床上起不来。郑晓红身子虽然累的不行,可是脑子还在运转,她在想胡浩泽为什么改变主意要孩子了?难道他真的想跟我结婚了?这似乎不大可能。难道他发现什么了?郑晓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行事可以说小心至极,屋里是根本看不出小斌来过的痕迹的。他连小斌的安全套也是另外买的。情况变了,她要调整计划,好在她有一星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起初,小斌是把郑晓红当做小龙女看待的。杨过叫小龙女姑姑,小斌叫郑晓红姐姐。小龙女的身子也是不清白的,那是她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把尹志平当作杨过了,这不是小龙女的错。红姐呢,当初她的本意是来胡浩泽那里打工的,不是来做他的情人的。她是被胡浩泽诱骗的,错也不在她。所以小斌不怪她,甚至有一点同情她。他对她言听计从。慢慢地,小斌对郑晓红的看法有了改变,他觉得郑晓红比小龙女有心计,他一步步走进她设计的圈套了。即便如此,小斌也承认事实,准备和郑晓红离开此地,和她过一辈子了,毕竟她是为了两人好。可是郑晓红行事越来越出格。明知肚里的孩子是他俩的,还要去要挟胡浩泽,这未免太不像话了。他们弄得过他吗?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真的常担心。
  小斌说:“趁他出国,我们走掉算了。”郑晓红说:“要走我早就走了,我的青春葬送在他手里,他得陪我的损失。他有的是钱,为什么不敲他一笔?”小斌说不过郑晓红,只好闭嘴。郑晓红再次安慰小斌叫他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说着,紧紧地抱住了小斌……
  
  胡浩泽回国第二天就来H市了。胡浩泽是傍晚来的。他对郑晓红说一起吃个饭吧。吃饭的时候,胡浩泽给郑晓红讲他欧洲之行的见闻,可是郑晓红哪有心思听。胡浩泽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们老王养了个情妇,他菩萨似地供着她,公主似地哄着她。可是那个娘们嫌他年纪大,长得难看,竟然暗地里养了一个小白脸。老王前脚刚出小白脸后脚就进。她用老王的钱给小白脸买车、买手机、买衣服。他们还合谋狠狠地敲诈了老王一大笔钱。你说老王怨不怨?”胡浩泽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郑晓红听得心惊肉跳。
  郑晓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一路无话。回到家里,胡浩泽笑眯眯地说:“过来,给你看一个片子。”胡浩泽把U盘插进电脑,然后示意郑晓红坐在椅子上,他就站在椅背后,把两手搭在郑晓红肩上。郑晓红只觉得从脖子里往外直冒凉气,郑晓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视频里果然出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郑晓红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她想站起来去关电脑,胡浩泽使劲按住她,“急什么,这么好看的片子,不看多可惜。”郑晓红闭住眼睛,两行眼泪汩汩而出。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小斌,她的孩子,还有她的服装店。
  看完后,胡浩泽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没想到吧,我叫人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就在我们喝咖啡的那天。跟我玩花招,你还嫩了点。”
  “说说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胡浩泽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郑晓红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知道错在哪里吗?”
  “你既然跟了我,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就不该有二心。你居然敢背着我偷男人,真是色胆包天。一个小保安,他那点比我好?他会给你房?给你车?你竟会看上他。”
  郑晓红忽然担心起小斌来,她紧张地问胡浩泽,“你对他下手了?”
  “算他聪明,早就逃走了。”郑晓红拿起手机拨小斌的号码,手机里传来“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郑晓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胡浩泽吹吹烟头继续说:“你想离开我可以,但不能骗我。我最恨的就是不老实的人。现在你老实说肚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父亲到底有没有住院?”
  “孩子不是你的,我父亲也没有住院。”事已至此,郑晓红万念俱灰,她也豁出去了,“姓胡的,你把我从海南骗来,霸占了我三年青春,难道我不应该向你要些损失吗?”
  “我骗你?恐怕是你看我有钱跟来的吧,看你屁颠屁颠的样子。这三年你有钱花,有房住,有车用,你有他妈屁损失。本来我倒是考虑过给你一笔钱,钱算什么?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是你做出这种事来,我还会给你吗?”
  “50万,不给,我去告你!”郑晓红咬咬牙说。
  “告我?”胡浩泽不禁笑起来,“说说看,你告我什么?”
  “我告你身为书记,包养情妇,破坏党风。”
  “你怀着别人的孩子,却去告我包养情妇。你不觉得可笑吗?如果这个视频在法庭上一放,我还用得着解释吗?”
  郑晓红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瘫倒在椅子上。胡浩泽站起来鄙夷地看着郑晓红,“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郑晓红的天塌了。她本来应该往下走,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往上走了。
  郑晓红的身子像一块石头急速地坠落。秋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漂亮的裙子,像一朵花绽放在夜幕中,可惜在夜色里没有人能看到。秋风是想托住她的,可惜它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小区的居民听到了“咚”的一声响,那声音极其沉闷,然后听到有人在下面大声尖叫“有人跳楼啦”。■
  (选自《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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