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艰难时世》的语言风格特征

2011-12-29 00:00:00姜燕
考试周刊 2011年30期


  摘 要: 《艰难时世》从表层结构看依然具备了复调小说的主要特征。本文拟从复调理论入手,从个人语言变体、社会方言等方面来分析《艰难时世》的语言风格特征,通过举例分析来探讨《艰难时世》中多言是如何表达意义和互相交叉的。
  关键词: 复调论 《艰难时世》 语言风格特征
  
  《艰难时世》是19世纪英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狄更斯全盛时期所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在狄更斯的创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对《艰难时世》的评价基本上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它是一部“社会问题小说”,揭露了资本主义的丑陋和罪恶,如辛未艾;另一派则以约翰·罗斯金为代表,认为它是对人性和人道主义的宣扬。利维斯说:在狄更斯的所有作品中,《艰难时世》是囊括了其天才之长的一本书;同时还有一个其它作品都没有的优点:它是一件艺术品。[1]当然,《艰难时世》这本书中也有败笔,例如:工会的组织者斯拉克布瑞其只不过是中产阶级想象中的虚构人物而已。[2]另一个败笔是女孩西丝的出场,有关她的情况描述得不够充分。另外,斯梯芬和瑞茄这两个人物也好得不真实,等等。
  这些多是从狄更斯小说的内容、写作技巧和艺术手法等方面来加以评论。但作品之所以有特色,不仅仅是因为作品所表达的思想,而且也因为他们对语言所作出的与众不同的选择。本文将分析《艰难时世》的语言风格特征,探讨多言是如何表达意义和互相交叉的。
  一
  巴赫金认为小说有两种模式:独白小说和复调小说。在独白小说中,只存在作者一个声音,主人公不能超越、破坏作者独白式的思考。独白小说本质上是作者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复调小说中则存在多种声音——作者的声音和主人公的声音。主人公相对独立于作者的主观意识,与作者处在平等的地位上。二者的关系是一种开放性关系,是对话关系。复调世界就是多种声音平等对话的世界。
  从表层结构来看,复调论在《艰难时世》中的运用似乎很成功。小说中被提到的三对冲突的角色(雇佣者与工人、师生、夫妻)在情节中起重要作用。小说中含有许多不同角色和完全不同社会出身及来自不同联盟的角色群;另外,还提出了许多冲突的观点。马戏团演员的与众不同被大大强调,而这正是对葛擂硬和庞得贝当权的挑战。但是复调或对话结构不仅限于这些马戏团艺人,它还存在于许多观点和矛盾的声音合奏曲中——斯拉克布瑞其、庞得贝、斯梯芬、郝德豪士、露易莎、西丝等。如果希望弄清楚这些混合声音,首先有必要详细展示参与对话结构的多种声音的语言学和符号学的特点,其次需要按照作者的观念来理解复调结构,因为多种声音本身也包含着作者叙述的立场。
  二
  多言(heteroglossia)一词源自20世纪30年代巴赫金创造的词raznorecie(希腊语“不同的语言”)。多言是语言内部的差异或层次,存在着不同变素的相互作用:社会或地域方言;不同职业和社会集团的行话,仿古和创新趋势的并存等。巴赫金强调:语言没有中性的词或中性语调,语言本身不是一种声音。对巴赫金来说,小说这一体裁的魅力在于它乐意接纳多言为结构原则,不同社会团体的异音及各种体裁,叙述者和不同角色的声音都能得到表现。巴赫金在关于语言风格变体的著述中,提出了“混合”(hybridization)这一概念。它指一个话语片断或一个句子掺杂着两种不同的声音或意识。例如:叙述者与人物或社会群体的混合。但是这种混合没有形式上的语言界限。狄更斯通过使用混合结构把一种集体话语与叙述者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有效地突出了当时社会上的虚伪性。
  个人语言特点是指个别说话者使用的语言品种,包括具有发音、语法和词汇方面的特点。个人语言特点是有一定的语言文化背景的。一般说来,它是每个人自己所特有的更为持久的不变的语言特征。语言学家通过研究个人语言特征来描述语言的一般特性,通常有两种方法。第一:难以识别的作者风格被认为是个人语言。第二:小说中个人语言的前景化会产生漫画效果。虽然漫画艺术是一个具体化的过程,但它是用来陈述的一种手段。《艰难时世》中有两个比较鲜明的例子:工会组织者斯拉克布瑞其和马戏团头头史里锐。他们每人都有一个相对独特的但又自相一贯的言语模式。
  斯拉克布瑞其用一种激烈的圣经的辞令来表现自己:“啊,朋友们,焦煤镇受践踏的纺织工人们!啊,朋友们,同胞们,在专制淫威的压迫下的奴隶们!啊,朋友们,难友们,工友们,兄弟们!我告诉你们,时间已经到来,我们必须互相团结,成为一股集中的、联合的力量,把那些抢劫我们家庭,榨取我们血汗,剥削我们双手劳动、剥削我们精力,剥夺上帝所创在的人类的光荣权利,剥夺神圣的、永恒的同胞特权来自肥自饱的压迫者,打得粉身碎骨吧!”
  狄更斯并没有刻意地表现任何社会角色,他是为了诠释斯拉客布瑞其自创了一种象征性语言,但是这种语言并没有准确地表达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依附于教堂布道的讲坛、议院或政治、公共集会时的夸夸其谈而已。从传统意义上讲,这种语言含有空洞、不真实之意。斯拉客布瑞其的现身对当时复杂的、道德的两难境地也是一个不和谐元素。狄更斯根据他所说的话及他的外表特征对他直接作出评价说:“他不是那么诚实,他不是那么有大丈夫气概,他不是那么和善,他以奸猾代替了他们的率真,他以激情代替了他们的实事求是和可靠的辨识力。”[3]
  史里锐是小说中第二个语言怪诞的形象。而他的语言却主要是夸大的辞令,他的话语都淹没在“掺水的白兰地”里了,他的声音像从一个“破风箱”里抽出来的风,有“咝”声的辅音常发不出来,所有的s,ts,z等都被发成th:
  Tho be it,my dear.(You thee how it ith,Thquire!)Farewell,Thethilia!My latht wordth to you ith thith.Thtick to the termth of your engagement,be obedient and well off,you come upon any horthe.riding ever,don’t be hard upon it,don’t be croth with it,give it a Bethspeak if you can,and think you might do wurth.
  在小说情节和主体结构中,史里锐的作用远非一个滑稽的酒鬼。在马戏团演员与葛擂硬和庞得贝对抗时,他是以马戏团领导身份首次亮相的,并且很成功地把西丝委托给葛擂硬照顾;最后,他又成功地把葛擂硬犯罪的儿子送到国外使之免于被捕。然后,他又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前面引述的那句话:“尽量利用我们,尽量不要糟蹋我们。”小说中史里锐的介入与葛擂硬的命运有着直接的联系,并且他的人生哲理与葛擂硬的功利主义教育理论恰好相反,他的“马戏团”代表着一种幻想。狄更斯让史里锐的语言中充满了完全古怪的语音变异,所以读者不得不费劲地去理解他那些古怪的、与生俱来又前后不完全一致的话语,这些语音变异把一些日常用语变成暂时不能识别的拼写形式,如tho,nutht。这些晦涩语言不能保证史里锐所说的话都是有意义的。事实上,狄更斯把这些晦涩语言摆到读者的面前就表明史里锐的话本应该被听,他被专门用来反对葛擂硬主义的一个重要的声音。
  史里锐言语中还有另外的特点被用来进一步区分他与斯拉客布瑞其的话语。除了其个人言语特点外,还有一些暗指社会方言的标志语。狄更斯用史里锐的语言暗示着工人阶级的词法、词汇,再加上一些暗示着与中产阶级语言不同的拼写形式,还有俚语和诅咒等,这些特征把史里锐与工人阶级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并且与马戏团里的手足之情联系起来。这些联系一方面为他建立了一个社会关系体系;另一方面,也加强了与以葛擂硬为代表的功利主义哲学相对立的基础。
  
  三
  方言指与不同群体的语言使用者相联系的语言变体。在早期文学作品中区域性变体经常用于对白中以求戏剧或社会效果,方言尤其为社会地位低的角色所广泛使用。在小说中方言被用于直接引语和对话,作为标示角色籍贯的模拟手段,也作为人物塑造的手段。而社会方言是仿照语言学中的方言与个人语言而创造出来的术语,指某一特殊社会集团或阶层所独有的语言变体。
  《艰难时世》包含了许多截然不同的言语风格,总的说来,是社会方言而非个人方言。韩礼德提出语域可描述社会组织的特性,也可阐释他们不同的价值观。不妨看一下郝徳豪士与斯梯芬截然不同的言语风格。前者在刚出场时被描绘成一个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虚度光阴者,说话有气无力,没精打采,所说话语断断续续不连贯。然而,当他确信自己对露易莎有好感时,却使用了精雕细琢的句法来表达:
  庞得贝太太,我虽粗俗不文,老于世故,但老实地跟你说,我对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发生了莫大兴趣。我绝不会苛责你的弟弟。你对于他的错误所表示的那种贤明体谅,是很有道理的,而且我也有同感。……这种不良的教养,使他不能应付他活动其中的社会,长久以来他就被迫走极端——我们毋庸怀疑,驱使他走极端的人的本意很好——但是他冲出来了以后,跑到相反的极端去。……
  再有,狄更斯煞费苦心地让斯梯芬的语言成为他那一阶层的代表。许多典型特征使他的语言成为他那一阶级语言的代表,其宗教化、未受过教育、口语化特征鲜明。这首先体现在与瑞茄的亲密对话中,这段对话表明他的话语风格是有普遍性的而不是特殊的。与史里锐相比,斯梯芬的话语中不合常规的拼写要少得多。狄更斯用基本的拼写、词汇、词法套路来简单地陈述他的语言特点。韩礼德[4]认为口语和书面语有不同的信息结构,因此有各自不同的句法结构模式。不同于句子较长、句法精致复杂、多从属结构的书面语,口语只是由一系列短的语块或者信息单位组成,这些信息单位又被声音中的语调分割成一个个更小的语块。
  《艰难时世》中,斯梯芬两次来到庞得贝的家中,并且每次都与庞得贝发生激烈争论。斯梯芬开始安静而有礼貌地回答,所用语言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且语句较短,正如前面所提到的:
  “你要我来做什么?”
  “请原谅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当被要求说明他将怎样解决纺织工业一团糟的状况时,斯梯芬用了五个长句子来回答;这五个句子的长度远远超出了这个角色的特征,违反了他与瑞茄对话的常态。下面是其中的第三句话:
  “看看这市镇——事实上,是非常富庶的——再看看生长在这儿的许许多多工人,他们从摇篮到坟墓,总是靠纺织和梳毛求得生存。”
  斯梯芬在庞得贝的挑衅之下说出了工人反对厂主的观点,而这一观点与狄更斯本人的人道主义观点相吻合。斯梯芬不能说出怎样改造现在的状况,但他知道哪些方法是绝对不行的,如强硬手段、征服和战胜的办法、缺乏人性等。当斯梯芬陈述这些观点时,他用了一系列平行的、加长的句子,他的语言整体结构变成了公共演讲时常用的排比修辞法。下面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不想法子去接近一般的人,不用慈悲心、耐心去对待他们,鼓舞他们,而他们呢,虽然困难却是相亲相爱,只要有一个人陷入困难之中,他们就会友爱地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分给他——我想这位绅士虽然走遍天下,也不会见过有谁赛过他们——不以这种精神去接近人,也是绝对不行的,除非太阳会变成冰。……等到整个大闹起来的时候,却去责备他们跟你们打交道时,缺乏那种人性——东家,除非上帝把它创造的世界重新改造过来,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四
  本文列举了《艰难时世》中几个重要人物的语言实例,以及这些语言风格所具有的社会价值特点。它们和其它在此没有列举的声音共同构成了一副由各种语音汇聚而成的“文本图像”。总之,这些语言所表达的意义好似万花筒,纷繁无序、参差不齐。史里锐和葛擂硬是狭路相逢,所以,他们语言的“幻想”与“事实”特征在这里发生了直接碰撞;葛擂硬和庞得贝表达出功利主义和工业资本主义的价值观;斯梯芬和瑞茄代表忠诚和爱;马戏团里的人们体现和表达出淳朴自然和欢快。这些通过相互对照的多种语言风格表达出来的不同观点处于经常互相冲突的状态之中,因此赋予了作品一种极具意义的动态结构。
  
  参考文献:
  [1]利维斯,F.R.伟大的传统[M].北京:三联书店,2002:377.
  [2]罗经国.狄更斯评论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90.
  [3]全增蝦,胡文淑译.艰难时世[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155.
  [4]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r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85.
  
  基金项目:本文是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10CWXZ06的部分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