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和黄炎培之间的书信交往

2011-12-29 00:00:00散木
党史博览 2011年5期


  黄炎培(1878-1965)是中国近现代一位著名的爱国主义者和民主主义教育家(中国近代职业教育的创始人和理论家),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曾为中国的解放和进步事业作出过重要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黄炎培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央委员会主任委员等。他和毛泽东等国家领导人经常坦诚相见,对国家的大政方针时有建言。
  在1954年以前,毛泽东经常向黄炎培咨询有关问题,甚至有时夜半之时黄炎培被从睡梦中唤起,赴中南海丰泽园与毛泽东晤谈。当然,他们交往和交换意见的更多方式,就是彼此的通信了。黄炎培曾亲笔给毛泽东写信达百余封,这可能是民主人士之中罕见的。多的时候,黄炎培一个月会写两三封,而且有的信洋洋洒洒达数千字之多,有的则只有简短几句问候。至于毛泽东亲笔回给黄炎培的书信,也有60多封。这些书信,或者涉及国家的重要决策,或者只是两人之间的寒暄和问候。在黄炎培的书信中。有他对执政党治国理念和方针政策的认同及赞许,也有意见不同时善意的质询和商榷,其中不乏其发自内心的感慨与流露,以及率直的批评或婉转的建议。
  
  黄炎培在信中对执政党和毛泽东多方建言
  
  共和国成立之初,工作重点已经从大规模的军事斗争逐渐转向了经济领域,作为政务院副总理和中财委委员,黄炎培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配合执政党,为在全国范围内平抑物价、统一财经,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1950年春夏之交,全国经济生活中出现了市场萧条,私营工商业经营困难,部分工商业户关门、歇业,工人失业的现象,特别是在上海,形势尤其严重和突出。黄炎培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4月8日,黄炎培将自己的意见写成3000余言的书信,寄给毛泽东并政务院总理周恩来、中财委主任陈云、中财委副主任兼财政部部长薄一波。信中写道:“此次政府会议,一致认为财政确有成绩,如征粮已达70%,税收超额,人民币回笼已达60%,收支接近平衡,都是事实。主席在颐年堂12日晚上说:‘成绩是有的,毛病是要改的’,这句话很正确。现实局势是相当严重的,财政在好转,人心在恶化……”
  所谓“局势严重”、“人心恶化”,是指黄炎培此前曾收到过几封反映问题的来信,反映了银根过紧、公债过高、征粮过重、逼死人命等问题、为此,他感到十分不安。在信中,他还写道:“自政务院纠正征粮偏差的指示到达,救活了不少生命。这样被押被吊的,因指示到达而获释,苏南共1000多人,只松江一区300多人。我所虑的,这样出人意外的偏差,怕还不止苏南一区,为维护生产计,为挽回人心计,必须快快予以有效的处理,必须先把人心挽回过来……然后从积极而兴奋的心理中准备进行土改,不要从恐怖而消极的心理中进行。”
  应该说黄炎培反映的问题是及时提出了“革命党”如何转变为“执政党”的重要问题,显然,依靠过去人们熟悉的暴风骤雨式的政治运动和群众运动的方法来从事经济工作和社会改造等,会有许多硬伤和副作用,为此黄炎培在书信中提出了纠正失误的若干措施:
  “我想到的有效方法:第一,陈云同志对这些问题多次说过要派大员去办,我极赞同,凡认为存在着问题而这些问题相当严重的地方都应赶快派员去……第二,这许多不够格的县长和一班县工作干部必须快快举行轮训,连同税收人员……第三,…我想提出一个办法,可否设副县长……县副职不定须本县人,邻县人也可,顾亭林(顾炎武)主张县官以五百里之内人士充任,不一定本县人,但总须熟悉地方情况,见其所著《县官论》。第四,县政主要的武器,当然还是县人民代表会议。上文所列种种不合理现象所以发生,都由于这些县没有办或没有办好代表会议,我所知道,许多县代表会议没有人敢代老百姓陈述痛苦的,领导者一切了解程度不很够……第五,加强监察公务人员是否履行职责,县市以上都须设人民监察机关,实行监督,人民和人民团体有权向人民监察机关控告,这都规定在人民政协《共同纲领》中间的。今既有此现象,亟须考虑一下,是否添设地方监察机关……以上五项建议,一派大员,二轮训,三设副县长,四搞好县代表会议,五加强监察,深信上列种种不合理现象,依此一定可以彻底纠正的。”
  黄炎培的建议,针对问题的出现,由古人的经验之谈到现代民主的制度建设,多所涉猎,特别是基层民主,通过从上到下的制度建设和民主运作,可谓深中肯綮。这封信引起了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视。政务院随即奉命将此信印刷成册,分送有关人员传阅。4月26日,毛泽东约黄炎培长谈,黄炎培又一一陈述意见。临别时,毛泽东嘱咐黄炎培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未尽之言,书面续报”。
  黄炎培为毛泽东的态度所鼓舞,又花二三天时间给毛泽东等写了一封7000余字的长信。这封长信,由“关于乡村和城市现况的续报”、“我的看法”、“我所贡献的做法”等所组成。其中,他提出了综合平衡的问题,以及政策须向“照顾生产的恢复和发展”倾斜,征粮和征税乃至召募公债的原则应是“取之有余”,即“有余则取,无余不取,多余多取,少余少取”,等等。建议实施一整套的经济政策,包括财政、税收、金融、外贸等。
  这些主张和建议,很快得到了重视。而且有的不久就成为中央政府的经济决策。如放松银根、增发货币、增加信贷等;有的则在较长一段时间后演变为政策现实,如农村金融业(农村信用社)、抵押放贷等。
  当然,限于历史条件,黄炎培信中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如对外开放、引进外商和外资、容纳私营经济和农村手工业、提高农村购买力、发展民营金融等,特别是进一步发展民营经济等建议,很多是直到多年之后才成为现实的。
  1951年12月28日,黄炎培在给毛泽东的信中谈到了轻工业部开展“三反”运动的一些具体情况,反映有关方面在向一些商店查询中,发现有不少漏税、行贿、送回扣的情况,当时中国民主建国会总会及北京市分会正在开展工商界的思想改造运动,遂拟提出“消灭行贿、消灭回扣”的口号,认为回扣就是贪污,这种现象在旧社会根深蒂固,如不将之扑灭,则无以整饬各机关的风纪。毛泽东看了这封信以及黄炎培此前在轻工业部大会上的报告《我们要彻底地为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而斗争》后,高兴地回复说:“轻工业部发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斗争。并已开始收效,甚为欣慰。讲演稿很好,只须将第一面有四处括号内数字去掉,就可发表。”
  黄炎培所领导的民建,在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学习共产党努力实行“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工作方法。为此,黄炎培去信给毛泽东。毛泽东也于1956年12月4日回复他,称赞说:“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方法竟在你们党内,在全国各地工商业者之间,在高级知识分子之间行通了,并且做得日益健全,真是好消息。”毛泽东表示:“高兴地听到民建会这样开会法,我希望凡有问题的地方都用这种方法。”
  开国之初,黄炎培给毛泽东等的几封长信,都受到了极为重视的回应,受到鼓舞的黄炎培经常就国家大事有所建言而写信给毛泽东。
  
  毛泽东为黄炎培修改讲话稿
  
  1952年3月15日,毛泽东在与黄炎培的谈话中,对民建的工作谈了几点意见。9月4日,黄炎培在北戴河给毛泽东写信,要求在他向民建北京市分会会员大会的讲话中,传达和阐发这些意见,并将其拟就的题为《“三反五反”运动结束以后怎样发挥毛主席对“民建”方针指示的精神》的讲话要点送给毛泽东审阅。
  9月5日和13日,毛泽东就黄炎培的信和讲话,分别写了复信,同时将修改过的讲稿退给黄炎培。信中毛泽东认为黄的“讲稿用意甚好,惟觉太激进了一点,资产阶级多数人恐受不了,因此遵嘱作了某些修改,是否妥当,还祈考虑酌定”。原来,此时的黄炎培受了时代和社会思潮的某种影响,思想上也不免“左”了起来,毛泽东认为他“要求资产阶级接受工人阶级的基本思想,例如消灭剥削,消灭阶级,消灭个人主义,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宇宙观,或者如先生所说‘没有劳动,没有生活,不从劳动以外求生活,不从自力以外求生活’,这就是要求资产阶级接受社会主义。这些对于少数进步分子来说是可能的,当做一个阶级。则不宜这样要求,至少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不宜如此宣传”。
  接着,毛泽东又说:“对于资产阶级中的少数人,那些有远见的人们,我同意先生的意见,可以向他们宣传社会主义,使他们对社会主义事业发生兴趣,我想这是可行的,也是有益的。”进而,毛泽东在信中称道黄炎培:“先生近来思想前进甚快,例如北戴河信上所说国家主权的思想,此次所说社会主义的思想,都表示这一点,但在现在却是言之过早,在少数人想想是可以的,见之实行则是不可以的。”信末,毛泽东还说:“因为先生对于我的高度的信任,故率陈鄙见如右,是否有当,还祈审察赐教。日内如有暇,想和先生面叙一次。”
  至于黄炎培的讲稿,毛泽东在修改时把“资本家应充分接受工人阶级思想”改为“资本家应充分接受工人阶级和国营经济的领导”,又把用“工人阶级思想”教育改造资本家改为用“爱国主义的思想,《共同纲领》的思想”教育和改造资本家,还把帮助资本家“改造思想”改为帮助资本家“改造那些坏思想,那些不合乎爱国主义和《共同纲领》的思想,即所谓‘五毒’思想”。此外,他还在“资产阶级分子有坏的,也有好的”一句之后加写了“就资产阶级的大多数人来说,一个人的思想中有坏的方面,也有好的方面。我们应该帮助他们去掉坏的方面,发展好的方面”。
  毛泽东修改过的黄炎培的这篇讲话,不久就送达《人民日报》发表了。9月12日,《人民日报》总编辑邓拓将清样送毛泽东审阅,并附信说黄炎培“开头引过主席的指示,没有说明经过情形,恐读者不易明白,我们已请民建会补发消息”。于是,毛泽东又对清样作了一些文字性的修改,再退给了报社。这篇讲话,在当时起了很大的作用。
  
  关于中小212商业的几点意见,毛泽东致信黄炎培:“不便发表”,可“说给一些人听”,“也只可非正式地说一说,不必正式传达”
  
  1952年9月,黄炎培来信谈及上每中小工商业者为税收所苦。这是因为这年上半年生意清淡以及税则改变后导致的(1952年的所得税,须暇上年税额,在9月底应先缴1/3)。黄在信中还谈到上海工商界普遍有消极心理,认为要扭转这种状况,需从税收和劳资上入手。黄的来信还附送了9月10日毛泽东与他谈及中小工商业问题时的谈话记录,并请毛泽东予以审阅。
  此前,毛泽东与黄炎培谈话,问及“三反五反”运动以后各地工商业的情况,特别是中小工商业的情况。当毛泽东了解到中小工商业确有特殊困难时,提出了几点改进意见:一、中小工商业可以走“联营”的道路,三五家、七八家、一二十家,从业务的联合逐渐地趋向资金的联合。从此成为“公司”的方式。二、从中小工商业的产生来说,大都依靠大工商业而来,尤其是小工厂依靠大工厂而产生,但在情势变化以后,尤其是经过“三反五反”运动,大的对于小的,可能失掉了提挈的作用,政府贷款和加工订货也不可能直接及于小工厂,这是无可如何的。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可以指定某家小工厂,责成一大工厂去扶助,政府向这一大工厂进行贷款,加工订货,附带一个条件,要求它负责扶助这些小工厂,例如加工订货,大工厂在监督指导之下,酌量一方需求情况、一方接受能力与合理的酬报,分配给这些小工厂;小商店则由大商店尤其是公营百货公司之类,将货品依照合理的价格,批发给予它们经售,从此小工商业得以恢复活动。当然,实行时还须断定出种种适当办法来。这是“大带小”方式,也许是中小工商业今后的一条道路。三、在条件具备之下,中小工商业改变为合作社,当然也是一条道路。这几条道路。究竟哪一条适宜,也许此外还有适宜的道路,都要看实际情况来斟酌采用。
  在9月29日的复信中,毛泽东又称:“先生所提税收、劳资两问题,确是应当注意调整的。据财委同志报告,有些已经调整,有些正在调整有些则尚待研究调整办法。上次我和先生谈的关于中小工商业的几点意见,过于简单,不便发表。此类问题,宜由财经机关征询各方意见,加以处理,较为适宜。”
  1953年3月8日,毛泽东致信黄炎培和陈叔通,说:“任老来信要将我上次谈话向工商界传达,我认为可将要协商,要公平,有多少本钱做多少生意,赚多少钱收多少税等带原则性的话,说给一些人听,其余不必传达;即使这些原则性的话,也只可非正式地说一说,不必正式传达,因为这些话实在太普通,是普通常识范围内的事,因为我们政府工作中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许多事办得不好,才显得这些话好像颇为新鲜。具体解决问题的办法则要由财政部税务机关及其他机关逐一认真研究,才能妥善解决。”
  黄炎培上次来信所谈及的税收等问题,很快就反映给了有关方面加以调整,财政部为此还将各地汇报1952年所得税汇算清交工作准备情况向毛泽东和中央写了报告。
  1953年3月27日。毛泽东又致信黄炎培,说:“‘五反’以来延未解决的问题,今年大致可以获得解决,但尚须大家努力。”不久,毛泽东又将政务院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许涤新关于工商情况的一份报告送给黄炎培参考阅读。随后,毛泽东又在5月15日的信中说:“私营问题的中心和公营一样,是民主改革与增产节约,这个问题解决了,劳资关系等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16日,黄炎培在给毛泽东的信中说:民建召开工商情况汇报会,从汇报中看出各地工商业情况已有显著的好转,但好转的情况不平衡,还存在着不少问题,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两点建议:“一、必须有组织有领导地帮助各地工商业解决一切问题,这里所谓有组织、有领导,就是包括党委、政府、工会、税务、银行、工商联、民主团体等,把这些单位集合在一处,在党政根据总的方针指导下,任何问题都不难解决。二、处理任何问题,只有环绕着一个中心——搞好生产来活动。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在信中,黄炎培还提出要采取办法吸收社会上的“游资”、“睡资”投入生产。17日,毛泽东在回信中说:“解决问题,应当由各有关方面先行协商,然后由政府加以择决;并且希望在不久时间内,对工商界未解(决)问题作成一个草案,此事大概是可能的。”
  
  毛泽东对黄炎培的信提出的异议
  
  1953年6月12日,陈叔通和黄炎培又将全国工商联和民建召开工商问题座谈会的情况写信汇报给毛泽东。翌日,黄炎培还将朝鲜停战谈判遣俘问题达成协议后民建召集京津两地工商界举行座谈会的情况写信汇报给毛泽东和周恩来。
  前者。座谈会上有人提出了一些建议,事关加工订货、收购包销以及劳资、小工业及手工业、税务等问题,这些皆已送交财政经济委员会工商行政管理局研究处理。会上大家还一致认为:由于中央及各级工商联合会、各地民主建国会和中央及各级政府有关部门联系不够,问题是不可能一次就彻底解决的,新问题还会发生,最好中央及大中小城市经常举行不定期座谈,以协商方式交换意见。
  至于后者,黄炎培将会上反映的问题和意见归纳为: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现已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现在我们一方面要加强建设,一方面还要加强国防,应该把抗美援朝的革命精神贯彻到国家建设的所有工作环节中去。具体来说,在工商业界就应该更加提高经营积极性,克服困难,改进业务,配合国家经济建设,以期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加速完成;商业、工业和一切私营企业必须严肃地遵守国家法令,警惕“五毒”,应根据国家经济计划,有领导有组织地发挥其有利于国计民生的经济作用;必须加强学习,学习时事,学习政策法令,民建成员尤须以正确的行动来加强在工商业者中的骨干作用。
  6月14日,毛泽东分别致信周恩来和李维汉,认为这两封信和附件“是资方集中表示意见的一次,大都是应当注意解决的”。随即,毛泽东还分别致信陈叔通和黄炎培,表示感谢来信,以及来信反映的问题“现正研究中,大约可以获得若干解决方案”的,“民建会通知所述各点,是适当的。私营企业问题已交财委研究”。
  1954年3月,黄炎培在一次对上海工商界的讲话稿中,借用了“无痛分娩法”一词用来比喻工商界进入社会主义改造过程时的状态,也就是说,在改造时因为实行了“和平赎买”并执行了相应的政策,资本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
  3月12日。毛泽东就此致信黄炎培,提出异议说:黄炎培讲话稿中所提及的被改造的“人们”,“是指资产阶级和民主党派,不包括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即不是‘包括一切的’”。至于所谓“‘无痛分娩法’一词最好不写在印刷品上,因实际上那些不甚觉悟的人们总会觉得有些痛苦的。支票开得多了,可能引起幻想,而不去加重教育和学习,不去提高政治觉悟,结果感觉痛苦的人就会对我们不满”。
  毛泽东还让周恩来和李维汉转告黄炎培:“‘阶级消灭,个人愉快’似以改为‘阶级消灭,个人存在’为适宜,亦可告以非正式发表的谈话不要他在印刷品中引用,请酌。如他的讲演不登报,又碍难修改,听其引用亦无不可。他所谓‘无痛分娩法’亦不甚妥当,只作印刷品不登报,亦可不改。末了引我的话之后他说‘人们’‘是包括一切的’,我已复告他不是包括一切的。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不包括在内。”
  后来。黄炎培根据毛泽东提出的意见,对讲稿作了修改。
  
  毛泽东就黄炎培来信的一些回信
  
  在毛泽东与黄炎培的通信中,毛泽东的回信往往表现出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认真态度。1949年10月5日,新中国刚刚成立,毛泽东在信中表示自己不宜随便发表言论,即“在《共同纲领》发布之后,我似不宜迅即重复说一遍《共同纲领》里说过的话。如像经济问题等事。因此,除公告外,暂时不拟发表个人文件,这样似较适宜”。
  1950年5月15日,就“粮税”一事黄炎培来信有所反映,毛泽东回信说:“我告陈、薄后,已有复信,兹付上请阅。如有意见,请再告。”即是将其反映的问题告知陈云、薄一波,然后又把反馈及时通告黄炎培。
  1950年12月29日。毛泽东致信黄炎培:“近日土改情报数份送上一阅,请掷还。其中有关于松江区的过左行为的报道。”翌年1月6日,还是围绕土改中出现的问题,毛泽东再次给黄炎培回信,随信让其查阅中共中央华东局不久前给所属党委关于土改的指示电(即中共中央华东局1951年1月4日关于土改问题给山东分局,各省区党委,上海、南京市委并报中央的电报)。
  1951年2月17日,毛泽东又就镇压反革命中出现的问题致信黄炎培。信中附有广东、广西纠正“宽大无边”的情报。毛泽东说:“这两处是最典型的例子。其他地方不如此两处之甚,但亦大体相去不远。引起群众不满,极为普遍。不杀匪首和惯匪,则匪剿不净,且越剿越多。不杀恶霸,则农会不能组成,农民不敢分田。不杀重要的特务,则破坏暗杀层出不穷。总之,对匪首、恶霸、特务(重要的)必须采取坚决镇压的政策,群众才能翻身,人民政权才能巩固。当然,对可杀可不杀的那一部分人,应当判处徒刑,或交群众监视,用劳动去改造之,不要杀。如同宽大应有边,镇压也应有边,无边是不对的,已经解决了问题,群众已经满意了的地区,即不应再杀人了。”
  1953年5月5日,黄炎培将上海民生轮船公司董事长周孝怀所呈意见书转交毛泽东,并与张澜一起致信毛泽东和周恩来:“周孝怀君从上海来信,大意是:希望政府考虑明令三反五反总结束,安慰受冤(者),释放无问题被拘者,扭转人心。附笺还谈到农业税等问题。我们会商一下,认为这些都在政府慎重处理之中,孝怀此函,自是一片忠爱热诚的流露,将原笺送陈,以供参考。”毛泽东在13日的回信中说:“惠书及周孝怀先生意见书,收到,阅悉;并已转付有关各部门负责同志阅看。其中有些问题,已请周总理酌处。便时尚希转告孝怀先生。”
  1954年11月23日,毛泽东就黄炎培信中所议“购粮事”和“五反”遗留问题回信说:所议问题,“我在京所闻,亦如先生所述。来广州时沿途调查,始知问题仍是有的,但一般尚好,据说比去年要好得多。‘五反’余案,已请陈云副总理注意”。
  1955年3月11日,黄炎培写信向毛泽东报告民建筹备召开全国代表大会的情况,信后附有其对失业问题和农村粮食问题的意见。关于后者,黄炎培说:“最近有人从家乡来,反映一般居民生活苦,尤其是农民特别苦,农民说:我们吃不饱,哪有力气去种田呢?而一些村干部工作作风不好,总疑心农民家有藏粮,致使民间有怨声。”14日,毛泽东回信说:“农村粮食问题已采取措施,下一年度可以缓和下来,目前则仍有些紧张。”4月,围绕农村粮食问题,黄炎培又两次致信毛泽东,信中说:“根据最近收到的各地人民来信,最严重的还是农村粮食问题,我曾选取可靠性较高的五封信送给陈云同志,并与其长谈达四小时。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此时正临‘农忙’,人为的丰和歉将取决于这一关头,似须经过正确了解后及时处理。”29日,毛泽东回信说:“粮食问题,下一个月还会是紧的。6月以后将会好些了。”
  5月25日,黄炎培致信毛泽东,汇报了民建召集京津两地常委和中委座谈会的情况,其中“对毛主席博采众议、高度民主的精神,一致表示感佩”。翌日,毛泽东回信说:“凡重要问题不厌求详地征求意见,总是有好处的。最近我又找了15个省市的负责同志征询了关于粮食、镇反、合作社等项问题的意见,得了更多的材料。证实了我在最高国务会议上所说的那些。但还要进一步研究,看到底是否如此。先生此次下去考察,望注意用全面分析方法。”
  
  两人书信中的私交内容
  
  在毛泽东和黄炎培的通信中,还有许多内容是关于他们之间的私交的,如接受著作、报告,以及诗词唱和等。
  1950年9月1日。毛泽东给黄炎培回信:“大示敬悉,承赠大作《红桑集》,极为感谢。”
  1951年9月15日,黄炎培致信毛泽东,报告自己的行踪:“昨晚从东北归来了,在大连住一个半月,身体确已恢复正常。最近半个月在大连、沈阳、鞍山、抚顺、长春、吉林、哈尔滨等地,参观了二十来个厂矿。很想整理所得资料,写一报告,如写成,谨当呈请赐教。”毛泽东于22日回信说:“最近上海报告一份,可以一阅,阅后请予掷还。其中某些部分带有机密性质,请加注意。”
  1953年7月30日,毛泽东得知黄炎培在读马克思的著作,于是在回信中说:“时局好转、是各方共同努力的结果。先生读马克思著作有心得,可为祝贺。天热,可在海滨多待一些时候。”
  1954年劳动节,黄炎培在给毛泽东的信中热情地谈了参加检阅五一群众大游行的感想,也谈了他对中国革命的认识以及自己学习《资本论》的情况,随信还将自己写的《读<资本论>第一卷》送呈毛泽东。5月3日,毛泽东在回信中热烈地称道黄炎培“爱国热忱,溢于言表,足征孟进(晋)(孟晋,努力进取的意思)”。至于黄炎培的新作,毛泽东说:“大作尚待暇时从容研究。”
  毛泽东和黄炎培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如写诗填词、观画、欣赏文物等。至今还传言黄炎培曾珍藏有一部王羲之真迹的书法作品,爱好书法的毛泽东特地借来观赏,原来讲好是一个月归还的,到期时黄炎培打电话催讨。还在仔细欣赏和揣摩中的毛泽东有些不悦,说:“任之先生。一个月的气你也沉不住吗?”然后便让人将之小心用木板夹好送回了。据说为此,毛泽东对黄炎培有一句“不够朋友够英雄”的评语。当然,这是一段佳话了。
  1956年9月,黄炎培将上海中国画院画师张叔通所作的书画册呈送毛泽东观赏,并在给毛泽东的信中说:“八大快要召开,这一时期想紧张得很。希望缓和些紧张。谨奉上书画册一本,公余浏览一下,可能增进些神情的潇洒。这书画册,是一位八十岁老画师一年画成,每幅自加跋语的。我在这上边写了一首长古,为他介绍。他和我是新闻记者同事二十年,他在抗日时期,吃了很大的苦,他的爱国热情是可敬的。他能画而很少作画,惜墨如金,最近为了农村和工商界对领导上一片颂声而作。——最近工商界接受种种新的措施,特别是五厘定息,大、中、小皆大欢喜。——他是本着极高度诚意而写出来,特代陈,乞赐教;我的诗附求赐教!”毛泽东回信说:“画册、叙诗和另诗三首均已收到,十分感谢!张先生是否生活上有困难?是否愿意接受援助,请便告知。”黄炎培收到毛泽东的回信后,复信毛泽东,告知张叔通生活穷困,其所在的江苏省文史馆每月只给他生活费50元,黄炎培认为如果政府给他更多的照顾的话,他会接受的。12月16日,毛泽东为此致信黄炎培,委托他转送给张叔通500元。
  1956年12月4日。毛泽东在给黄炎培的信中说:“去年和今年各填了一首词,录陈审正。以答先生历次赠诗的雅意。”这两首词,即是《浪淘沙·北戴河》和《水调歌头·长江》。不久,黄炎培建议公开发表毛泽东的来信,毛泽东则在16日的回信中说:“前信无甚深意,以不发表为妥。水调歌头:逝者如斯乎的‘乎’错了,请改为‘夫’字。”后来,黄炎培又因与毛泽东推敲那两首词与毛泽东通信。1957年2月11日,毛泽东在信中说:“那些东西,既已发表,不改也可。游长江二小时飘三十多里才达彼岸,可见水流之急。都是仰游侧游,故用‘极目楚天舒’为宜。”
  黄炎培多有外出调查任务,对此毛泽东时予关心。1962年1月6日,毛泽东在信中关切地说:“出去调查一番,必有益处。天寒,尚望注意珍摄。”1963年,黄炎培将其一生经历和他80余年以来的“三亲”即亲目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接触到的历史和事物撰写成《八十年来》一书赠送毛泽东。5月26日,毛泽东写信说:“《八十年来》一书,尚未卒读,其余均已看过了。高年盛暑,尚望注(意)保重。”
  
  一点遗憾
  
  上述毛泽东和黄炎培之间的通信,如果给予认真的审读的话,相信读者会感慨不已。在经历了共和国历次政治和经济等运动之后(如暴风骤雨般的“土地改革”、“三反五反”、“合作化”、“统购统销”、“社会主义改造”、“反右”、“人民公社”、“大跃进”、“反右倾”等),今天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他们两个人的通信内容,应当说,当年毛泽东治理国家总体来说是曾经心存戒惕、充分汲取意见的,至于黄炎培在信中所表述的其政治和经济的思想与政策方针的主张等。也已被历史所证明基本上是正确的。(就黄炎培来信所反映的问题本身来看,也并非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此后黄炎培通过认真的调查发现其所了解到的一些数字有的是被夸大的,为此,他向毛泽东坦陈了自己的过失。)不过,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黄炎培与毛泽东的治国理念与主张也有某种冲突,此后陆续发生的批判薄一波的“新税制”、批判周恩来和陈云等人的反冒进等,就表明毛泽东对黄炎培的意见并非全是听得进的。然而,黄炎培的意见基本上得到了认真的对待。特别是1950年春夏之交黄炎培几乎被人称为是“万言书”的来信,毛泽东是认真听取和接纳的。而当时梁漱溟等人的意见。却遭到了毛泽东的很大反感。这也许是他们反映问题的方式有所不同,以及历史的恩怨所致吧。
  当年对毛泽东从谏如流的态度,黄炎培曾感动不已,他曾在1950年5月30日日记中写下“今如愿了”四个字。此后,他又写下这样的条幅:“毛主席善于听取和我不同的意见。善于和与我不同意见的人合作。”这几句,他在《展望》杂志上公开发表了。为此,黄炎培还曾感叹:“为政之道、为人之道尽于此矣!”
  遗憾的是,在进入20世纪60年代以后,毛泽东和黄炎培的书信往来逐渐少了起来,这与毛泽东晚年因错误领会马克思主义和误判国情而发生“左”倾错误领导有关,也与黄炎培晚年在现实政治生活中愈来愈被边缘化相关。
  1964年2月13日,即农历大年初一,毛泽东有一个重要的讲话,即“春节谈话”。这天下午,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北京厅召开座谈会,与会的除了邓小平、彭真、陆定一、康生、郭沫若、蒋南翔等,还有党外人士陈叔通、黄炎培、章士钊、许德珩等16人。会见时,已经与黄炎培少了联系的毛泽东对黄炎培说:“是不是上了贼船?你们都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怎么办?”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这些老人上了共产党的“贼船”,抑或是上了“革命”的“贼船”?章士钊大声地说:“我们不下来了。”毛泽东接着问:“黄任老,你是个立宪派的人?”黄炎培马上回答说:“我是革命派,不是立宪派,(我是)参加同盟会的。”
  看来,毛泽东的确误会了黄炎培。他与黄炎培的关系,由此可以看出端倪。
  1965年底。在愈演愈烈的阶级斗争的气氛中,黄炎培溘然长逝。多年之后,陈云说:“黄炎培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