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本相\"初探

2011-12-29 00:00:00宋红
书屋 2011年6期


  千百年来,无论是在政还是在野,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孔子在国人心目中只是一个符号,或升腾云端被神圣化为图腾,或坠落泥沼被妖魔化为朽桩。时至今日,我可以考虑这个问题:影响了我们几千年思维方式、伦理道德、生活习俗的究竟是什么?孔子,从孕育到诞生,也曾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有过青葱岁月的懵懂迷茫、喜怒哀乐。然而,孔子一生坚忍不拔的追求和所达到的精神思想境界,终使他成为非凡的“圣贤”声名远播,并遗传百世。
  作为一位人类哲学思想启蒙时期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和全世界所有的先哲一样,并不专属于任何个人、宗族,甚至是民族、国家、区域,而是属于全世界、全人类的。他是人类文明处于轴心时代人类的个人主体意识觉醒、哲学思维活跃时期的众多学者中的重要代表之一。这期间,基督、穆罕默德和释迦牟尼分领了彼岸属地的灵魂,而同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奠定了西方哲学传统一样,孔子连同他的弟子孟子、荀子(荀子思想没能得到公正的对待,这恰恰也是由儒家的思维方式造成的)影响了中国乃至东南亚地区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以至于生活习俗,分领了现实世界的思维,倡导仁恕、诚信、慈善、正直、勇敢,则使孔子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敬仰。
  对于孔子中老年的人生经历,古籍史册记述颇多,而孔子幼儿时期、青年时代的直接记录则鲜有描述,较为正规的记录也不过寥寥几句,诸如“野合而生”、“嬉演俎豆”、“少贫而贱,故多能鄙事”等,给我们的信息是孔子出生的传奇色彩和他的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家事多舛谋生多艰。但是,从孔子成年后对家事的处理、与家人的态度上可以对其少年的生活情形,我们可以做尽可能符合逻辑的推理。几个重要人物是:其一,在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孔子,母亲颜征在无疑是孔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对孔子的婚姻观、价值观影响最大。孔父死后,孔母颜征在没有在祖宅居住,而是带着三岁的小孔丘远离生地迁居鲁都阙里可谓用心良苦:一方面可让儿子从小接近鲁国的政经礼乐中心利于孩子成才,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远离陬邑家族乡里的是非纠葛。她与孔父原配系族应是不和睦甚至是交恶的,这在孔子葬母时不知父墓何在便可见端倪。十几年来颜征在竟从未带儿子去父墓祭奠,单一个生活困顿所限似乎理由不充足,最大的顾虑恐是族地孔氏其他亲缘的阻挠。孔子身在这种复杂的大家族关系中,十几年只能自称圣人之后却未有拜祭父墓,不能说心无憾恨,直到母亲去世,他执意将父母合葬,可以看出他多年胸臆。
  颜征在的一生悲多喜少、苦多甜少,母亲的悲情经历必然会对孔子一生的婚恋观、妇女观产生影响。纵观孔子一生,不仅自己只娶一位妻子,其弟子、儿孙亦是一夫一妻。对于弟子轻率休妻行为,孔子也并未有赞同态度。而他对女儿和侄女儿的婚事安排,虽一直被史书奉为美谈,却真实暴露了他与封建时代婚恋价值观相背离:孔子将侄女嫁给前来求婚的贵族子弟,却将亲生女儿嫁给了一介平民。难道孔子真像史书认为的礼让好姻缘?孔子那时已功成名就,大可不必以女儿的幸福换取圣人气象的彰显。作为父亲的孔子岂不希望女儿幸福?所以孔子的这种做法应该是表明了在那个年代他自己的婚恋幸福观。还有一件事就是孔子的儿媳改嫁,这对于当时的舆论伦理来说显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而已是“名人”的孔子对此竟然没有反对,更没有阻拦,只是将孙子留在了身边。分析这些行为,再去读孔子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愈发体察到在那个年代,孔子隐含于心的对女子的深切关爱、同情和体贴,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随之读出了另一层意味。对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句,更能体味孔子对当时那些依附于权贵主子恃宠夺利、明争暗斗之人的厌恶。在大肆强调主奴等级、宣扬男尊女卑的古老年代,热衷于弘扬周礼的孔子有这样的言行,非但不像是对女子的歧视,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下外冷内热的体谅呵护而显得难能可贵了。
  再者,对孔子教育事业有着重要影响的一个人便是孔子的外祖父颜襄。颜姓为鲁国较大姓氏之一,颜征在母子能迁居曲阜阙里安家,应该是得到了娘家的资助。那时她不过二十岁出头,带着仅三岁的圣人之后,便矢志不再嫁,独立撑起孔氏门户,这里面的内在原因,一方面是她自身的坚毅强韧,另一方面也应该是有父亲在做她的坚强后盾。颜家虽是没落贵族,但颜襄还是有条件接触到一些平民看不到的典籍珍藏,从而使外孙孔丘得到了优质的家庭教育。只有三个女儿的颜襄,面对资质过人的外孙,喜爱期望之情可想而知,遂将毕生所学悉心传授。正是在他的精心培育、言传身教之下,孔子才有了坚定而系统的亲民、进步的教育思想和政治主张。
  其三,孔子的第一批弟子颜路、曾点等人,也是他忠实的伙伴、追随者、拥戴者,对孔子杏坛设教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们成为孔子的首批弟子不会是偶然的。同为同时期的鲁都人,他们应在孔子成名之前即对他熟知、了解、钦佩,因此他们自儿时便相识交往有着很大的可能性。而原壤应是其中的一个另类,这个孔子阙里的邻居,当是孔子名副其实的“发小”,也唯因如此,他才敢在母亲的葬礼上故意对孔子叉腿而坐、大唱情歌,而孔子也毫不客气地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之后仍继续帮他料理母亲后事,这情境很像老哥俩儿逗气。世间最难成为伟人粉丝的,除了父母便是兄弟了,而原壤应该就是其中对孔子最不以为然的一个。对孔子力倡的礼仪,他用行动表明了态度。那个书中记载的不知圣人为何人的乡邻,很可能是原壤故作不知、以表不屑。原壤和那些野人、鄙夫、隐者的言行记录,反映了孔子的嫡传弟子对事实记载仍然秉持了也是秦汉之前文人史官坚守的可贵的客观理性和文史独立精神。
  作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美学家,孔子言论中一些貌似矛盾、费解的语句,从他的身世生平中可一一解读出来,而儒学礼教与孔子本真思想似乎也渐行渐远。孔身后为众多孔姓和非孔姓的人带来了或福祉荫泽、或逡巡僵祸——尽管这些人宣扬的并非全是他的原真话语,评论的亦非他的完全思想,推崇的未必是他的真实精神。文化伟人需要的或许更多的是了解、理解,而非盲目膜拜,更非彻底打倒,这应该是对先哲的真正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