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第三周,吃完晚饭走在街上时,末末问桑岩,你住哪里?
是下意识地问,是一种关心——末末对桑岩越来越有好感,这个28岁的男子看上去很沉稳,有安全感。也不怪乎前辈们说,80后给人的感觉是不踏实,30岁的男人会像13岁的男孩一样沉迷游戏,对生活茫然,对未来没有打算。
桑岩不同,末末有感觉,他属于稳扎稳打型的,也许不会在某一天突然飞黄腾达,但一步步努力下来,也定然会走向小康。
末末不是有太多欲望的女子,也只喜欢小富即安。何况,即使同是80后,其实也都是大龄青年了,过了年,末末也27岁了。
但桑岩还是本能地流露出一丝警惕来,犹豫片刻说:“我租的房子。”又补充,“在西门外。”
“哦。”末末应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原来有些唐突了,桑岩会错了意。可是这答非所问还是让末末有点小小的失望。租房住,就意味着没有房子,没有房子,便意味着离小康还有漫长的距离。不过,末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着又“哦”了一声:“以前我也在那边住过,也是租房子。”
小失望归小失望,末末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因这小失望就此断绝,桑岩打动她了,她依然想往前走走看。却不想桑岩会反问回来:“你呢?”
末末也愣了一下:“我,我也是租房子。”
幸好是夜晚,路灯不算亮,否则桑岩一定会看到末末脸红了。因为,末末撒谎了,父母刚刚为她在小寨买了套83平方米的两居室,已交了首付,剩余的按揭不算多,10年,每个月只需还600元。现在,她是有房一族了。但这是个秘密,末末在拿到房子钥匙时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闺密——现在房子是个太敏感的话题,在房子面前,爱情难辨真假,为了房子结婚的不只是女人,也有男人。末末不想成为带着房子当陪嫁才能把自己嫁出去的女子,即使是踩到27岁的边了。
说白了,末末对爱情还有信仰。
三周前,同事介绍了大学同学桑岩给末末认识。桑岩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小中层,家不在西安,小城市普通家庭的孩子,有和性格一样稳妥的长相,细心,很懂得照顾人,和末末之前接触的那些男子不太一样。但让末末真正动心的是桑岩的善良,桑岩两年前开始供一个云南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虽然钱不算多,但末末知道,许多真正的有钱人未必有这样的善良。妈妈说,如果实在无法看透一个男人,只要他心地善良,就不会错。
所以才这样一点点交往下来,并在这个晚上,突然谈到了如此敏感的话题。虽然,末末是无意,结果得到这样一致的答案,是两个租房子的单身男女。
好在末末没有从桑岩眼中看到任何失落,他笑了笑:“两个穷人呗。没关系,什么都会有的。面包和房子。”
这样的口气,末末心里轻松了一些,看来,桑岩并不介意她也是租房一族,这也证明他不是个势利的男子,何况他还善良。那么,接受他没有房子吧,末末偷偷对自己说,反正她有房子,如果在一起,谁的房子不是房子呢?只是现在还不能说,末末知道,不到时候。未来怎样,还要走走看。
然后末末转了话题。
认识第三个月的周末,黄昏,看完电影走出来,末末说:“饿了。”桑岩想了想,忽然说:“要么去我那里吃,尝尝我的手艺?”
桑岩的提议似乎有些唐突,但末末只犹豫了几秒钟,说:“好。”
其实末末一直在等着桑岩说这句话。交往三个月还想继续朝前走,她知道这次自己认真了,那么即使是租的房子,也该去认一下门。只是她不能太主动,好在桑岩很合时宜地提了出来。
桑岩的住处在西门外几百米的小区。原本,末末以为是更远一些杂乱的城中村。两个人半路上去超市买了菜、零食、红酒,还买了一束花。
房子不算大,不会超过70平方米,也是两居室,不算新,应该建成有七八年了。但很整洁,桑岩不是懒惰的男子,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他也并非临时抱佛脚,末末知道那些角落里的清洁是保持出来的。并且,桑岩一个人住,而不是合租。
“房租是不是很高?”末末坐下来,打开桑岩的电脑。
“还行,能承担。”桑岩并没有说具体的数字。
电脑打开了,桌面竟是末末的照片,不久前两个人爬城墙时桑岩用手机拍的,没想到他用它当了桌面,也没想到照片的效果会那么好。是黄昏时末末的一个侧影,不那么清晰,有点模糊,非常有情调。桑岩还给照片配了三个字:大美女。
末末心里有甜蜜的感觉。虽然她从来都不是美女,充其量五官端正。20岁时末末谈过一个男朋友,被自己漂亮的闺密抢走,从此末末防备一切以貌取人的异性。但这张照片的确很美,因为模糊而美。
但末末还是撒了娇,看桑岩一眼:“我才不是美女呢,从小就不是。”
桑岩拍拍她的脑袋:“我觉得你美。最起码你自信,看,个头不高也不穿高跟鞋,皮肤不白还不化妆,笑的时候无所顾忌,并且,你不减肥。”
“反正这样了,底子不好,再修饰也无济于事。”末末笑。她是这个样子的,桑岩把她看得很透。看透了还在一起,那么,他是真的喜欢她吧?
亲密却没有再继续,桑岩的手停留在末末的发梢,很自然地放下来:“你找个电影看,我去做饭。”
“要帮忙吗?”
“下次吧。”桑岩说着人已经进了厨房。
末末上网聊了会儿天,大半个小时的样子,嗅到厨房飘出排骨的香。进了厨房,两个炉火都开着,桑岩戴着围裙大显身手,很有点居家好男人的模样。末末倚在门框上微笑,烟火的气息在这一刻俘虏了她害怕孤单的心。
饭菜暖胃,红酒甜心,末末忽然有想醉的愿望。这些年,活得过于清醒理智;这些年,没有遇见让她想醉的男子,这一次,末末不想管那么多了。
桑岩却适时阻挡了末末的举动,他拦住她继续倒酒的手:“别再喝了,会醉的。”
带着酒意,末末不说话,笑得有点妩媚。然后妩媚地笑着抢过来瓶子倒了半杯并飞快喝了下去。
桑岩的眉眼在眼前晃动起来,末末真的醉了。
醒的时候是午夜,末末发现自己睡在桑岩怀里,只是脱了鞋子,彼此衣衫整洁。看末末醒过来,桑岩龇牙咧嘴地把胳膊抽出来:“累死我了,胳膊都压麻了。”
末末脸红了,为掩饰尴尬笑了半天,说:“桑岩,你是好人。”
“我不是。”这三个字没说完,桑岩忽然翻过身来重新抱住末末,“我只是不想乘人之危,现在你醒了,不算了。”
末末挣扎了一下,桑岩却抱得更紧,趁势吻上来。
于是就发生了,不是在意乱情迷的酒后,而是在清醒后的瞬间。都是有过经历的男女,但末末依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甜蜜,当跟着桑岩的身体快乐飞翔的时候,末末听到自己说: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之后,抱了许久,桑岩说了此时末末最想听的话:“嫁给我吧。”
“好。”末末答了一个字。
“没有房子还嫁吗?”桑岩贴着末末耳边问。
“嫁。”末末依旧答了一个字。
桑岩重新把末末抱紧,再抱紧,一点点地,身体的激荡卷土重来。
末末开始想找个怎样的机会告诉桑岩房子的事,但是第二天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又让末末犹豫了,一个结婚半年后又离婚的女子说,婚姻也不安全,结婚不代表永远,婚前财产还是要保护好……
末末看得愣怔,是啊,房子花费了父母半生积蓄,现在坦白了,万一日后婚姻有个变故,那么房子是否应该分出一半呢?除非去做婚前财产公证,但这是末末不能接受的,那是一种过于现实的不信任,末末可以隐瞒,做不到这样面对面地去拆穿。
末末有些纠结,好在桑岩出差了,说最快一周回来。末末希望可以理出个头绪。
早上晚上有桑岩电话,他已经改口叫她媳妇,他说:“你可是我的人了。”
他的人了。末末听着还有些甜蜜的,但这甜蜜抵挡不了房子的纠结,好几次,她想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桑岩却在回来之前的最后一个电话里说:“媳妇,回去我有大礼送你。”
该是一枚戒指吧?或者中间有小小的钻。怎样都好。末末大体知道桑岩的收入,并不非常高,她不是虚荣女子,无意刁难他。
却没想到会是一张房产证,桑岩面带愧色:“对不起媳妇,我跟你撒谎了,那房子不是我租的,是我三年前买的二手房,当时炒股赚了些钱,刚好够房款……”
末末目瞪口呆,这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没想到桑岩和她竟然转了同样的圈子,不同的是,桑岩现在转到终点了,她还在半路上犹豫着。
桑岩却以为末末的愣怔是她的愤怒,慌里慌张地解释:“我真的不是恶意,以前找过女朋友,开口就问我是否有房子,有的干脆直接说,有房子就结婚,没房不谈。因为房子,我看不清谁的感情是真谁的是假,我不愿意一个女人因为房子嫁给我。”桑岩说:“末末,也许我有些幼稚,在如此物质的年代,我却还是——希望遇见一份真情感,而你,是唯一在知道我没有房子后还愿意和我走下去的人。”
末末忽然哭了。桑岩吓住,连声道歉:“是我不好,末末,原谅我行吗?”
末末却哭得更厉害了,桑岩哄不好,急出满头汗。终于末末缓下来,看着桑岩啜泣道:“对不起桑岩,我也骗了你。我也有房子,比你的还大呢!”
编辑 / 张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