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访俄:朝鲜大国外交新举动

　　根据既定目标，年初以来朝鲜更为活跃地推进全方位外交，特别是大国外交。继年初对韩发动“和平攻势”、5月金正日在12个月内第三次访华、7月派大国外交高手金桂冠访美之后，8月金正日时隔九年再次“御驾亲征”俄罗斯。另有消息说，继朝日7月密会长春以后，9月朝日间将可能会有高级会晤。作为大国攻关外交的重要一环，金正日这次访俄尤其引人关注。
　　
　　行程和看点
　　
　　对于金正日来说，俄罗斯是一个既邻近又遥远的国家。他成年后第一次到达莫斯科，是1959年2月陪同乃父金日成的出访。就任朝鲜最高领导人以后他曾有两次正式访俄。第一次是2001年7月26日至8月18日，用时24天；第二次是2002年8月20日至23日，用时四天。今年8月这次访俄，算是第三次，距上次访问已有九年之隔。
　　8月20日清晨，由17节车厢组成的金正日专列驶过了朝俄边界，到达俄境内第一站边境城市哈桑。
　　驶过海参崴和伯力以后，专列于8月21日上午9时30分到达俄阿穆尔州布列亚火车站。之后，金正日便登上其专列运来的专用奔驰防弹车前往80公里以外的、俄远东地区最大的布列亚水电站参观。下午4时，专列继续前行。
　　8月23日上午9时，专列抵达俄布里亚特共和国首府乌兰乌德。金正日换乘自带防弹轿车前往170公里以外的贝加尔湖地区图尔卡镇。金正日先是参观“贝加尔港湾”旅游区建设工地，然后乘船游览贝加尔湖。下午金正日一行参观了生产苏霍伊战斗机的飞机制造厂。
　　8月24日上午，金正日参观乌兰乌德市苏维埃广场，那里有全俄最大的列宁雕像。接着他参观一个大型商场，考察了商场食品专柜。他问售货员，这里出售的植物油共有几种，被告之有10种，金正日说：“朝鲜有26种”。
　　8月24日午餐后，金正日即登车前往距乌兰乌德市区50公里以外的索斯诺维波尔军营，进行他此次访俄中最重要的一次活动：与俄总统梅德韦杰夫会谈。
　　会谈在下午2时开始，闭门谈了2小时又10分钟。俄总统事后称会谈“开放、富有成果”。
　　据称，原计划金正日当晚在乌兰乌德一家剧场观赏歌舞表演，后取消。晚7时20分金正日专列离开乌兰乌德车站，驶往西伯利亚。
　　8月25日下午6时，专列到达中俄边界地区的中国边城满州里，开始了其“顺访”中国东北的活动。
　　金正日这次访俄活动有些细节引起了媒体的关注。
　　1、早在今年6月下旬，俄多家媒体就引用来自俄官员的消息称，金正日原定于6月30日访俄，后朝方取消了这一访问，理由是“健康状况不在旅行的最佳状态”，实际原因是“双方未能缩小日程和议程分歧”。
　　2、最初报道称金、梅峰会地点是邻近朝俄边界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后又传说在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最终定在乌兰乌德。两度北移，大体接近平壤和莫斯科的中点。
　　3、金氏6月23日抵达乌兰乌德，梅氏次日莅临，即客等主至。
　　4、金正日此次访俄，一反过去严格保密的惯例，刚一启程，朝鲜官方便公布了其随行人员及日程安排，外媒惊呼“实属罕见”。
　　5、相对于金正日长途跋涉数千公里、费时多日的旅行，峰会只进行了一次，为时2小时又10分，而且双方没有签署共同文件，也没有联合新闻公报。
　　6、金氏访俄往返六天，有实际意义的考察只有两项，即参观水电站和飞机制造厂。
　　
　　背景和铺垫
　　
　　有些人只看到朝鲜经济比较困难，便主观地把金正日的出访贴上“学习之旅”、“求援之旅”之类的标签，朝鲜对此很反感。其实，金正日作为朝鲜政治领袖，他出访中、俄，会谈中虽然谈及经济，但那只是一个议题，其出访行为本身绝对是外交的，是国际政治的。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他此次出访俄国的背景及前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朝鲜要员多次直言其“发展核武器不是为了放弃”，表达要做“永久核大国”的决心。为此，朝分两步走：第一步是“闯关”，通过核试公开宣布“拥核”；第二步是“公关”，通过大国外交迫使国际社会承认其“核国地位”。因此，人们看到，2009年朝鲜半岛局势出现极具戏剧性的场面：上半年这里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朝鲜4月进行“卫星”发射，5月进行第二次核试，这属“闯关”。下半年这里突然风和日丽，8月和10月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和中国总理温家宝先后应邀访朝，这属“公关”。这年10月14日朝鲜学者在香港媒体发文透露，朝鲜已启动旨在做“永久核大国”的“C计划”，即通过广泛的外交活动特别是开展大国外交，迫使这些大国学会同有核的朝鲜打交道，最终使他们接受并承认朝鲜拥核的现实。
　　与美国前总统和中国总理访朝相比，人们对这年下半年朝鲜对俄外交有相当的忽视。2009年11月24日，俄联邦委员会主席米罗诺夫应邀访朝。由于此前即8月26日俄军方宣布，为应对朝鲜导弹试射，俄已在远东布署防空系统，令朝鲜不快，因此这位俄上院主席访朝被低调处理。
　　2010年朝鲜半岛先后发生“天安”号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事件，半岛处于停战近60年来最危险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金正日于这年5月和8月先后两次访华，强调朝鲜与中国的特殊关系。中国国内也有人主张中朝结盟对抗美日韩。然而，俄国却有别样判断。6月29日至7月8日，俄国在其远东地区举行代号为“东方2010”大规模军事演习，这比美韩开始连续大规模军演（2010年7月25日至28日东海军演）还早十多天。这年11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出席首尔20国集团首脑峰会前夕直接表示：“朝鲜的核野心在东北亚引发军事及政治紧张局势，直接逼近俄罗斯东部边境”，“更别说朝鲜的核试验场距我国领土只有100多公里了。”
　　2010年底朝再掀对美外交“攻关”高潮。这包括11月中旬先后邀美前对朝工作高官普里查德、美科学家赫克、学者路易斯等访朝，请他们参观绝密的铀浓缩现场，12月邀新墨西哥州州长理查森访朝并达成三项协议等。今年3月，朝与美在柏林进行二轨会谈，朝重点说服美国承认其核国地位。4月，朝再次邀美前总统卡特赴朝并放还所扣押的美国人。为了打开与美直接谈判通道，尽管朝鲜已在5月底公开宣布“绝不同李明博政府打交道”，但还是满足美国要求，于7月23日在印尼举行了朝韩外长会晤。这样7月24日希拉里才宣布邀请金桂冠访美。7月28日始，博斯沃斯与金桂冠举行“试探性会谈”，金借机提出举行金正日同奥巴马峰会。但奥巴马政府坚持，在朝鲜有弃核实际行动之前美不会与朝有实质性会谈。
　　今年5月20日至27日金正日再次访华，中国进一步加大对朝援助。鸭绿江新桥修建、租借罗津港码头、合作开发黄金坪岛和威化岛等合作项目相继展开。但是，也有消息称，朝方已对过份依赖中国感到不适，并称金正日这次访华索援中国并未照单付货，且中方屡劝其“改革开放”，朝鲜遂有意把目光转向俄罗斯。
　　据报道，5月下旬，俄对外情报局局长弗拉德科夫率团访问平壤，获得朝鲜最高领导人的接见，双方的重要议题是交换有关中国的军事情报（见日本《选择》月刊8月号文章《在中朝之间横插一脚的俄罗斯》），此外俄同朝方讨论了修通俄、朝、韩油气管道、修通三国铁路和俄对朝输电问题。因为此时俄中天然气价格谈判已陷僵局。7月4日俄天然气公司代表团访朝。
　　7月下旬在印尼巴厘岛召开东盟论坛会议时，朝俄外长进行会晤，朝鲜外长径直向俄提出粮援要求，俄外长未置可否。因此在随后进行的朝韩外长接触中，朝方提出举行四方会谈的建议。与六方会谈相较，俄、日被排除。
　　8月8日，俄宣布，应朝鲜要求，梅德韦杰夫批准，俄将向朝提供5万吨面粉，8月19日启运，9月底之前运完。韩媒惊呼，俄准备提供的援助是韩方援助的20倍！俄方还宣布，除此之外俄还将通过世界粮食计划署向朝提供500万美元的人道主义援助。
　　
　　第二天，即8月9日朝鲜《劳动新闻》发表题为《支配主义的妄想是不可容忍的》文章，称“帝国主义及其御用吹鼓手”试图说教并迫使朝鲜进行“改革”、“开放”， “是对我国主权的肆意侵犯，是对我国内政的无耻干涉，是对国际法的践踏”，“任何人都无权对我国制度、我国政治指手划脚”。
　　8月15日，俄总统梅德韦杰夫致电金正日，再次呼吁俄、朝、韩加强在天然气、能源、铁道领域的合作，称这种合作不仅有重大经济意义，还对实现东北亚局势稳定和半岛无核化有重要意义。
　　在这一背景下，金正日于8月20日开始了其访俄行程。
　　
　　心算与交换
　　
　　显然，朝俄双方对金正日这次访俄都赋予了重要使命，抱有期待。
　　对俄国来说，大体可归纳为以下几项追求。
　　1、通过推动俄、朝、韩油气管道建设的合作，对中国施压，争取在天然气价格谈判中占据上风。
　　据报道，2006年俄与中国达成供气协议，2008年双方确定自2014年开始通过安大输气管线，俄方每年向中国提供680亿立方米天然气，为期30年，并开始进行价格谈判。俄在对中国坚持天然气高价格的同时，采取两项措施：一是加大对日出口，二是推进经由朝鲜向韩国输气管线建设，试图通过天然气出口市场多元化迫使中国在价格谈判中让步。
　　其实，早在2008年9月俄韩之间便已签署供气文件，协议自2015年始30年内俄每年向韩提供750万吨天然气。但一来当时朝鲜不愿看到韩国获得稳定能源供应，二来俄中供气价格谈判刚刚开始，故俄方并没有积极推动修建向韩输气管道工程。今年初以来，俄发现朝方对俄有了政治、外交、经济新需求，决定抓住机会推动这项工程。
　　2、重返朝鲜半岛，在东亚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恢复大国地位。
　　去年12月10日一位俄国专家在“俄罗斯报纸网”发表一篇文章，主张俄不应在亚洲仅仅充当“配角”，反映出俄国朝野欲重返半岛恢复大国地位的心态。去年12月中旬，俄先后邀请朝鲜外相和韩六方会谈团长访俄，并直言谴责延坪岛炮击事件。今年2月，俄外交部表示，朝浓缩铀计划违背安理会两个决议，支持安理会对此进行讨论，极力表现出其在半岛问题特别是朝鲜核问题上“积极、公正”的姿态。与此同时，俄方还通过租借朝罗津港3号码头、修筑哈桑至罗津的铁路，积极介入半岛的经济活动。今年5月以后，俄方通过多种渠道与朝、韩协商，除去推进前述输气管道建设外，还提出建设对朝的输电线路，将俄剩余电力输往朝鲜和韩国，以及建设贯通韩、朝、俄铁路，使韩国出口货物可以经过朝、俄直接输往欧洲。俄《生意人报》8月22日刊文坦言，俄最近这一系列举措“毫无疑问主要是政治项目而不是商业项目”，目的是改变“大米换弃核”的老路，探索“对朝关系新模式，将平壤纳入一体化进程”。
　　 3、切实推进朝鲜弃核进程，维护俄国远东安全。
　　如前所述，梅德韦杰夫就公开讲过朝鲜的核试验场和导弹发射场邻近俄边境，对俄安全构成威胁，俄为此进行了应对性军事部署。俄还表示支持将朝鲜铀浓缩活动提交安理会讨论。
　　朝鲜方面对金正日这次访俄，同样也寄有厚望。
　　1、面对国内经济和国际环境的恶化，特别是为了在“2012年打开强盛大国之门”，朝希望通过这次访问从俄国获得多方面援助。
　　首先是经济援助。据报道，金正日这次访俄十名随行高官中有五名是负责经济工作的。在会谈中金正日介绍了朝鲜粮食困难，要求俄方提供经济和粮食援助。其次是军事援助。随同金正日访俄的有朝鲜国防部长、军事工业负责人、空军司令等，参观项目之一是俄战斗机制造厂。人们知道，朝鲜军队装备大多是苏联援品，不仅老旧，而且配件不足。朝鲜急需从俄国那里获得新装备、新配件。第三是经济合作。在国际制裁下推进先军政治，朝鲜需要稳定的外汇收入。朝希望说服俄对罗先开发区等投入更多开发资金，有更多合作项目。
　　2、通过这次访问营造朝俄关系正在迅速接近的印象。
　　这是朝鲜外交的传统和强项。在当下，围绕朝鲜半岛无核化、稳定、战和、发展等问题，大国间存在着矛盾和对抗，这给朝鲜的“大国外交”提供了充分空间。有报道称，金正日5月访华时并未获其要求的先进军事装备。于是7月金桂冠便到了美国。金正日这次访俄前夕，日本《选择》月刊8号发表一篇题为“在中朝之间横插一脚的俄罗斯”的文章。金正日访俄结束后，中国的《国际先驱导报》9月2日刊登了其驻相关国家的记者联合写的长文，题目就叫作“俄美韩日争向朝鲜打‘支援牌’”。
　　3、在保有核武器的前提下开展对俄外交，使俄国接受和默认朝鲜“核国”地位。
　　其实，朝鲜明白，在朝鲜进行核试并宣布自己为“拥核国家”以后，能出访俄国，这本身就是朝鲜核战略的胜利。因为这首先表明俄国对“拥核的朝鲜”并不排斥，其次是商讨援助和经济合作客观上就是对“核国朝鲜”提供奥援，第三，能够接待被列入制裁名单上的朝鲜“涉核”官员，是对安理会两个制裁决议的突破。
　　但是，在会谈结束后人们从俄朝双方各自发表的官方报道中看出，双方达成一致意见的，除去“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朝俄友好合作关系”以外，主要就是：1、尽早重启六方会谈，同步履行“9.19”共同文件，提早实现半岛无核化；2、推进输气管道建设和铁路连结，将成立合作小组具体落实之。此外，“成果寥寥”。
　　
　　盘点与前景
　　
　　对于这次“梅金会”国际媒体并不看好。
　　首先，某些议题根本就没提上议程，或是即使谈及，也未能讨论，遑论协议。
　　例如，关于朝鲜所希望的军援，双方报道中就没有提及。相反，据俄《商业日报》8月23日援引俄国防部官员的话说，“俄不会向朝鲜领导人展示任何种类的新式武器，这意味着俄已决定不向朝鲜出售这类新型武器”。
　　又例如，关于俄向朝提供经济援助问题，俄新社报道说，梅德韦杰夫当时提到了朝鲜所欠苏联的110亿美元债务问题。俄财务部副部长称在这个问题上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朝承认俄拥有债权，二是承诺借债还钱，三是要商定以什么方式还。
　　其次，即使是达成的协议，其落实前景也不容乐观。
　　先看输气管道问题。从某种角度看，这项协议如能实施，对俄、朝、韩三方都有相当的好处，但三方在这一问题上也各有隐忧。俄始终认为，只要朝鲜核问题不获解决，半岛局势就难以保持和平与稳定，甚至有战争的可能。在这种背景下临时用此项目充作“道具”尚可，真正实施则要慎重。同样，韩国也有同样的担心，特别是朝鲜对开城工业园区实施“12.1”措施、对金刚山韩国企业经营权进行剥夺并没收其资产以后，其担忧更甚。为此，韩国向俄方要求，须由俄方保证朝鲜不会毁约，或俄方承诺承担“朝鲜风险”带来的损失，否则韩方难以出资。朝鲜的担忧主要是政治的。它虽然宣布不参与输气管线的经营管理，仅是坐收土地租金，但对这条穿越朝鲜腹地的管线将产生何种政治影响是持狐疑态度的；何况，这条管线会使韩国受益，这也是朝鲜不愿意看到的。
　　再看重启六方会谈问题。
　　8月24日朝中社发表的“梅金会”新闻报道称，双方在会谈中“就无前提条件地尽早重启六方会谈，并以履行“9.19”共同文件同时行动的原则为基础，尽快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取得了一致看法。”应该说，相对于2009年4月朝鲜正式宣布“永远退出六方会谈，不再受六方会谈文件任何约束”，这次的表态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但是，对重启六方会谈同样起关键作用的美国和韩国对此有不同评价。美国务院发言人当日即表态说：“若朝方确实有意中断核试验和导弹试射，这值得欢迎，但重启六方会谈尚不成熟”。美韩媒体指出：1、在毁约核试后提“无条件”，就是“最大条件”；2、金称“在谈判期间”停止核试，其意图把暂停核试作为谈判筹码而不是前提，不可接受；3、只字未提浓缩铀问题，而朝鲜此举是违反安理会决议和“9.19”共同文件的。韩国政府则表示，“朝鲜是否在事前采取无核化措施成为关键。仅从朝鲜此次表态中无法看出其诚意”。因此，中国的《参考消息》8月26日报道此事时栏目标题是“‘梅金会’难启六方会谈之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