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晚上,同济大学法国留学生Julien脚踏白色的三轮车,好友Benoit坐在车中的闪亮木柜上。车前挂着的木牌上喷了蓝色的四个字:法式薄饼。他们顺利地转过一个大弯,抵达同济大学赤峰路南门。第二天亦是如此。只不过,这次他们不无惊讶地发现,有两位记者在等着他们。“五份中文报纸以及网上数十家外文媒体,上面都有我们的脸!”因加入上海黑暗料理界并遭遇城管,这三位法国留学生一下子红了。过了一星期,更熟知中国的Jeanne才跟Julien、Benoit解释什么叫做围脖。在那个陌生的社交网络,他们的脸在两天内被转载了数千次。
中国小贩的智慧
使用三轮车售卖法式薄饼,Julien等人再三强调,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设计项目。同是来自法国凡尔赛建筑学院,Julien自去年9月到同济大学留学一年,而Benoit则于年初到上海一家意大利公司实习。在一门课上,Julien遇到来自法国里昂城市规划学校的Jeanne。
傍晚过后,上海各无证摊贩纷纷出街,尤其是高校附近,被戏称为上海高校黑暗料理界。“在法国,真正的法式食物都必须花不少钱。没钱就吃麦当劳。但现在,我们去街上的流动商贩那里,花很少的钱吃到正宗的中国食物。”Julien说。最关键的是,在法国,他们无法观察到如下神奇的把戏:美味的食物在大街小巷流动摊贩的兜旋中,像魔术师手里的鲜花一样争相竞妍地盛开。来自城市规划专业的Jeanne用上了空间概念,“跟一般的餐馆相比,他们的工作空间如此狭小,却又如此没有尽头,因为他们可以不停地更换场所。”
学建筑设计的Julien和Benoit看到另一面,“这些流动摊贩来自中国的底层百姓,利用最少的资源实现了设计师所追求的组织化和效率化。”每一次Julien去买拉面,眼前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流动摊贩站在那里,躯体无须移动。事先所有要用上的材料都放在了各自很合适的的位置。一晃眼,他们已经搞定一切。
Julien认为,这是中国百姓在日常生活实践中的设计。“这些人几乎是从零开始,用这样最简单,却最可行的方式实现生存。”
是离开不是逃跑
从2月开始,Jeanne和Julien开始整天念叨着关于“三轮车魔术师”的策划,而Benoit也常加入讨论。随后,他们找齐了所需的各项材料。5月21日晚7点左右,Julien骑着三轮车抵达南门,很快地相中了一个好位置。其他的男女商贩在一旁,表情友好。Julien饿了,跟一旁的大叔要了份面。正要给钱,对方笑着拒绝了。炒饭大叔半蹲下来,认真观察三轮车,皱纹里溢出笑意。“这个轮子,是上了漆吧?”他继续提了些关于车子的问题。Julien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三轮车对流动商贩来说太重要了。Julien没料到,黑暗料理界“竞争者”这个标签没有被贴在他们身上,相反,他们看上去“挺好玩”。在卖炒饭的大叔看来,这无非是些来体验生活的孩子。
渐渐地,很多学生撑着伞围观过来。深蓝色的遮阳伞无法抵挡住软飘飘的阴雨,雨滴渗入Julien的条纹针织衫。附近一个水果大妈感慨,外国人为了赚点钱也不容易,冒着感冒的风险;另一个凉皮大妈则早已露出鄙夷神色,这些留学生真丢法国人的脸。关于法式薄饼的具体情节,中国同仁们并不感兴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各做各的。”一副淡漠的语气。
8点多,同济大学学生杨科杰要了两份法式薄饼,顺便和Juien提起,“中国城管就像美国中央情报局,遇到就要逃跑”。城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名词,杨科杰看着Julien等人的表情从茫然转为震惊。几乎就在那一刻,一辆灰色的城管车从黑暗中驶来。Julien看到四周的小摊贩停下手中的活,踏上车子作鸟兽散。小摊贩们目标一致,“自己逃要紧,谁还管别人。”Julien和Benoit急忙做完第二个饼,也是当天的第44个法式薄饼,递给杨科杰。混乱中,他们把食材用具装进木柜里,然后,他们强调自己“没有逃跑”:“我们跟所有摊贩每天做的事情一样,就是离开。”
“第一次面对强权”的杨科杰回寝后,在社交网站上用咆哮体回忆了一场嘉年华。这篇以“法国薄饼大战城管”为结局的文章,被多家网媒转载。Julien则指出其实双方并没有激烈冲突,场面没有网文般夸张。“从头到尾,城管坐在车里双手交叉于胸前,等待所有的人散开。”
很快,这场自发的行动引起多方关注。在上海出入境管理局跟学校沟通之前,同济留学生办公室已将留学签证不允许进行经营性活动的规定告知Julien和Jeanne。经协商后,他们达成一个共识:法式薄饼的项目将作为免费的校园文化活动继续。
外国人摆摊的概率太小,杨浦区城管大队并不太紧张。“如果他们再出现,我们也就教育一下。教育若无效,那他们接到的处罚会无异于中国人。”杨浦区域管大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称。
“后来才有朋友告诉我们这是违反法律的。”刚从欧洲回来的Jeanne有点后怕。这场经历就像一场荒诞的梦境,他们“至今不敢相信。”他们不想对“城管”这件事发表太多看法。Julien震惊的是,在他们手忙脚乱时,中国小摊贩却一溜烟跑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蔡天悦荐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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