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要引领社会国际化比较教育要引领教育国际化

2011-12-29 00:00:00覃云云熊建辉
世界教育信息 2011年12期


  王英杰,1945年11月生,山东莱州人,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1988年获教育学博士学位,师从顾明远教授。是新中国第一个比较教育学博士学位获得者。1980-1982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进修学习:1991-i992年获“富布莱特奖学金”赴美国哈佛大学进修讲学。现兼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学科评审纽召集人、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委员、全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研究中。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全国高等师范教育研究会理事长、中国教育学会比较教育分套会长。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校长、澳门大学教育学院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外国教育研究所所长、香港学术评审局大学学位课程评审专家。主要研究领域为比较教育、高等教育和美国教育。多年来,王英杰教授先后主持多项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重点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等,取得了多项优秀科研成果,代袁性的著作包括:《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与改革》(专著);《中国基础教育的实施一一富裕、贫穷及少数民族地区的进步与展望》(英文版专著,合著);《亚洲发展中国家的义务教育》(主编);《民族文化传统与教育现代化》(合著);《比较教育》(合著);《世界教育大事典》(美国、加拿大卷主编)等。其中,《亚洲发展中国家的义务教育》获全国第二届教育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世界一流大学的形成与发展》获全国第四届教育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一、五大因素促使我走上比较教育研究道路
  《世界教育信息》:我们了解到。您上大学时最初是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习葡萄牙语专业,后来您在北京师范大学师从顾明远教授,成为我国第一个比较教育学博士学位获得者,至今已经在比较教育领域耕耘多年,学养深厚,成果卓著。首先请您谈一谈自己是如何走上比较教育研究道路的?
  王英杰:我是学外语出身,当时北京外国语学院培养的人本来是为外交战线服务,但是赶上文化大革命,于是我们这批学生就被派到部队农场劳动。后来,我爱人到了北京师范大学工作,我则到天津工作,并没有进入教育战线。其后有一个偶然的机会能够解决我们两人两地分居的问题,于是我也来到了北京师范大学。当时,我的专业是葡萄牙语,而在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并没有葡萄牙语专业。非常感谢我们学校外国教育研究所的书记毕淑芝老师,可以说是她当时收留了我。就我而论,我心中充满的是一种感恩的心情。我当时就想,既然到了这里,既然所里收留了我,我就应该在外国教育研究方面多努力。当时仍然处于文化大革命期间,还没有开始恢复工作。恢复工作以后,我尽自己所能,补习了教育方面的课程。在师范大学当然要学习教育方面的内容,如教育学、外国教育史、教育哲学这些课程,我都去旁听并进行了补习。葡萄牙语在当时中国对外交流中的作用很有限,加之所里也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我自然而然地就去自学英语了。所幸的是,我学习英语还有点基础。因为我们那时的中学主要是学俄文,但当时我所在的中学班上有半个班学英语,我有幸学习了英语,有点基础,我自己也比较刻苦努力。另外,那时候外国教育研究所的老教师对我帮助很大,比如符娟明老师、翻译室的赵宝恒老师等。这样,我一方面学习了英语,一方面学习了教育,自然就开始做美国教育方面的研究。后来文化大革命结束,国家实施改革开放,我比较早地通过了有关的考试,所里派我到美国斯坦福大学去学习进修。从此,我开始真正走上比较教育研究的道路。
  我之所以走上比较教育研究的道路,总结起来,一是社会的安排,二是我自己确实有一种感恩的心情。所里对比较教育研究非常关注、非常投入,同时又体恤年轻人,支持年轻人的学习。在当时,所里把年轻人安排去学习,而不是乱安排,顾明远老师录取了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我非常感谢当时所里的领导和老教师。此外赶上改革开放的年代,我才能够有机会到美国学习。最后,自己也得抓住机遇吧。就我而论,当时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了,但进入比较教育研究领域,各方面都得从头学起。所以,这是社会、时代、好的领导、好的导师和个人的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促使我走上了比较教育研究的道路。
  行走在比较教育这条道路上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对外交流逐渐多起来了,外交部、国防部外事局、外文出版社等单位都让我回归,那时候叫做“归队”,回到外事战线上去,回到外交领域去。同时,北师大外教所已经开始了比较教育研究,所里希望我能留下。就我个人来说,一是出于对所里的老领导、老教师的一种感恩:二是自己开始做这个研究,也感到非常有兴趣;三是我感到自己的性格也比较适合在大学里工作。所以,我自己也没有坚持要离开,从那以后,就开始终身从事比较教育研究了。
  二、教育国际化是不可回避的潮流,
  教育应该引领整个社会的国际化
  《世界教育信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将“扩大教育开放”专列一章,提出要“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引进优质教育资源、提高交流合作水平”,“借鉴国际上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教育经验,促进我国教育改革发展,提升我国教育的国际地位、影响力和竞争力。适应国家经济社会对外开放的要求,培养大批具有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能够参与国际事务和国际竞争的国际化人才。”您如何看待教育对外开放,特别是教育国际化的问题?
  王英杰:《教育规划纲要》中提到“扩大教育开放”,我觉得这是一个必然,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提法。随着世界变得越来越平坦,随着中国在国际舞台上从边缘向中心的过渡,国际化是不可避免的。对教育而论,最主要的就是要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人。据我看到的有关统计,我们中国每年大约培养出15万的工程师,不足10%的人有能力在跨国企业工作,这说明我们的国际化水平还很低。哈佛大学、耶鲁大学这样的世界著名大学,甚至包括像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都把国际化作为学校发展的重大战略。以耶鲁大学而论,耶鲁大学校长把国际化作为大学评价的主要指标,要求该校的学生在本科毕业之前,每个学生都要有国际交流的经验。有人可能说,只有耶鲁大学这样的名校才能做到这一点。那看看一般的州立大学,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是一所很普通的州立大学,但这所学校也很明确地提出来:地方问题的解决要有国际性的视野。我觉得这是非常有远见的一种提法。
  我们现在培养出的人,缺乏国际的视野、国际的意识,缺乏对国际事务的理解能力,缺乏国际交流的能力,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教育的重大问题。从培养人的角度来讲,从大学自身的发展来看,现在可以说,我们讲国内一流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把大学放在国际竞争的平台上,才能看到这个国家的高等教育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发展水平上。国际性是高等教育的本质特征之一,源于中世纪欧洲的现代高等教育在其产生之初就是具有国际性的,不受国界的限制,知识是无国籍的,学生是无国籍的,教师是无国籍的。后来,随着民族国家的出现,高等教育逐渐有了国家的界线。现在的世界不同了,虽然国家界线依然存在,但是对教育而言,特别是对高等教育而言,应当是在社会各行各业、在国际化中处于引领的地位。要把高等教育定位在这里,不能被技术的现代化、经济的发展拉着你、拖着你进入国际化大潮当中,而是应当站在前沿,引领整个社会走向国际。
  如果我们不主动做这些,不承担起这样的责任,那幺就会更加落于人后。其他国家的学生已经走进来了,比如美国决定派10万学生留学中国;另外,其他国家也在我们国家大量招生,中国留学生的年龄越来越小,我们的大学如果还关着门,有什么意义?香港的大学在目前的大学入学竞争中占优势了,为什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香港的大学国际化程度比较高。学生从香港的大学毕业,可以比较方便地走向国际,不管是到国际化企业还是到国际组织就业,或者到世界其他国家攻读研究生,国际化程度都比较高。我们自己在国际化问题上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我觉得国际化是高等教育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一个不可回避的潮流,一个我们不可回避的薄弱环节。
  至于什么叫做具有国际视野的人?或者具有国际交流与合作能力的人才?对于这个问题,各有各的说法。我觉得,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能够认识和理解国际重大的问题,比如战争、反恐、贫穷、环境污染等世界各国都关心的重大问题。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球,都要面临这些问题。面对这样的国际重大问题,我们要有国际的视野、国际的理解能力,要学会关心这些问题、理解这些问题。再有,从教育这个行业来讲,对于教育目标、教育质量、教育思想等的理解,都要具有国际的视野、要放在国际的平台上去认识。比如,从国际比较角度来讲,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哪些是精华,值得发扬、值得介绍到世界当中去?哪些是落后的、糟粕的,而我们现在却还在提倡?对这些必须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们除了讲要具有国际理解的能力,同时还要有国际交流的能力、国际对话的能力、理解不同民族文化传统的能力,我觉得这些能力都是不可缺少的。说起来很简单,但是不容易做到。比如,在当今世界,我们通常讲的沟通能力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能力,决定着个人生活的质量,决定着个体在职场中的表现,决定着一个企业发展的能力。作为个人来讲,沟通能力不仅仅局限在你所熟知的语言文化背景中,还要具有在多种文化背景中的沟通能力。
  我觉得,不是说你身在其中,懂得某种语言了,就自然地理解了重大的国际事务。比如“9·11”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扪心自问,有多少人怀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我当时正在国外,和学校负责外事工作的同志在一起,我说赶快打电话回去问问,这个事件发生之后,在我们校园的留学生当中有什么影响。很多人只把“9·11”看作是一种孤立的事件,看作是美国和阿拉伯地区的对抗,看作是不同宗教的对抗,没有把它看成重大的国际事件,没有去理解这个事件会给整个国际政治地图、国际斗争、国际事务发展带来什么样的重大影响。我觉得,这就是缺乏国际视野、缺乏国际理解能力的表现。再比如,我们现在建孔子学院,确实很有必要,但在实践中我发现有人经常用“推广汉语”这样的词汇,这是把中国语言和文化不自觉地放在了中心的位置,要去推广,而你却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特别是在东南亚地区。这个就是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国际上平等对话的位置,是缺乏国际意识和缺乏国际理解力的表现。我希望我们在建设孔子学院、向国外传播汉语的时候,尽可能避免这种不平等对话的思维。
  到底什么是高等教育国际化?这应当是一个博士论文的题目。我个人觉得,可能应当有若干个指标,比如留学生数量,这肯定是一个指标。但就我们国家而言,目前光考察留学生数量不可取,这不是一个主要的指标,光凭这个指标不行。就“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问题,我讲几点个人的看法。一是从构成来讲,我们目前大学中的留学生多数是语言类留学生和非学位的学生,在国际高等教育体系中处在边缘的位置,不是中心位置。二是这些留学生在我们国家仍然是孤守一隅的特殊群体,并没有和我们的学生融合在一起,这在世界上任何一所国际化程度比较高的大学都是不可思议的。这样既隔断了外国留学生与中国文化、历史和当代社会之间的有机联系,又隔断了中国学生理解不同文化、提高自己国际理解力、欣赏不同文化的机会。从这一点上说,我们的国际化是有缺陷的。三是我们培养的学生中,具有国际交往经验的学生非常少、比例很低。现在和前几年不同了,情况有所改善,但主要还是集中在硕士研究生层面、博士研究生层面,即便这样,具有国际经验的学生所占的比例仍然很低。四是我们的课程,除了语言、历史方面的一些选修课程,在大学的课程设计当中,有多少是有助于提高学生的国际理解力?有多少课程是真正有助于增强学生的国际意识?五是从大学知识创造的角度来讲,我们有多少成果从知识生产体系的边缘进入到中心地带?有多少成果真正具有国际影响力?有多少合作项目真正具有国际影响力?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的国际化仍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总之,我认为,讨论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问题,要抓住大学的核心使命;我们不能离开大学的核心使命,只用有多少留学生这样片面的指标来理解高等教育的国际化问题。
  三、比较教育要引领教育的国际化
  《世界教育信息》:在当前教育国际化大发展的背景下,结合您长期的研究和管理工作经验,您认为比较教育学科能够在其中发挥怎样的独特作用?
  王英杰:我觉得,在国际化的背景下,比较教育学科能够起到重要的作用。比较教育既是一门理论学科,又是一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应用学科。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比较教育要使我们对教育的本质特征、对高等教育的本质特征有一个明确的、真实的认识,要帮助教育决策者、教育管理者把我们的教育、我们的高等教育放在整个国际的平台上去认识、去比较,知道它的优势、弱势和不足在哪里。在这个基础上,你的国际化就是有思想的国际化、有意识的国际化,就是一个方向明确的国际化,这是比较教育在国际化中的一个重要作用。具体来讲,在培养人才方面,比较教育学科要培养具有国际化意识、国际交流能力的专门人才,同时要在世界教育对话当中建立起我们的话语系统,融入世界,能够跟世界平等对话,这是我们比较教育的宿命、我们的使命。
  我们现在已经培养出一些人到国际组织中工作,可是你到国际组织去看看,不说发达国家,看看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国家有多少人在国际组织工作?我们中国,特别是中国大陆培养出来的人,有多少在国际组织中工作?一比就相形见绌,我们差得太远了。所以,我觉得,从国际化角度来谈,这是我们比较教育的一个重要的战略使命。当然,比较教育还要提高我们各级各类教育的质量,尤其是在国际比较当中的质量,不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说的质量。另外,引入新的教材、新的教学方法、新的教学思想等,把我们取得的教育成就以国际上可以理解的话语介绍出去,这些都是很具体的做法。刚才我讲,我们的教育要引领国际化的发展,引领社会各行各业、各个阶层、各个层次的国际化,要起引领的作用;就比较教育学科来讲,在教育内部,比较教育要引领教育的国际化,这是我们从国际化的角度来认识比较教育这门学科。当然,也许我夜郎自大,把这个学科说得如此之重要,可是在这个学科中的人,我觉得要有这么一种责任感。
  四、比较教育学科发展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世界教育信息》:比较教育的身份危机问题是近年来学界讨论得比较多的一个话题,您也曾多次撰文并在多个场合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和评述。在您看来,中国比较教育学科要想取得更大的发展,成为您所期冀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比较教育学科,形成世界比较教育学科的中国流派”,还需要哪些方面的努力?
  王英杰: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对于比较教育学科,我们讲的学科危机不是一个国家的问题。我是讲学科的危机,学科是没有界线的,没有国别的。有危机不等于它会消亡,有危机也是一种机遇。之所以讲学科危机,就是说,比较教育这门学科,作为一门比较年轻的学科,不像其它学科那么专业化,我们有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自称从事比较教育的研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比较教育的学科界线不太清晰,很模糊,范畴广,内涵外延不是那么明晰,研究方法也不那么确定。从事国际交流的人写篇文章可以说是比较教育研究的成果:其它各个教育分支的学科写的文章,只要进行了比较,也认为是比较教育研究的成果。问题是,现在哪个学科不进行比较7从这个角度来讲,比较是一种方法。我们对比较教育学的定义是作为一门学科的定义,它受时代发展的影响。比如,二战结束以后,老殖民主义开始走向消亡,新的殖民国家或者比较强势的国家,如美国要把自己的影响输入到发展中国家去,比较教育在那时候就很兴旺。过了一段时间,民族自觉意识增强、民族国家要坚持走自己道路的时候,比较教育就受到一定影响。从学科内部来讲,作为比较教育学的学者,当他/她在教育社会学或者教育管理学这些方面研究得越多,就越有可能游离出去,成为教育社会学的学者或者教育管理学的学者,尽管他/她可能刚开始是从比较教育学发展起来的。这个不奇怪,也提供了一种机遇。
  从比较教育学科发展来说,我觉得它具有很强的生命力。为什么?首先,教育的总体发展、教育的国际化需要这样一门学科的支撑和引导。其次,在教育学科内部,其它分支学科的发展离不开比较教育学科的支持。另外,从比较教育学科内部发展来看,它有一个独立的知识内核,并且越来越清晰:一是以民族国家作为研究单元的基础始终没有变;二是还有一些新的研究领域在不断形成,比如随着国际组织在全球教育发展和教育国际化过程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对国际组织的研究、对发展问题的研究、对国际教育本身的研究,甚至还有更具体的对国际理解力、国际意识问题的研究等,都逐渐成为比较教育学科自身比较确定的、独特的研究领域。最后是研究方法,我觉得从世界角度来讲,从各门学科角度来讲,本身就需要互相借鉴、互相学习。方法要服从目的、服从内容,不同的方法都可以拿来使用。只要研究领域是确定的、研究目的是确定的,那么这门学科是可以发展起来的。
  作为比较教育这门学科,我觉得,所谓中国流派也好,中国特色也好,主要看我们中国自己的特色在哪里。首先,要对中国的文化特色、教育特色、理论特色,都要有深刻的把握和理解,并把它们带入教育研究中来,作为教育研究的内容,作为支撑教育研究理论和确定研究方法的基础。其次,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走到世界上,用世界上能够理解的语言,跟其他国家平等对话。就是这么奇妙,你想使中文逐渐成为世界理解的语言,你首先要用英文去表达;你想使中国特色的教育文化被世界所理解,就要用世界所理解的语言来谈中国教育,这是比较教育非常独特的地方,和其他教育学科不太相同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研究要用世界上能够理解的语言、世界所能够理解的方式去表达,要用世界各国教育同行能够认可的方式去开展,同时结合中国的特色,这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五、比较教育学会要成为比较教育学者之家
  《世界教育信息》:您认为,中国教育学会比较教育分会在促进中国比较教育学科发展方面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
  王英杰:我们现在的学会,基本上就是开年会。我个人认为,首先,一个学会组织要提供一个供会员自由讨论的平台,让不同学者的不同研究成果、独立研究的成果,能够有所交流、有所交锋、有所碰撞,只有形成这样一种环境、一种风气,才能逐渐形成自己国家的研究风格、研究流派,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其次,一个学会组织要善于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环境当中,发现、扶持并支持在所在领域的研究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给他/她们提供一种支撑。要给富有创造性思想、具有活跃的学术思想的年轻人提供支持。这样才能够逐渐形成我们自己的研究特色、流派发展。再次,一个学会组织要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基础上,逐渐形成并提炼自己学科的定义、研究范畴、所倡导的研究方法,从而把这个学科不断地推向新的高度。比如,在中国,现在从事比较教育研究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强调理论联系实际。最后,一个学会组织要在学科规范上,特别是学术诚信上要做出自己的努力。这个问题在不同学科的表现是不一样的,比较教育学科要做出自己的努力,才能促进学科的不断发展。
  学者,尤其是大学的学者,和其他职业的不同点在于两个忠诚,一个是对于所在机构的忠诚,另一个是对于学科的忠诚。所以,作为大学学者,不但关注自己在哪一所大学工作,哪所大学能够给他/她提供最好的学科发展的可能性,而且关注自己在哪一个学会。从学会角度来讲,应当在学科范畴内给学者提供一个家,给他/她以精神上的支撑,给他/她以自由表达的场所,给他/她以思想上的交锋,这和在大学里某一个学科、某一个系所之内是不同的。
  六、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的冲突是世界性难题
  《世界教育信息》:您不仅具有丰富的教育理论知识,而且具有多年的高等教育管理经验。近年来,我国对于高校“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的讨论非常热烈,您也曾专门撰文从文化的视角解析太学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的冲突。在您看来,应当如何理解这两种权力的关系?这种冲突有没有解决的可能?
  王英杰:目前,这是一个跨越国界的问题,其他国家也存在,只不过程度不同,是共同的趋势。当然,在我们国家这个问题更突出,这是与我们官本位传统密切相关的。目前,我们国家的《教育规划纲要》强调了现代大学制度的建立,这方面的论文和讨论不少,教育部也拨出专款,支持一些大学开展建立现代大学制度的试点,最近又更进一步在大学下设的学院层面开展试验,试验的初衷可能仍然是共同参与管理。一些大学也有了一些具体举措,比如学校行政领导退出了学术委员会,有些大学建立了教授会,总体上来讲当然会有些变化。在局部地区,在一些大学,或者是某一个时段,可能会有行政权力在制度层面的一些弱化,在实践层面有些学术问题交由教师来决策,这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觉得很难改变这个整体的大的趋势。也许我悲观了一点。
  七,大学的问题是社会问题的反应,
  但是大学要成为正义和道德的灯塔
  《世界教育信息》:近年来。随着社会以及新媒体的发展,大学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象牙塔,大学里发生的各种现象也逐渐成为大众讨论的热点,比如自主招生问题、论文剽窃问题、学术腐败问题、大学排名问题、大学生就业难问题,等等。在您看来,我们应当如何认识大学的种种不合理现象?作为“圈中人”的教育学者,又应当抱有什么样的态度?承担什么样的职责和责任?
  王英杰:大学,我们叫象牙塔也好,叫围墙之中的机构也好,它们都是在社会上生存的,大学不可能孤守一隅、孤芳自赏。社会当中的问题肯定会渗透到大学里面来,特别是在市场经济、市场价值迅速发展的时代,大学的学术资本主义、行政权力不断强势,这二者在结合起来的情况下,学术腐败也好,大学的其他腐败现象也好,不可避免。大学很难独善其身,但是大学不能堕落,要成为引领社会正义和道德的灯塔。当这股潮流把教师也卷入其中的时候,作为教育工作者,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教师想力挽狂潮也很难,作为教师个人,我觉得,首先要做到自重和独善其身,这很重要。当然,作为教育工作者,你可以教育学生,可以从各个层面教育学生,从小学开始。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教育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吗?我想把这个问题留给大家去思考。
  八、从教育制度与个人的社会责任感
  两方面来思考“钱学森之问”
  《世界教育信息》:作为比较教育学者。如果您来回答“钱学森之问”,您会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有没有解决的方案?
  王英杰:首先,从大的方向来讲,媒体把”钱学森之问”炒得过分了。钱学森是在我们国家最困难的时候,为民族的独立、国家的发展、科学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人。对他的研究应是多方面的,“钱学森之问”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已。其次,不管怎么样,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了,作为教育学者要多思考一下。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我考虑的可能比较片面,我更多考虑的是,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有没有给大师提供一个成长的环境?简单地讲就是这样一个问题。从中小学开始,我不能说学校教育就是一个不断压制人才的过程,但是起码我可以讲,很难把学校教育看成一个不断思想解放、不断思想自由的过程。没有思想的解放,没有思想的自由,没有自由的探究,怎么能够成就大师级的人才?再次,我觉得,钱学森所处的时代,我们国家处于那样的环境,他们有很强的社会使命感。现在,我们光讲个人的解放,光讲个人的自由,不讲社会责任感是不行的。钱学森这样的大师都是在民族存亡中产生的,是在中国的特殊环境下产生的,这很重要。只有这二者结合起来,一方面,作为制度,给人才提供自由成长的空间,给他们提供思想自由和解放的空间;另一方面,作为个人,要把社会的道义、社会的责任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我们的时代才可能出现大师,否则的话,很难培养出大师。
  九、教师与学生之间要有一种炉边对话的感觉
  《世界教育信息》:我们了解到,每周二都是您固定为学生答疑和相互交流的时间,您要求学生要不断关注国内的教育实践,在立足中国教育的基础上放眼世界。学生们都尊称您为“思想者”。请您谈一谈是如何培养学生,尤其是如何培养学生的学术研究能力的?
  王英杰:经验还真说不上,不过我自己有一个基本的信条就是:学生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学习主体,我相信他/她们具有自学的能力、自己进行价值判断的能力。所以,我所注重的就是要充分地给学生自由,让学生自主地学习。特别在信息发达的时代,在获取知识的手段如此丰富的时代,导师的作用是有限的。另外,在博士研究生阶段,导师所能够影响学生的更是非常有限。所以,我所希望的是学生能够自主发展,主要是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充分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让他们自己去学。
  我们年纪大一些,生活经历可能会丰富一点,在学生遇到困惑的时候,不管学术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困难的时候,我总希望能够以我的经历、经验,给他/她们一点安慰,给他/她们一点心理上的依托,使他/她们能够稍微从当前的困惑困难当中解脱出来,看得远一点,把自己一时的困难仅仅看作一时的问题。我很难针对某一种困难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具体的解决办法还是在学生自己,但是,我希望学生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稍微站高一点,有一点历史的观点,有一点长远的观点,有一点比较的观点。
  在学术研究方面,我觉得,主要是提供一个平台,让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启发。现在我们说是导师,但获取知识的能力不如学生了,获取知识的渠道也不如学生多了,读的书也不如学生多了,很难真正给予很多的指导。当然文科不同于理科,理科生要做实验。作为文科来讲,从我个人体验来讲,真的很难给学生更多的指导。但是,我可以做的就是给学生们一个空间、一个环境、一个大家自由讨论的环境,让大家充分地开展讨论,每个人从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自己的理论基础去认识同样一个问题,从而产生思想上的碰撞、思想上的交流,通过这样的方式使学生学有所获。我只是这样一个群体当中的一员。
  导师不仅要做学术上的“advisor”,更要做的是“mentOr”,就是以自己的人生经历或者是自己的人生道路去启迪学生。在这个过程当中,大家是一个平等的伙伴关系,是一个互相学习的过程。所以,我觉得,要以诚、以心来对待学生,不要以一种自认为有更多知识或是掌握更高深学问的态度来对待学生。在大学里,特别面对博士研究生的时候,太家都是“scholar”,真心、诚心对待学生,共同交流,共同讨论,就可能会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来。也可以这样讲,学生跟教师要有一种心灵的碰撞、思想的碰撞。我以前讲不管是牛津大学或是剑桥大学,导师与学生之间都有一种炉边对话的感觉,通过平等的交流对话,达到学习和沟通的目的。
  十、年轻一代比较教育学者更有可能站在学术制高点开展国际对话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随着比较教育学科的日益发展,比较教育研究的队伍日益壮大,从事比较教育研究的青年教师也越来越多。您对年青一代比较教育学者有何看法和期望?
  王英杰:我觉得,现在从事比较教育研究的年轻人非常幸运。和我们当时不同,我们当时开始起步的时候,没有条件和机会,我们做的大部分研究都是一种文献性研究,并且没有在研究方法上受过那么多严格的训l练。现在,他们有这种机遇,能够做更多的不管是定量研究也好,还是采用人类学的方法做质性研究也好,都有这种机会和可能:同时,新的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也可以通过科技的手段跨境做网上的调查研究,都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觉得,利用好这样的机遇,更关注实地性的研究、经验性的研究,更注重研究方法,年轻一代能够做出一些很好的研究。另外,我以前也讲过,和顾明远老师等老一辈的学者不同,我们对自己民族文化传统了解太少、民族文化的积淀太少,年轻人应当有更多的条件和可能去关注自己的文化,深入了解自己的文化,掌握自己的文化。比较研究要有一种改造主义的精神,要深入到我们国家的教育实践当中去,要改造我们的教育实践。
  如果要说到寄予的期望的话,我希望年轻一代比较教育学者要能够坚持,坚持不懈,永不言弃,要在学科上坚持下去,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坚持下去,不要为一时的潮流涌动改变自己的理想,不要为一时的困难放弃自己的理想。我觉得年轻一代肯定会比我们这一代要强,学术梯队的结构是马鞍型,老一代学者,像王承绪、顾明远这些老先生,他们当时所处的历史和时代使他们可以站在制高点:而我们这一代由于上世纪60年代的运动、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思想的禁锢,一系列的问题,尽管我们自身做出了努力,但我觉得我们是马鞍型的下端,只不过起到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新一代应该站在一个更高的点上,他们更有可能和西方学者站在同一个高度上进行对话。这个学科的发展全都寄予在后代,期望在后代。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他们坚持。
  十一、最理想的人生选择
  是使个人的选择符合时代前进的步伐
  《世界教育信息》:王老师,您从当年学习葡萄牙语,再到后来从事比较教育研究,风风雨雨几十载。以您丰富的人生经历来看,您对于现在的年轻人在面临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该如何抉择的问题。有一些什么样的看法和建议?
  王英杰:说到个人选择的问题,在我们的时代,我的经历太正常不过了,不是你想读什么、想学什么,最后就一定会走上什么道路。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学外语,本来是报了理工科,如哈尔滨军工大学。当时,教育部选拔留学生,派你去学葡萄牙语,你就得学,社会已经替你做好了选择。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除了家庭婚姻是自己作的选择,其他的不用个人去选择,组织都已经替你选择了,你也没有觉得这个选择不是我所要的。比如,文化大革命一声令下,让我们都到部队去锻炼,都到农场去插秧,那时我们就准备插一辈子秧,当然现在回过头来,那时心里也有不满意,但当时并没有觉得这条路不能走,非常抗拒,没有。当时,我们正在农场插秧,中央和教育部一声令下,结束,要分配工作。当天我们连队紧急集合,宣布分配方案,立刻打包,把所有行李拉走,晚上弄个破大衣在炕上睡一夜,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卡车就拉走了,就选择了,也没有说不满吧、抗议吧,或者抱怨没有个人的意愿。时代不同,替你选择了。我们那个时代也相信社会的选择,把自己个人的命运和时代社会的选择也看成是一致的,从来没有想过去做个人的选择,更没想到把个人选择放在时代和社会的选择之上。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你们太幸福了,可能你们的苦恼是选择过多,或者个人选择难以实现,或者当你寻求社会的选择的时候,可能是一种很不理想的选择,又或者说,社会不替你选择,你去找组织,组织告诉你自己去找。我们那时候说我有自己的事业,组织说不行,组织已经替你选择了。这就是不同。当然,我们当时并没有一种被选择的感觉,那时候觉得组织的选择、社会和时代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价值观。现在时代进步了,更人性化了,更人本了,更关注个人的选择,也给个人更多的选择。就个人而论,如果能够使个人的选择符合时代前进的步伐,既对个人有利又对社会有利,那是最理想的了。
  十二、通过加强信息技术、扩大信息渠道,提高理论水平,办好《世界教育信息》,
  使之成为研究教育问题的首选刊物
  《世界教育信息》:王老师,明年是我们教育部外国教育信息研究室成立30周年,也是《世界教育信息》杂志创刊25周年。最后,请您对我们杂志、对我们的研究室在新时期如何更好地坚持“三个面向”,加强外国教育信息研究和世界教育宣传报道,更好为我国教育国际化水平提升、为国家教育开放和教育事业发展服务提一点看法和建议,
  王英杰:我不是办刊物的专家,真的提不出什么建议。从比较教育学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你们这个刊物极为重要。现在许多比较教育研究者不屑于做信息方面的工作,我们大学中的学术评价也不支持这方面的工作。但是我认为这是最基础性的工作,没有基本的信息,就没有研究可言,就没有决策的基础。很多人认为信息工作没有理论可言,但是在当今的信息社会,信息的收集、选择、提炼、加工是须臾离不开理论的指导的,反过来说,理论的突破更离不开基础和精准的信息。因此,我希望我们的外国教育信息研究室从两个方面来加强信息工作,既加强信息技术,扩大信息渠道,又提高理论水平,办好《世界教育信息》,成为教育决策者、研究者和广大教师研究教育问题所首选的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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