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精神自信是文化自信的核心和根本

2011-12-26 06:51王泽应
道德与文明 2011年5期
关键词:伦理道德民族

王泽应

[摘要]伦理精神自信是伦理精神对自身意义和價值的高度肯定,它既代表着伦理精神的纵深跃进和境界提升之自我确证,又标志着伦理精神对其方向性和深刻性的自我肯定和赞许。文化自信源于并依存于伦理精神自信,伦理精神自信支撑和挺立文化自信。伦理精神自信源于人自身的精神自信特别是对自己所形成和涵养的伦理精神的自信,成于人自身的社会实践并必然表现为在文化观念和精神境界上的自信,进而催促和激励人们不断地创造文化、发展文化乃至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去保护和拱卫文化。

[关键词]伦理精神伦理精神自信文化自信

[中图分类号]B8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071539(2011)05-0016-06

文化自信源于并依赖于人的主体精神自信和本质力量的自信。人的主体精神和本质力量的自信构成文化自信的核心和根本,因为文化本质上是人的精神追求及其创造的产物。没有人自身主体精神的自信和本质力量的自信,也就很难有文化的自信。在文化自信的系统结构和动力功能中,伦理精神自信既是基础性的自信亦是动力性的自信,还是目的性的自信,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对于文化的产生、创造和维护起着尤为关键的作用。培育和提升伦理精神自信,对于整体提升文化自信,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和实现伟大复兴,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價值。

一、伦理精神自信的本质内涵

伦理精神是一种实践精神,是一种从人的目的性出发来改造世界包括改造人自身的自觉自为精神,体现了人对世界的能动把握及人对自己生命的深刻认识和價值追求。黑格尔指出:“精神乃是一个民族——这个个体是一个世界——的伦理生活。它必须继续前进以至对它的直接状态有所意识,它必须扬弃美好的伦理生活并通过一系列的形态以取得关于它自身的知识。”…伦理精神是这样一种精神,“它是自为的,因为它保持其自身于作为其成员的那些个体的反思之中,它又是自在的,或者说它又是实体,因为它在本身内包含着这些个体”。伦理精神既包含“一般伦理的内在概念和普遍可能性”,又包含个体成员的自我意识或个体道德意识,或者说是民族伦理精神和个体伦理精神的辩证结合,体现着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矛盾统一。

伦理精神是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积淀,是伦理文化的精华。在伦理精神中不特有民族精神的孕育、形成和发展的种子、土壤乃至机理,更有民族精神的陶养、砥砺和推扩的不尽功用和道义支撑。从某种意义上说,伦理精神是民族成员根本的價值指向和行为目标,也构成民族成员深层的伦理观念和道德素质,是民族成员强大的精神支柱和动力源泉。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是中华民族伦理精神的集中体现,中华民族的伦理精神透过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而得以不断地传播与发展。一部中华民族的伦理文化史和道德生活史本质上就是民族的伦理精神和伦理的民族精神相互激荡、互相支撑、共同发展的历史。回溯和深究中华民族的伦理文化史和道德生活史,我们的心灵触摸和感受到的是中华民族志道据德、崇仁尚义、贵和乐群、宽人严己等精神的流荡灌注,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修齐治平和内圣外王精神的充溢流播。伦理精神同民族精神这种水乳交融的情景同样也体现在其与时代精神的深刻契合和相互支撑中。如果我们借用中国古代关于经权常变的范畴来阐释伦理精神,即可发现中华民族的伦理精神在充满着自身的相对恒定性的同时又是与时俱进、不断发展的,“道莫盛于趋时”、“德莫贵于日新”、“日新之谓盛德”以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作新民”的精神在中华民族的伦理文化发展史上具有既源头又活水的双重意蕴。而这必然要体现和具化为时代精神。“伦理精神是道德体系的核心,它既是时代道德意识的精华,又是最根本的道德准则,它在一定的意义上,对于规范人们的行为,具有极其广泛性和极为深远性的重大價值。”伦理精神不仅具有历史性和民族性,而且具有时代性和现实性,所以能够比较深刻地集聚和兼容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能够面向未来,通过向历史扎根、向现实贴近更好地向未来探求,彰显出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價值特质。

伦理精神自信是伦理精神对自身意义和價值的高度肯定,指谓人们在道德生活中依据一定的标准和认识对于自己力量、精神和品格所作出的一种理性判断和肯定性评價,表征着人们道德主体性的确立并构成人们主体能动性的内在源泉。《墨子•亲士》谈到君子人格和修养时明确提出“自信”的概念,指出“君子进不败其志,内究其情;虽杂庸民,终无怨心,彼有自信者也。是故为其所难者,必得其所欲焉;未闻为其所欲,而免其所恶者也”。自信是在自尊基础上的自己相信自己和肯定自己的心理行为,同自知、自省、自励、自强等有着最为密切的联系。孟子多次讲到在道德生活中正确认识和对待自己的重要性,指出:“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日:‘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自信才能信人,才能由一己的道德主体性建构交互主体性或主体间性,使道德生活更好地向前发展。

伦理精神自信不是一种让人盲目听从外界权威、屈从于现实中的邪恶势力的无为或适应性观念,而是一种以增强人的主体意识和选择能力,动员全部身心力量克服恶行、培养德行为主旨的,既提高自身的道德境界,又实现社会的道德理想的坚定信念和必胜信心。它既代表着伦理精神的纵深跃进和境界提升之自我确证,又标志着伦理精神对其方向性和深刻性的自我肯定和赞许,昭示出一种乐观向上和蓬勃发展的精神现象。

二、伦理精神自信的集中表现

真正的伦理精神自信总是充满对道德的敬重,有一种“尊道贵德”和“志道据德”以及弘道扬德的價值认识和價值追求。中国历史上的儒家如孑L子旗帜鲜明地提出“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的主张,向往一种“天下有道”的生活,把体道行道悟道修道视为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故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價值评判。孟子指出:“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孟子•尽心上》)孟子主张人们特别是士阶层要有高尚的志向,以天下为己任,以行道为最高目的,履仁由义,而不要在意个人的功名利禄和物质财货。荀子基于对道德價值的高度肯定,提出了“道高于君”和“道重于势”的理论命题,把道义视为人生的第一要义和最高價值目标。《荀子•修身》篇说“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荀子•荣辱》篇主张“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而持义不挠,是士君子之勇也”。荀子强调道高于势,道理如矢,故主张“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墨家学派亦有一种贵道崇德的精神。史载楚惠王五十年,墨子至郢献书惠王。惠王受而读之,日:“良书也。寡人虽不得天下,而乐养贤人。”墨子辞日:“翟闻贤人进,道不行不受其赏,义不听不处其朝。今书未用,请遂行矣。”故辞王而

归。《墨子·鲁问》载墨子弟子公尚过前往越国出仕做官。公尚过劝说越王。越王非常高兴,对公尚过说:“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过答应了。于是给公尚过套了五十辆车,到鲁国迎取墨子。公尚过见墨子,墨子日:“子观越王之志何若?意越王将听吾言,用吾道,则翟将往,量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于群臣,奚能以封为哉!抑越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吾往焉,则是我以义粜也。钧之粜,亦于中国耳,何必于越哉!”此一段话,清楚地说明了墨子对自己所崇尚的道的高度自信,有一种贵道或殉道主义的情结,绝不为了做官或个人的得失而置道于不顾。这样的事例,在中国历史上绝不在少数。在西方,亦有不少的哲学家和伦理思想家阐发了对至善和价值目标以及道德观念的高度认同。康德伦理思想矗起了“内心道德法则”的尊严,其“绝对命令”、“善良意志”都有一种弘扬道德价值的特质,凸显出崇高道德目标的神圣性。在康德看来,“对于道德法则的敬重是唯一而同时无可置疑的道德动力”。它使我们能够依凭自己的内心道德法则行事.不独做到在贵人面前不卑躬屈膝,而且能够对那些寒微之士具有的高贵品德肃然起敬。

真正的伦理精神自信总是有一种对民族传统和文化的认同,有一种置身于伟大民族传统和文化中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费希特《对德意志人民的讲演》以及《论学者的使命》等演讲透露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并认为只有这种民族自信心才能推动德国社会不断进步,文化不断繁荣。在费希特看来,德意志民族是崇尚自由和个性发展的民族,德国语言有一种异常的可塑性,能表现最深刻的思想,宗教改革也证明了德意志民族的伟大。要使德国实现统一和发展,必须弘扬民族精神,复兴民族的道德。恩格斯在回顾德意志民族的传统时指出:“德国人民也有自己的革命传统。在历史上德国也产生过能和其他国家最优秀的革命人物媲美的人才;在历史上德国人民也曾表现出韧性和毅力……这种韧性和毅力会创造出极其辉煌的成果;在历史上德国农民和平民所怀抱的理想和计划,常常使他们后代为之惊惧”,并说16世纪的德国革命的特殊神学理论性质,对于不属于此世的事物有压倒一切的兴趣。从不光彩的现实中来的抽象,构成后来从莱布尼兹到黑格尔的德国人民的理论优势的基础。恩格斯还对德国工人阶级的理论修养和世界情怀予以赞许,指出德国工人阶级属于欧洲最有理论修养的民族,他们保持的“理论感”为科学社会主义的产生创造了条件。在举国欢庆1870年德法战争的胜利时,“他们保持了冷静,要求‘同法兰西共中国缔结公正的和约并且不要任何割地。就连戒严状态也不能迫使他们沉默。不论是战争的荣耀,还是关于德意志‘帝国壮丽辉煌的废话,在他们中间都得不到响应;他们唯一的目标始终是整个欧洲无产阶级的解放”口。列宁在回顾俄罗斯民族的传统时曾经指出,尽管我们对“沙皇刽子手、贵族和资本家蹂躏、压迫和侮辱我们美好的祖国感到无比痛心”,但是应当满怀民族自豪感,因为大俄罗斯人民中间“产生了拉吉舍夫、十二月党人、70年代的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产生了工人阶级政党,并“证明了它能给人类提供为自由和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伟大榜样”。马克斯·韦伯1895年就任德国弗莱堡大学国民经济学教授时发表了《民族国家与经济政策》的就职演讲,该演讲谈到政治经济学的使命、任务与宗旨,指出:“当我们超越我们自己这一代的墓地而思考时,激动我们的问题并不是未来的人类将如何‘丰衣足食,而是他们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正是这个问题才是政治经济学全部工作的基石。我们所渴求的并不是培养丰衣足食之人,而是要培养那些我们认为足以构成我们人性中伟大和高贵的素质。”虽然韦伯主张以价值中立的方法研究经济学,但他在此处所言及的政治经济学基石的观点无疑又显示出鲜明的价值导向,即促进人的自由发展和素质提高。在这次演讲即将结束时,韦伯动情地讲到:“一个伟大的民族并不会因为数千年光辉历史的重负就变得苍老!只要她有能力有勇气保持对自己的信心,保持自己历来具有的伟大本能,这个民族就能永远年轻。

真正的伦理精神自信是同使命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充满了敢于担当和敢于负责的意识。正是这种敢于担当和敢于负责的意识,不断地激励着主体上下求索,去为国家、民族和时代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推动文化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一个有伦理精神的人必须有对人类社会的使命,有通过行动来推动社会进步和使生活变得更美好的神圣使命。以继承三世之伟业为己任、以“变今之俗”为目标、以身为圣人之徒而自豪的孟子明确宣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孟子的使命感和敢于担当的意识使他如御风而行,在与君王的对话中“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孟子·尽心下》),那种因敢于担当而产生的力量如决江河的沛然正气令君王“莫之而能御”。德国哲学家费希特主张学者要有一种不怕任何艰难险阻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的火热痴情和献身精神,要有一种敢想敢做,忍受痛苦,至死忠于真理和正义的崇高精神。不仅自己崇尚道德,而且要用自己的道德去影响他人,去促成社会的全面进步。“不告诉人们应该怎样变得更好,就进行惩罚和挖苦,那是不友好的态度。”费希特动情地说道:“在我们比较完善的时候,对于别人不如我们那么完善,难道我们应该表示愤怒吗?不正是我们的这种较大的完善召唤着我们应当为别人的完善而工作吗?展望那辽阔大地,正待我们开垦,该多么让我们高兴!我们觉得自己浑身是力,任重道远,该多么让我们高兴!”这与儒家所说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和“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何其相似!

三、伦理精神自信于文化创化与拱卫的巨大价值

文化自信源于并依存于伦理精神自信,伦理精神自信支撑和挺立文化自信。古今中外的文化创造与文化发展,都离不开伦理精神自信的动力支持和价值引导。伦理精神自信源于人自身的精神自信特别是对自己所形成和涵养的伦理精神的自信,成于人自身的社会实践并必然表现为在文化观念和精神境界上的自信,进而催促和激励人们不断地创造文化、发展文化乃至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去保守和拱卫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化是人的精神和道德品质的思想观念呈现,亦是在人的精神和道德品质、道德人格的驱动下的一种价值追求及其成果集结。从文化中我们可以读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对生命、对社会和对宇宙的深度思考,其中“有血,有汗,有泪,有笑,有一贯的理想与精神在贯注”,有生命的韵律节拍和人的尊严本质的跃动。

我国历史上,以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尽管其学说不见容于当世,但由于他们充溢而坚执的伦理精神自信使他们创立的儒家学说亦能不断地征服人心,获得一种超迈而走向主流的价值特质。孔

子一辈子栖栖遑遑,奔走救世,虽到处碰壁亦不改初衷,因为他相信道德的力量,相信只有“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才能真正建构其思想文化和精神大厦,才能使我们的民族和国家有所依傍。故此,他依凭着自己的伦理精神信仰演绎出了一曲“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生活剧,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乐观主义情怀感染了一批忠实的追随者。孟子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思想,其伦理精神的自信更使他获得一种藐视权贵的力量。史载他由邹赴梁、至齐,过宋、薛、滕、鲁,终返邹,所遇之邹穆公、梁惠王、梁襄王、齐宣王、宋偃王、滕文公等,孟子无不致之尧舜,望其施行仁政。当一些国君以世俗的权势和金钱来诱惑或对他施压时,孟子总是能够体现出一种伦理精神的自信,那种“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的气节,那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傲骨,那种“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孟子·尽心下》)的浩然正气,无不令人心生敬意而又佩服之至。孟子的伦理精神自信也给他传播和弘扬儒家伦理文化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那种“舍我其谁”的担当意识成为推动中国文化发展的动力源泉。

伦理精神自信在盛世通过“顺境中的美德”作用于文化的欣赏、肯定和创造,彰显出如同《中庸》所揭示出的那种广大高明与悠久之气象,感受“圣人之道”的那种“洋洋乎”和“俊极于天”之大化,产生美轮美奂的激越和超迈自豪之感。《中庸》描绘了一幅中华文化自信的不朽画卷,此即“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在中国文化史上,《诗经》中的“雅”、“颂”,汉赋和唐诗,以及两汉时期的经学和宋明理学,都有一种基于创化而愈趋成熟的精神义理灌注其中,从而使其不断朝着崇高伟大的方向发展前进。

伦理精神自信在乱世中借重“逆境中的美德”作用于文化的坚守、拱卫和开新之中,表征出一种如同王夫之“残灯绝笔尚峥嵘”的风骨以及现代新儒家基于“花果飘零”而“灵根自植”的努力或上下求索。明清之际的王夫之处历史洄流和天崩地解的民族变故之中,生活境况十分贫苦,但他依凭伦理精神自信从事中国古代哲学和伦理文化的重建工作,不仅全面扬弃程朱陆王,批判地总结了宋明理学,而且精研易理,熔铸老庄,旁及佛道二教,建构了一个博大深邃的哲学伦理思想体系,将中国古代哲学和伦理思想发展到最高峰。王夫之凭借伦理精神的自信,“入德以凝道”,观变知常,对自然和人类社会的矛盾运动予以“会其参伍,通其错综”的辩证考察,创造性地提出了“始终同条,内外合德”的价值观和“贞生死以尽人道”、“保天心以立人极”的道德观,而其主张的“珍生务义”、“理欲合性”以及“理势相成”等观点“足为近代思想开一路向”。从某种意义上说,王夫之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是建立在伦理精神自信自强基础之上的,这种伦理精神自信助推文化自信并体现在他全部思想文化的自信之中。他从“荣枯相代而弥见其新”的宇宙生化运动推论人类社会及其文化亦是一个“日新而不困”的发展过程,坚信“道莫盛于趋时”,人只要“善体天地之化”,就一定能够日新其德,创造一个“灿然皆有”的人化世界。王夫之尽管生存困蹇局促,生活窘迫潦倒,但他心内集聚的伦理精神及其自信则使他能够从容地面对物质生活的困顿匮乏,更加自觉地献身于思想文化的创造,充溢他心头的是那种“情知腊尽雪须消”、“鸡声历历曙光微”的伦理自信及其乐观主义精神,是那种“六经责我开生面”的文化使命感和“残灯绝笔尚峥嵘”的学术执著。近代史上的梁启超在中国内忧外患情境下所作的《少年中国说》洋溢着伦理精神的自信和文化的自信,他从老年中国说到少年中国,认为只要我少年振作起来,发愤图强,就一定能够重振民族的雄风,建设一个理想的世界。梁启超特别强调新生的少年之中国,应具有“自信与虚心”的德性,摈弃那种“视欧人为神明,崇之拜之献媚之乞怜之”的奴隶主义行径,既要淬厉其所本有,又要采补其所本无,在爱护尊重民族文化传统的基础上新民德、开民智、作新民。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鲁迅先生曾作《中国人失掉自信了吗》一文,指出:“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在鲁迅先生看来,说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则可,倘若加于全体,那简直是诬蔑。他的结论是我们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他们在国家有难、民族困厄的时期往往能够挺身而出,从而使得中国文化能够薪火相传,不断革故鼎新,向前发展。现代新儒家的一些代表人物在抗日战争的危难之时创办书院(马一浮在乐山乌尤寺创办复性书院,梁漱溟在重庆北碚金刚碑主持免仁书院,张君劢在云南大理创办民族文化书院等),孜孜不倦地进行着儒家精神的阐释、传播与弘扬,并认为民族复兴本质上是民族精神的复兴,只有民族精神的复兴才能造就民族文化的复兴。他们主张体验我们民族苦难的生命历程,挺立我们民族内在的伦理精神,发掘中国文化的源头活水,弘扬和光大儒家的精神慧命,促进儒家伦理文化的现代转型和发展。

毛泽东挺立了中华民族伦理精神的自信,并将其与争取民族独立、自由和解放结合起来,与发展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和社会主义文化结合起来,最大限度地启发并空前地激发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觉悟和民族自信心。井冈山革命斗争时期,毛泽东针对一些同志“红旗到底能打多久”的悲观主义论调,发表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文章,指出中国革命的前途绝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种空的东西,“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毛泽东的伦理精神自信,教育和感染了千千万万的红军战士,形成了著名的“井冈山精神”,许多红军战士在“睡门板,盖稻草”、“吃红米饭,喝南瓜汤”的艰苦岁月中亦能够进发出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英雄主义精神,极大地促进了中国革命的发展。抗日战争时期,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者,一部分人产生了悲观的情绪,甚至有人提出“亡国论”,毛泽东在深入分析世界形势和中日军事力量对比等的基础上,发表了《论持久战》一文,把发扬和提高民族自信心摆到极其重要的位置,指出只有提高全民族觉悟,发扬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才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在毛泽东看来,“中国是如日方升的国家,这同日本帝国主义的没落状态恰是相反的对照。中国的战争是进步的,从这种进步性,就产生了中国战争的正义性。因为这

个战争是正义的,就能唤起全国的团结,激起敌国人民的同情,争取世界多数国家的援助”。因此战争的结局必然是“中国必胜,日本必败”。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手中拥有核武器的美帝国主义支持蒋介石集团发动内战,中华民族又一次面临新的考验。毛泽东基于伦理精神的高度自信深刻地指出: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历史证实了毛泽东的判断。中国人民在民族自信心的激励下勇于并敢于战斗,终于推翻了三座大山,迎来了民族的解放与新生。毛泽东的伦理精神自信也表现在他对中华文化的自信上。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一文中,他指出:中华民族不但以刻苦耐劳著称于世,而且是一个富于创造和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的伟大民族。“在中华民族的开化史上,有素称发达的农业和手工业,有许多伟大的思想家、科学家、发明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和艺术家,有丰富的文化典籍。在很早的时候,中国就有了指南针的发明。还在一千八百年前,已经发明了造纸法。在一千三百年前,已经发明了刻版印刷。在八百年前,更发明了活字印刷。火药的应用,也在欧洲人之前。所以,中国是世界文明发达最早的国家之一,中国已有了将近四千年的有文字可考的历史。”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毛泽东指出:“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许多珍贵品质。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毛泽东既反对不思进取的复古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又反对崇洋媚外的“全盘西化论”和民族文化虚无主义,指出“所谓‘全盘西化的主张,乃是一种错误的观点。形式主义地吸取外国的东西,在中国过去是吃过大亏的”。强调我们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文化,决不能割断同历史文化的联系。毛泽东认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首先应当是民族的文化。“它是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的。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带有我们民族的特性。”吸收外国的进步文化,目的是为了发展民族的文化。毛泽东还特别强调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应用也应当“和民族的特点相结合”,亦即把马克思主义民族化、中国化。

今天,面对着全球化的挑战,我们强调文化自尊,肯定文化自信,意义是十分巨大的。为了挺立中华民族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自信,我们必须加大力度培育伦理精神自信,并以伦理精神自信来推进和支撑文化自信。伦理精神的自信意味着修德达善的工夫及其所形成的内在力量,它其实就是古人所言的“太上立德”,它的建树及其德化的价值,必然会使得“立功”和“立言”的政治经济建树和文化建树获得持久的精神依傍,产生“尊德性而道问学”的妙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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