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在飞

　　一、我军最困苦时刻
　　
　　1929年年初，蒋介石调集3万大军，叫嚣要“直捣井冈山老巢，活捉朱毛”，兵分五路向湘赣边根据地发动第三次“会剿”。1月14日，朱德、毛泽东和陈毅见势不妙，急忙率领红四军主力离开井冈山，外线出击赣南、闽西一带“打圈子”。
　　一路上，国民党赣军李文彬和刘士毅部5个整编团在后面紧追不放，沿途土匪民团轮番骚扰，再加上所到之处“无党无群众”，造成部队给养断绝、信息闭塞，情况正如毛泽东所言：“是为我军最困苦的时候。”
　　当红四军孤军奋战，节节败退到瑞金城南武阳境内时，3600余人的队伍只剩下不足2500人，平均每人只有20发子弹，并无粒米撮盐。而刘士毅为了所谓的“以绝根株”，跟李文彬抢头功，正一个劲儿地督促所部分路堵截追剿，其前锋眼看就要追上红四军的后卫，一场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危急关头，当地一个叫谢仁鹏的地下党员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带领部队走捷径转移到了瑞金与宁都交界的大柏地，一下子与追兵拉开了近百里的距离。与此同时，毛泽东派出小股武装突袭瑞金城中心的邮局，抢得一批国民党出版发行的报刊，掌握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并据此拟定出下一步行动方案：暂且在大柏地宿营一晚，次日经宁都北上东固，与李文林的独立二团和段月泉的独立四团会合，寻机杀回井冈山。
　　当天正是阳历2月9日、农历的大年三十，入夜，瑞金城乡鞭炮齐鸣，千户举杯庆团圆，万家灯火共阑珊，唯独大柏地黑灯瞎火。当地群众受到国民党的欺骗和蒙蔽，误以为红军个个青面獠牙、红头发蓝眼睛，是一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因而纷纷离家出走，以至于人去村空。红军官兵又因受纪律约束，有老百姓来不及带走的“过年料”也不敢动用，有热炕头、暖被窝也不敢就寝，硬是忍饥挨冻，苦熬了一昼夜。他们“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联想到自下井冈山以来的种种遭遇，不由得发起牢骚。
　　
　　二、刘士毅贪功入险地，我红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2月10日一大早，前卫三十一团三营官兵带头发难，集体抗命不前，其他各营桴鼓相应，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刘士毅这厮欺人太甚，非要把咱们往死里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叫化子也有年节，大过年的，连顿饭都吃不上，饿着肚子，还闹个啥革命！”
　　连日来，朱德因妻子伍若兰在寻乌吉潭不幸被俘遇害，一直饮恨吞声，战士们的闲言碎语传到军部，终于把他激怒了。他厉声喝道：“小兔崽子们，你们有种，难道我朱德就是窝囊废？今天老子不走了，是死是活要跟刘士毅拼一拼！”
　　毛泽东在旁边连连点头：“气实则斗，气夺则走；胜在得威，败在失气。军心不可违，士气可用，士气可用哇！”他和朱德、陈毅等人一商量，立即下令，通知全军排以上干部召开前委紧急扩大会议，决心要利用当地山高谷深、道险路窄的有利地形，布阵设伏，在屡败之后作最后一掷。
　　作战计划部署妥当，毛泽东又指示军需处特事特办，允许以连为伙食单位统一开具欠条，赊购当地村民留下的食物，让众将士吃饱喝足，增强体力。
　　下午3点左右，刘士毅部十五旅2个团抵达黄柏与大柏地交界的龙角山，红二十八团二营和军部特务营奉命诱敌，且战且退打了2个多小时，成功地把敌先头部队二十九团诱到麻子坳谷口。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狡猾的敌团长肖致平担心有诈，遂按兵不动。
　　红军在前面跑得辛苦，白军在后面追得也不轻松，岁弊寒凶，雪虐风饕，他们一样饱尝缺衣少食、鞍马劳顿之苦。无奈刘士毅狂妄自大，认定“朱毛共匪”快要撑不住了，自己忙忙碌碌追了半个多月，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岂容他人分享？当晚他一意孤行，不听肖致平和三十九团团长钟桓等人的劝告，下令务必赶在李文彬的二十一旅到来之前，决战大柏地，一口吃定“朱毛”，不让“共匪”跑到宁都，以防该县赖世琮的民团白占便宜。
　　2月11日上午9时许，刘士毅部倾巢出动，由二十九团打头、三十九团殿后，鱼贯进入麻子坳至杏坑一条长约5公里的狭谷。朱德、毛泽东大喜，即令红二十八团一营从右翼迅速迂回到麻子坳茶亭东敌后，攻占其旅部指挥所，断其退路；二营占领杏坑一带高地，从正面堵死敌人的去路；三营和红三十一团、军部特务营分别占领古楼岭东、西两侧高地，从左、右两翼对敌构成钳制包围。
　　刘士毅四面受敌，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边组织队伍抵抗，一边派兵绕过后山，偷袭红四军军部，企图来个反包围。
　　千钧一发之际，朱德亲率军部独立营和直属队奋起反击，平时从不摸枪的毛泽东也拿起了武器，跟着警卫排冲锋陷阵。
　　两军狭路相逢，红军这边高喊：“消灭刘士毅，报仇在此时！”白军那边大叫：“杀猪拔毛，就在今朝！”双方互不退让，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红军虽然人少、弹药缺乏，但士气更为高昂，他们子弹打完了，就用刺刀捅；手榴弹扔光了，就用石块砸……苦战至下午3 点左右，已歼敌300余人，俘敌800余人，缴枪800余支。刘士毅见败局已定，哀叹不已：“归师勿遏，穷寇勿迫，教训哪！”率残部退回赣州。肖致平、钟桓被俘后侥幸逃脱，从此跟刘士毅反目成仇。李文彬在会昌得知刘士毅战败，幸灾乐祸之余，顿生敬畏之心，不再向前追赶。
　　
　　三、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
　　
　　战斗结束后，毛泽东动情地说：“瑞金是个好地方，在这里，我们得到了向导和报纸，开始变得耳聪目明；在这里，我们取得了自井冈山下山以来的首次重大胜利，终于甩掉了追敌。‘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我们一定要把这块革命根据地建设好！”
　　大柏地一战扭乾坤，红四军由此军威大振，乘胜北伐宁都、会师东固，东征闽西长汀，往来驰骋，所向披靡。
　　一个多月后，大军重返瑞金，军需处信守诺言，拿出3500块光洋，在大柏地圩场设点，向村民兑现了欠款，赔偿了战争损失。
　　群众奔走相告，都说这是哪门子的土匪，分明是跟咱们一样的穷苦出身，简直比古代的岳家军还仁义！纷纷杀猪宰牛、送米献菜，执意要犒劳红军。受此感染，不少小伙子当场报名，要求参军入伍。
　　有了群众作后盾，红四军如鱼得水，不断发展壮大，牢牢地在赣南、闽西根据地站稳了脚跟，军民携手，连续挫败了国民党三次大规模军事“围剿”。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宣告成立，毛泽东当选为主席。
　　1933年夏，毛泽东为领导中央苏区开展查田运动来到大柏地调研，触景生情，当即挥毫泼墨，填了一首词，这便是著名的《菩萨蛮·大柏地》：
　　赤橙黄绿青蓝紫，
　　谁持彩练当空舞？
　　雨后复斜阳，
　　关山阵阵苍。
　　当年鏖战急，
　　弹洞前村壁。
　　装点此关山，
　　今朝更好看。
　　新中国成立后，当地政府根据毛泽东的词意，把原杏坑村、古楼岭分别改名为前村和关山；王家祠旧址和前村战斗遗址经报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核准，被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柏地名载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