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蓉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件大事,是继1971年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后又一里程碑式的重大事件。积极推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中国共产党人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有关工作,是在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正确决策和直接指导下进行的。江泽民始终以动态、长远、发展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其决策可以分为三个层面:一是基本思路,他指出真正的较量在国际国内市场上,积极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创造有利的体制和社会环境;二是根本方法,他强调掌握主动权,提出并坚持中国“入世”三原则;三是具体策略,他提出要与时俱进,适时调整决策,最终推动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交锋在谈判桌上,而真正的较量则是在国际国内市场上。世界贸易组织的一些基本原则,如非歧视、透明度、公平竞争、开放市场等,都建立在市场经济的基础上。因此,要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首先要创造市场方面的有利条件。这是江泽民决策过程的一个基本思路。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虽然在本质上是市场取向的改革,但由于对计划和市场问题及其相互关系的认识有一个发展过程,因此直到中共十四大上才在理论上取得重大突破。在此之前,中国“复关”(指恢复中国在关贸总协定缔约国地位)谈判迟迟未有实质性进展,就因为在如何解释中国的经济体制问题上遇到了相当大的困难。当时我们一方面不承认搞市场经济,另一方面又要向西方国家说明我们是能够履行他们那套基于市场经济规律基础上的规则,难度很大。为了“市场经济”这四个字,我们谈了六年。为此,江泽民曾讲过:“一九九二年,党的十四大确定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标志着我们对社会主义建设的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大大推动了我国‘复关’谈判的进程。”
中共十四大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明确宣示,为中国“入世”提供了必要条件,使谈判中的核心问题迎刃而解。1992年10月19日,关于中共十四大的公报开始向全世界发布,当时的外经贸部马上将十四大报告传到了日内瓦。10月21日,中国“复关”谈判代表团团长佟志广向全体缔约方宣告:中国是搞市场经济的。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将使中国的经济结构和政策更快地靠近关贸总协定的体制,使“复关”后的中国能够更好地履行关贸总协定规定的义务。1992年10月21日召开的关贸总协定第11次中国工作组会议,正式结束了对中国经济贸易体制长达六年的审议。此后,“复关”谈判开始进入实质性谈判即市场准入谈判阶段。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确立后,中国从自身利益和发展需要出发,主动进行了关税与非关税措施的减让工作,客观上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创造了较好的经济环境。比如,从1995年开始,江泽民代表中国连续三年在参加亚太经济合作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宣布降低进口关税税率,得到了世界贸易组织各成员的高度评价。1992年以来,经过一系列的减让,中国平均税率已从43%降至2000年的15%左右,并逐渐取消了1200余种非关税措施;逐年降低了外资准入标准,有步骤地扩展了金融、保险、电信、商业等服务业的开放范围和数量;加紧清理、修订了相关法律法规约2300件。这些举措,都为中国经济的长远发展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创造了有利的经济环境。
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创造有利的经济社会环境,还体现在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在国内所做的协调工作上。
曾任外经贸部部长的石广生就认为,对外谈判是工作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国内的协调。“当时国内在许多问题上认识并不一致,而且涉及到很多部门,因此国内协调的问题,比起对外谈判来说,甚至更重要、更困难。”因此,让政府各级官员逐渐熟悉、理解并接受多边贸易体制的游戏规则,就成为 “复关”——“入世”过程的重要环节。石广生认为,尽管国内协调工作十分艰巨,但当时的一个有利条件在于:“中央领导都非常重视,尤其是到了最后关键时期,江泽民主席、朱镕基总理都亲自过问,重大问题都由中央和国务院直接决定。”“江主席态度非常积极。”江泽民曾明确指示:“要向大型企业,要向各行各业解释清楚什么是世界贸易组织,‘入世’到底有什么利弊,以便在全国上下对这样一个重大外交政治问题统一认识。”江泽民高度重视国内协调工作,为统一全党和全国对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个问题的认识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江泽民曾指出:“从提出‘复关’申请到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我们进行的一切工作和斗争,核心的问题就是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在当今世界综合国力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掌握主动权越来越重要。”主动权问题既然如此重要,江泽民又是如何作出决策、掌握主动的呢?
适时提出并坚持中国“入世”三原则,为中国参与相关谈判确立了重要指导思想,在战略上争取了主动。
1993年底,江泽民同美国总统克林顿举行首次会晤时,就阐明了中国处理“复关”问题的三项原则:“第一,关贸总协定是一个国际性组织,如果没有中国这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参加是不完整的;第二,中国要参加,毫无疑问是作为发展中国家参加;第三,中国加入这个组织,其权利和义务一定要平衡。”这三项原则的提出,明确宣示了中国在谈判中的地位,反映了中国发展的现实,决定了互利共赢的谈判目标,从而为中国参与相关谈判定了基调。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三项原则对于保障中国的基本权益极为重要。
我们知道,中国“复关”——“入世”的具体谈判分为双边谈判和多边谈判两部分,两者同时交叉进行。双边谈判即中国与世贸组织成员之间进行的市场准入谈判,重点解决市场准入问题;多边谈判即中国议定书和工作组报告书的谈判和起草过程,重点解决遵守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中国在其中的权利和义务问题。
对于中国以发展中国家身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一些发达国家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争议很大,谈判极其艰难。江泽民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问题始终抱有最大诚意,体现出坚定决心,但这一切都以我们坚持三项原则为前提。他曾说过这样掷地有声的话:谈判还要进行,但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我们决不做软骨头。”他曾尖锐地指出:“如果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有损我国的根本利益和国家安全,那还加入它干什么!不加入又有什么了不起?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照样向前发展。我们绝不会为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拿国家的利益和安全做交易。这就是我们的政治底线。”
据石广生回忆,美国保险业巨头美国国际集团(AIG)想在中国建立其独资的人寿保险公司,在美国找克林顿总统,在中国找江泽民主席、朱镕基总理反复谈,但“我们坚决不同意,中央的方针很坚定,只允许外国寿险公司以设立合资公司的形式进入中国,且外资股份不能超过五成,不能控股”。现在看来,如果当时态度稍不坚定,AIG公司像现在这样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中国保民的损失将不堪设想。
曾任外经贸部“入世”首席谈判代表的龙永图坦言:谈了15年,我们在原则问题上坚持了15年。如果我们什么都答应的话,谈判早就结束了。经过艰苦谈判,双方最终妥协,我们同意不在法律文件中明确写出中国享受发展中国家待遇,而发达国家成员同意“以灵活务实的态度解决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问题”。实际上的谈判结果,就是中国承诺遵守规则、履行义务,享受发展中国家的大部分过渡期和相应的权利,从而充分体现了三项原则的基本精神。
化解三次政治干扰,推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路走出困境。江泽民认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仅是个重大的经济问题,也是个重大的政治问题,必须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一般而言,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程序大体上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提出申请与受理。第二阶段为对外贸易制度的审议和双边市场准入谈判。第三阶段为多边谈判和起草加入文件。第四阶段为表决和生效。中国“复关”问题较为复杂,中国采取的方式是在政治上恢复席位,在经济上重新与缔约方谈判在关贸总协定中的权利与义务。总之,无论是“复关”还是“入世”,都涉及到双边和多边关于市场准入的谈判问题。由于谈判各方利益不同,立场差别很大,出现曲折和困难都是正常的。
然而1989年以后,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在同中国谈 “复关”、“入世”问题时,开始不 “就经济谈经济”,而是始终与所谓的政治问题挂钩,使本来并不复杂的逻辑沿着几近荒谬的轨迹运转。江泽民对此有着明确的认识。他曾指出:“世界贸易组织是一个国际经济组织,但在谈判中不仅有经济方面的激烈斗争,也有政治方面的严峻较量。”江泽民认为,由于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问题进行阻挠,我们必须坚持以两手对两手,以斗争促合作。
江泽民担任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后,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中国“入世”之路波澜起伏,干扰不断。其中有三次大的政治干扰,即1989年西方的“制裁”、美国借1998年克林顿访华和1999年朱镕基访美之机向中国施压、1999年5月发生的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每次都使中国的“入世”之路陷入困境。
江泽民担任党的总书记后,面对西方一些发达国家在政治上 “打‘复关’牌”、中止“复关”谈判的严峻形势,把恢复关贸总协定地位看成是打破当时西方对中国“制裁”的重要政治举措。当时,中央决定由李鹏出面给各缔约国政府首脑写信,并做了其他方面的大量工作,使中国“复关”谈判在1991年下半年得以恢复。
面对1998、1999年前后由于美国国内党派斗争需要和压中国接受其高要价的企图,江泽民又从政治上、战略上考虑,相继提出了“态度积极、方法灵活、善于磋商、不可天真”和“态度积极、坚持原则、我们不急、水到渠成”等工作方针,有力地推动了谈判的向前推进。在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发生后,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决定中止双边谈判,并因势利导在9月重启谈判,最终取得了中美“双赢”协议的达成。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决策是一个根据形势变化不断调整的动态过程。1994年底,中国“复关”谈判迎来一个重要关节点,因为从1995年1月1日起世界贸易组织将取代关贸总协定,如果我们能够顺利恢复在关贸总协定中的席位,将直接以创始国的身份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然而,西方一些发达国家蓄意阻挠、漫天要价,使谈判陷入了一个越谈问题越多、越谈内容越广的 “怪圈”。为了及早摆脱和打破这一怪圈,增加有关各方的责任感与紧迫感,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了1994年底结束中国“复关”实质性谈判的最后期限的重大决定,以推动有关缔约方丢掉幻想、要价适可而止。由于以美国为首的主要缔约方未能采取务实灵活的态度,中国“复关”未果。
1995年5月,在有关缔约方的强烈要求下,“复关”谈判转为“入世”谈判,重新启动。此后,中国“入世”谈判进入了艰难的相持阶段。江泽民就中国“入世”的时机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他曾说过:“要把握好时机,什么时候加入最适宜,也要好好考虑。”他指出1999年4月朱镕基访美未能达成协议的原因 “是因为火候没有到,美国还想继续压我们”。
那么,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呢?江泽民认为1999年底成为一个重要的关节点。首先,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经验的积累,使我们对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可能带来的问题提高了监管能力和承受能力;第二,世界贸易组织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多边谈判,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若不能参与国际贸易规则的制定,将在新世纪的发展中受到极大局限;第三,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已经就中国融入全球多边贸易体系的意义达成了共识,普遍认为没有中国的参加,世界贸易组织就没有代表性。此外,经过坚决斗争,美国最终在向中国提供无条件永久正常贸易关系,放弃一般保障性措施条款,放宽对华出口限制等重大问题上作出了承诺。这些都为中美协议的达成创造了条件。
基于上述认识,综合考虑当时的国际气候和新世纪中国面临的机遇,江泽民果断决策加快中国 “入世”谈判进程,提出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推动中美达成“入世”协议,为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创造重要条件。11月7日,江泽民应邀与美国总统克林顿通电话,双方决定加速中美谈判进程。11月10日,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和美国总统助理斯珀林访华,开始了新一轮,也是中美之间最后一轮双边谈判。
由于谈判已进入到最后阶段,沉淀下来的都是双方互不让步的几个最难的问题,谈起来格外艰难。其间,美方曾四次买了机票要回国。江泽民亲自运筹谈判进程,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期间,指示朱镕基到现场去作协调。李鹏曾在11月15日的日记中写道:“上午9时,中央召开经济工作会议,江泽民同志讲话,要求尽快解决WTO协议问题。”
石广生在回忆这次谈判时讲道:“有一次深夜12点多,我正在用电话向朱镕基总理汇报,江泽民主席来电话询问情况。我说,江主席,你还没有睡觉呀?江说,没有,你们不也没有睡嘛!我把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会儿,朱总理又打来电话,说江主席让咱们连夜开会,研究谈判中遇到的问题。这样,凌晨1点半,国务院召开会议,朱总理主持,主管的国务院领导和一二十位相关的部长都来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研究,一直开到凌晨三四点钟。”石广生指出:“所有这些问题的最后谈判方案,不是哪一个部门哪一个人说了算,都是由国务院,甚至是中央决定的。我一直说,到了这时候,外经贸部已经起不了决定性作用。最后朱镕基直接参加谈判,也是按照中央和国务院讨论决定的方案谈的,最终结束了谈判。”
中美达成协议后,中国并没有像舆论普遍认为的那样在1999年年内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中欧谈判以及其后在多边谈判中关于农业问题的谈判同样艰难。江泽民一如既往地关注这些问题,积极向有关各方的领导人做工作。中美达成协议一周后,他在中国——欧盟第二次领导人举行会晤时,呼吁双方要从战略高度审视和处理相互关系,为中欧双方谈判起到了推动作用。石广生谈到多边谈判中关于国内对农业支持额度问题的谈判细节时指出,当时中央为谈判定了7.5%的底线,他在与时任美国贸易代表佐立克谈判时斗智斗勇,最后达成了接近发展中国家水平的8.5%的协议,争取到了好的结果。
2001年11月11日,时任外经贸部部长的石广生在厚达1000多页、重达10多公斤的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上签下了名字、日期和“须经批准”的字样。随后,他又向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递交了江泽民签署的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批准书。12月11日,中国正式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江泽民果断决策并最终推动中国在2001年底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充分反映了中国政府进一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坚定决心和主动参与经济全球化的积极姿态。
美国前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或者说重返世界经济体系,是我们有生之年最重大的经济活动。现任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拉米说,事实是中国赢了,其他国家也赢了,中国在世界贸易中的地位决定了:如果离开中国,世贸组织就不能称为 “世界”贸易组织。2010年底,在环球网和环球舆情调查中心作的一个名为 “21世纪头10年中国发展回顾”的公众态度调查中,“2001年中国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排在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的十大事件中的首位,同时排在对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十大事件的第二位。从谈“全球化”色变到“狼来了怎么办”的争议,再到“负责任的大国心态”,清晰勾画了一条社会公众、行业企业和管理者看待世界贸易组织的心理变化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