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坦博夫采夫 著 彭晓宇 译
在各种现代化方案中选择我们的制度
维·坦博夫采夫 著 彭晓宇 译
莫斯科大学经济系制度分析实验室主任维塔利·坦博夫采夫2010年9月28日在《独立报》上撰文谈俄罗斯的现代化问题。他认为,在梅德韦杰夫总统说出了“现代化”这个词之后,这个词不仅成了政治学家的词汇,也进入了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该词适用范围的扩大并没有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明显的改善。此外,很多人在说到现代化这个词的时候,指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换句话说,存在各种现代化的理论。下面是该文的主要内容。
各种解读的第一个分水岭是:这个现代化是俄罗斯整个社会的现代化(包括经济、社会领域和政治体制),还是只是经济的现代化,甚至更小范围的——经济技术基础的现代化。大多数官员持后一种理解,因此他们追求的创新(至少在口头上),当然也是纯技术性的。而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塔尔科特·帕森斯认为,现代化的出发点,首先是社会的现代化,也即从传统社会转变成现代理性社会。
俄国家统治集团认为,最紧要的是科学和技术的现代化,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我国社会在几十年前就实现了集体化和工业化,决不能还把它当做传统的农业社会。他们说,既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为什么还要现代化呢?
另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有关现代化的方法(是什么现代化,社会现代化还是生产技术的现代化,都不重要)。现在,人们通常把现代化分为渐进的现代化和规划的现代化,前者的萌芽自下而上地来自于没有组织起来的群众、自组织的商品生产者和公民,后者则是国家政权自上而下强加的。
由这些没有组织起来的和自组织的个体——生产者和消费者组成的当代社会,在渐进发展过程中一般不需要国家援手。在高度竞争的环境下,这些受利己利益趋动并受游戏规则推动企业发展的各种制度限制的个体,自担风险进行创新,其中,人们所需要的那些创新存活下来并得以巩固。当然,谁也不拒绝预算拨款、低利贷款和税收优惠等,国家也很乐意提供这些,并大力为基础科学拨款;但是,创新(技术的、社会的,还有组织的)的动力却是自下而来的,来自于公司、公民和各种组织。在这样的社会中,总统或总理所代表的国家不能说“我确定了优先的创新方向……”,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比那些发明家、科学家、企业家、消费者知道得更多,只有这些人的合力能决定(更重要的是实现)这些优先方面。
所以,统治集团既认为我国社会不需要现代化,同时又说必须自上而下推行(技术的)现代化,并采取国家可控的规划形式,这显然自相矛盾。
至于说规划的现代化(首先要提到彼得大帝和苏联工业化的成功规划),在这方面的世界经验并不是一致的。2005年大学图书出版社出版了詹姆斯·斯科特的书《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斯科特考察了从勒·柯布西耶规划的巴西利亚城的建设史到埃塞俄比亚的理想的“国家村”和苏联集体化,他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它们都没取得好结果。这仅仅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当局“忘了”问人们想要什么,什么对他们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当局每次都认为,只有它自己知道这一点,它用铁腕把不明情况的人们拉向幸福。
而彼得大帝的工业革命和工业化都是非常成功的!这是否就说明,在这个世界主要经济体都奔向后工业社会的时代,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实现21世纪的技术现代化?
乔万尼·多西的“技术范式”思想(1982年)和谢尔盖·格拉季耶夫的“技术类型”思想(1990年),说明了20世纪中叶前各种技术经济体系与当代之间的根本差异:20世纪中叶前创新流的密度(以及相应的更新速度)比现在要低得多。早期的企业家建立了新市场,认为自己可以在竞争中保持几十年不败,而今天的垄断地位也就保持一两年。苏联在20世纪30年代建立起重工业技术,直到70年代还完全保持先进,而20世纪90年代的个人电脑今天就像是古董了。但是,任何规划的特点是:把最初的设想付诸实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因此到“结束”时,技术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而周围的世界不会原地踏步。
但是在发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为什么不能在规划的执行过程中改变其内容呢?主要的障碍就是政治体制设置。根据定义,规划的现代化总是由其背后的具体政治人物作出政治决定。彻底改变规划的内容,就是承认决策的失误,政治家就要丢脸了。这对于仅靠强制手段进行统治的暴君来说并不可怕,而在相对温和的制度下则会尽量避免承认自己的政治错误。所以,长期的现代化规划在发现错误时也不会改变,而是悄悄地被遗忘,让位给更现代化的规划。
什么是经济现代化?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回答另一个问题:什么是经济?是聚合在一起运行的资源:原料、物资、技术、工人、资金、知识等,还是其他什么?在今天,很显然是“还有其他什么”的,那就是正式和非正式的规则,工人和经理、经理与厂主和官员、官员和公民之间正是按这样的规则合作的。
这些规则构成了经济的制度环境,它们不仅协调合作,还对资源重新配置。人们可以根据规则的运行情况,区分有效制度和无效制度。有效制度能促进增加社会财富,资源重新配置后所创造的社会价值高于支出。无效制度对资源的重新配置只是使资源从一些人流向另一些人,因此或者失去创造性工作的动力,或者不愿意改变对其有利的规则。
经济制度中最重要的规则之一是决定所有权受保护程度的规则。如果官员无法直接或在听话的司法制度帮助下夺走他看上的公司,公司所有者就有动力进行创新和投资。如果所有权得不到保护,“撤走资源、开溜”就是顺理成章的,当然,是溜到那些所有权受到法律保护的地方。
在无效制度下,渐进现代化能自下而上发生吗?答案是明显的。无效制度只能支持规划的现代化,而且是隐含着大量预算资金“私有化”的表面现代化。
还有一个与制度和现代化相关的因素:当代技术范式(或类型)完全依靠大量公民的创造性和广泛的企业家活动的自由。企业家活动的自由就是所有权受到可靠的保证:如果成果很容易被抢走,为什么要创新、折腾和实验呢。
在工业化发展阶段,完全可以不触动制度层面,只进行技术现代化。而各种后工业的技术类型与无效制度是不兼容的。
我们要说明这个问题,在理解现代化时还有一个分水岭。这就是在经济体系现代化和个别领域现代化之间作出选择。看来资源有限这个明显的事实,就导向了原发性的、个别领域的现代化。
如果现代化是按着规划实施的,有国家预算埋单,那么确实如此。但如果是自下而上的渐进现代化,就完全不是这样,它靠的是私人生产者的智力资源和其他资源,竞争迫使企业家动用这些资源去创新,而不是依靠政客们想表现得现代一点儿的愿望。换句话说,现代化的原发性,是规划方式,而不是渐进方式现代化的直接结果。
一方面,制度对经济发展,特别是对成功实现现代化有决定性(在其他各种条件同等的情况下)作用;另一方面,俄罗斯经济的制度环境较为恶劣,这就产生了本节这个小标题的问题。
但是,不必从上面所说的得出这样的结论。要知道俄罗斯经济不是单一的,这已经不是统一的国民经济综合体的苏联经济了:既没有综合体,也不统一。因此,搞“统一战线”式的运动不会有结果:有人已经站在前头,而有人还在想如何上路和要不要上路……
这就意味着,在开始阶段,对一些领域加以规划是完全可能的,也证明是有效的。而综合的现代化规划必须包括经济制度的现代化,为实现规划必须提高国家的效率。需要的正是效率,即社会福利的整体增长,而不是规模的增加,规模已经足够大了。
但是,在正式和半正式的有关现代化的文本中,我们主要看到的是对各种生产进行技术改造,有时是减少官员数量。但“清理制度环境中的无效制度”,暂时还没有看到……
今日的俄罗斯,要在现代化的两种基本类型之间作出现实的选择。
第一种,自下而上的社会和经济现代化,推行有效的制度,清理在一些领域产生又逐渐扩展到整个社会生活的无效制度。当然,那些得利的再分配者的利益会受到损害,这可能需要对他们进行一定的补偿,也可能需要在某个地方动用权力。
第二种,在保留现有无效的制度环境的情况下,在个别领域(甚至个别的私人—国有公司的技术基础设施)实行原发性的规划现代化。得利的再分配者的利益当然得到完全的满足,因此也就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但需要提醒的是,对于这种预算大餐,其他国家可不等我们,即使想等也不行,它们的现代化主要是自下而上的,而不是按当权者的要求进行的。
俄罗斯会作出怎样的选择?现在,我们能看到第二种类型的全部特征。这是最后的选择吗?
译者单位:中央编译局俄罗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