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旅游,最吃亏的就是中国胃,我一般每隔一天就要跑到中餐馆吃一顿。国外的中餐馆大部分水平一般,为了迎合老外胃口,又加了很多酸甜味道,比如咕噜肉、菠萝虾球什么的,难吃死了。所以,我一般只点最简单的菜,葱花炒鸡蛋,青椒炒肉丝,醋溜土豆丝,因为简单,口味差不了那儿去。至于酒水,就随便对付了,偶尔也能碰到很正宗的白酒,去年在里约热内卢,我就在一家中餐馆找到非常顺口的“小二”,一激动就把自己放倒在异国他乡。
前几天,我去欧洲了,日本正闹地震,欧洲春寒料峭,一路走得仓皇局促,也不好意思大吃大喝。在维也纳,朋友夫妇邀请去维也纳森林边的乡村菜馆,吃德国土菜,喝农家自酿的果酒,算是尽兴了一把。第二天,带着醉意,晕乎乎坐火车去了布达佩斯。到了目的地已是下午,风冷雨凉,一个尿颤,酒意全无了。布达佩斯中央火车站,看得见历史的辉煌,也处处流露出现实的破败与衰落,没有高昂的音乐,只有埋头行走的人群,车站外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坑,雨水歪歪斜斜地冲刷着,让我的心情也很是湿冷。随便入住一家旅店,才发现自己的双肩包已经被偷偷打开,虽然没有丢失东西,但也惊出一身冷汗。布达佩斯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直糟糕透了。
天黑时分,布达佩斯一片消停,大街上车辆很少,很难看到大都市的繁忙景象。从旅店往外走,在第二个巷口找到一家中餐馆,名字叫中国兰州饭店,其实也就是七八张桌子的小馆。柜台前站着一器宇轩昂的匈牙利男子,侧边还有一个形象单薄的小伙子,一打听,小伙子是老板,来自浙江青田,而那个匈牙利男子,则是被雇佣的跑堂,晕,差点弄反了。店里一共三人打理,除了老板跑堂之外,还有一个大厨,五十来岁,因为是兰州人,小馆也就叫做兰州饭店。
经济不景气,店里冷冷清清,我们的到来,为店里添加了人气,小馆马上热闹起来。抽烟,喝茶,寒暄,点菜,上酒,不亦乐乎。大厨拿出拿手功夫,烧了手抓羊肉、杂烩菜、扁豆烧肉,还有拍黄瓜炸花生就酒,跑堂端来一堆当地啤酒,小老板则拿出自酿的药酒。因为店里没其他客人,我们就招呼老板大厨一起入座。阴雨湿冷的布达佩斯夜晚,异乡人围在一起,推杯换盏之间,一点点熟悉起来,一点点温暖起来,也一点点生动起来。
大厨老江湖,到布达佩斯多年,哪一条街道哪一个赌场哪一个华人的故事,都如数家珍。他不吃菜,只拣几颗花生,昂首就是一大杯,抹抹嘴就是一个接一个掌故,那酒量,那从容的劲儿,很让人佩服。看得出,这是个比较洒脱的西北人。我问他,匈牙利女多男少,你没发生点风流韵事?大厨嘿嘿一笑,脸微微暗红了一下,一仰脖干了一杯,算是回答了。我又问他,薛飞还在这里吗?他回答道:哎呀,那个人,恐怕走了十年了,唉,还怪想他的呢。说完,又一大杯啤酒见了底。
小老板二十出头,青田人自小闯荡世界,欧洲的每个城市,都能找到青田人忙碌的身影。他话不多,笑眯眯地坐在一边听,酒量也不大,一杯药酒下肚,脸色就有些酡红,但酒品很好,有敬必回,眼瞅着被我们几个酒篓子灌得差不多了,话也就渐渐密了。年轻的小老板喜欢忆苦思甜,讲他三年前开店时的热闹,感慨东欧这几年的不景气,一晚上也就几个客人。说着,喝着,小老板的头开始沉重,趴桌子了。我们没管他,继续聊着喝着。突然,他抬起头,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关系,他可以从匈牙利向国内贩运鸡爪子鸭爪子,据说,匈牙利的这类产品特别便宜,用集装箱冷藏运回,中间会有很大的利润。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发亮,人也精神很多。
夜渐渐深了,四野一片静寂,偶尔的几声狗叫,让人恍若置身乡野。酒到酣处,地上摆了一堆啤酒瓶。大厨又起身,热了热菜。我们纷纷起身去厕所,清仓以后,继续战斗。我问大厨:几年没回去了?他回答道:四年。我又问:怎么不回去看看呢?不是还有孩子家人吗?大厨重重叹了口气,先说机票太贵了,然后又嗫嗫喏喏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沉默了半晌,大家一起,干了一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