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政坛献金案疑云

文｜《小康》记者 罗屿

法国政坛献金案疑云

文｜《小康》记者 罗屿

不仅法国前总统希拉克、蓬皮杜、德斯坦、密特朗最近都被牵扯进政治献金丑闻。现任总统萨科齐也未幸免，不光被旧事重提——竞选期间涉嫌收受欧莱雅公司继承人贝当古“捐赠”的种种细节，被人撰写成书《萨科齐杀了我》。另外，卡扎菲的儿子也对全世界宣告：萨科齐，把从利比亚获得的竞选资金还回来

9月15日，法国总统萨科齐在100多名警察和军人的严密保护下，与英国首相卡梅伦一起闪电访问利比亚，并高声叫着卡扎菲仍然“具有危险性”，消灭卡扎菲部队全部根据地的工作“仍未完成”。

若是依靠着萨科齐曾经提供的反追踪汽车逃离追捕的卡扎菲看到这些，不知是否还顾得上把年初就常挂在嘴边的“我的朋友萨科齐一定是疯了”再重复一遍。

然而，萨科齐更在意的，或许不是卡扎菲宣称他“疯了”，而是卡扎菲在全世界面前公然回忆两人的“交往史”。卡扎菲曾说，他自己虽然“很不情愿”，但2005年还是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接见了萨科齐，不仅如此，利比亚还曾为萨科齐的总统竞选活动提供了政治献金。

是的，政治献金。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也抓住这点。早前，在接受欧洲媒体采访时他说：“是我们支持了他(萨科齐)的竞选活动，我们拥有证据。我们准备披露这些证据。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这个小丑把钱归还给利比亚人民。我们帮助他是希望他能对利比亚人民好一些，但他让我们失望了。”

在赛义夫要萨科齐还钱后的几十个小时，法国人便向利比亚发动了空中袭击。法国人的战斗机呼啸着飞过利比亚上空，投下一排排炸弹。有人怀疑，是赛义夫的言论惹恼了萨科齐；也有人笑称，萨科齐的“正义之举”，不过是为了尽快把银行的转账存根炸掉烧掉。

萨科齐与女富豪

对于指责与揣度，萨科齐一概不认。助手克洛德·盖昂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萨科齐从未接受过利比亚的政治献金。“所有竞选的账户，都必须经过法国宪法委员会的检验。”就像是为轰隆隆的轰炸做旁白，盖昂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那些转账资料拿出来。”

作为萨科齐最亲密的助手，法国内政部长克洛德·盖昂最近显然比较忙。不仅要帮总统应对来自远方卡扎菲父子关于政治献金的指责，同时，还要帮助萨科齐缓解来自法国国内的压力——9月初，萨科齐当年竞选期间涉嫌收受欧莱雅公司继承人、女富豪利利亚娜·贝当古“捐赠”的种种细节，经法国第二大报纸《世界报》的一则报道，重新“浮出水面”。

去年7月，法国媒体曾曝出一则消息，在2007年总统竞选期间，萨科齐收受贝当古15万欧元的政治献金。但这一指责遭到萨科齐本人的否认。当时《世界报》安排记者热拉尔·达韦追踪此事，不久后，该报起诉法国政府授意国内情报总局非法监视记者达韦的行动。

在《世界报》今年9月初的这篇文章中，称法官已找到政府非法监视的证据：法国电信公司Orange承认，他们向情报总局的特工先后提供了达韦和另一名法国议员7月份的所有手机通话记录，上面显示了通话时间、地点和姓名。据特工怀疑，那名议员就是调查记者达韦在政府中的“线人”，而该议员后来被调到南美洲工作。

法国与非洲的“特殊关系”

由政治献金事件引出的，法国国家领导人和非洲国家联盟之间存在的某些不正常关系，历史根源在于，曾是法国殖民地的非洲国家向来与法国关系紧密。在法国媒体的报道中，常常见到“法兰西非洲”这一词语，而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加蓬、刚果、科特迪瓦、塞内加尔、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等国，则被法国媒体描述为法国政客的提款机。多年来，法国已注意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正在努力使法国对非洲的外交能够正常化、透明化，但长期以来，法国国家领导人和非洲国家领导人之间，相互的不可告人的政治交易还是存在的。

对于《世界报》的指控，内政部长盖昂辩解说，达韦的通话记录可能被查看，但通话记录上不显示通话内容，因此不构成侵犯隐私，并不违法。

就在盖昂极力辩解时，监听事件的主人公之一、负责调查萨科齐政治献金事件的《世界报》记者达韦，和另一位记者洛姆共著的新书《萨科齐杀了我》开始发售，书中详细揭露了萨科齐接受捐赠的全过程。两位记者透露，他们在写书的过程中受到秘密情报部门的骚扰，不仅是电话遭窃听，其居所也曾被盗。但他们仍“百折不挠”，先后采访了27位政客、法官和商人，这些人表示，为“捍卫正义”他们都曾受到萨科齐本人及其“圈子”的侮辱和伤害。

法官伊莎贝尔·普雷沃－德普雷便是这27人中的一个，她曾参与调查欧莱雅家族遗产风波。在《萨科齐杀了我》一书中，德普雷表示，在她的询问下，政治献金丑闻主角、欧莱雅公司继承人贝当古的护士就曾透露说：“我看到他们给萨科齐送钱，但我无法在作证时说出来。” 在德普雷看来，有太多献金事件目击者都和护士一样，因害怕不敢作证。而德普雷本人也在去年11月受检察官南泰尔“排挤”黯然离职。据悉，南泰尔与萨科齐私交甚笃。

贝当古的前会计克莱尔·蒂布，或许就是法官德普雷口中那“沉默的大多数”。不过，她在新书《萨科齐杀了我》中坦陈了自己的压力。蒂布宣称，2007年，她曾接到贝当古的指令，向萨科齐的竞选团队提供15万法郎的政治献金。根据法国法律，一位政治人物每年接受的捐赠必须严格限制在7500欧元以内，其中现金捐款必须少于150欧元。

蒂布还透露，一些政客经常到访贝当古的住所，收受后者提供的装满现金的信封。她去年就曾向一家网站爆料，称萨科齐也接受过这种信封，不过当年在法庭证词上又改了口，宣称无法证实萨科齐是否收下了信封。

对于记者、法官、护士、会计……这所有“事件相关人”的说法，萨科齐办公室予以全盘否认，并称这些人完全是在诽谤，所述言论“毫无根据，不足为信”。

其实，同是9月，2010年9月，正是法国各大媒体争先报道“萨科齐竞选时涉嫌政治献金”的“第一轮热潮”。这多少和“献金事件”的关键人物之一，时任法国劳工部长的埃里克·韦尔特，那一期间丑闻频出脱不开关系。

作为萨科齐的亲信，2007年法国大选时，韦尔特曾是萨科齐参选时的财务主管。去年9月，韦尔特承认他在2007年曾致信时任内政部长的萨科齐，建议后者授予欧莱雅集团继承人贝当古的财务主管德迈斯特法国荣誉军团勋章。韦尔特表态后不久，3名经济警察便搜查了萨科齐所在的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位于巴黎的总部，据说，警察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韦尔特写给萨科齐的那封信，以确定对德迈斯特的授勋是否与萨科齐竞选期间接受非法政治献金有关。

而让“献金事件”更扑朔迷离的是，根据去年曝光的一卷录音带显示，韦尔特在担任法国预算部长期间协助贝当古逃税7800万欧元，而他的妻子维尔茨也获得了一个到贝当古手下公司工作的机会，享受年薪14万欧元、6万欧元奖金，并配备专车的待遇。

正是这些“蛛丝马迹”，让很多民众对“正是韦尔特将贝当古的15万欧元转交萨科齐”这一说法深信不疑。不过，萨科齐和韦尔特都坚决否认。萨科齐坚称，自己的老朋友韦尔特，“他是个诚实的人。”只是，萨科齐话音未落，法国媒体再次曝光，在韦尔特卸任预算部长转任劳工部长一周前，将位于巴黎北方80公里，实际价值约2000万欧元的贡比涅赛马场，以250万欧元的“跳楼价”卖给一位老熟人。消息一出，法国预算部只好出来声明：韦尔特此举是“为了国家利益”。

只是，这位一直有“廉正先生”之称的韦尔特，“为了国家利益”的种种行为，不仅让自己不得不就逃税、其妻可能通过非正常渠道被招聘至贝当古手下工作，以及政治献金案等多件事项接受听证，也让一直维护他的萨科齐，在政治献金等丑闻中越陷越深。以致今年献金案被媒体“旧事重提”时，某些民众甚至笑称，韦尔特的“清廉故事”可作为佐证，出现在最近出版的《萨科齐杀了我》中。

神秘人与钱规则

先是“卡扎菲”，再是“女富豪”，媒体上频繁曝光的字眼，已经把萨科齐和政治献金绑在一起。尤其是在他准备竞选连任的关键时刻，这些消息无疑是一枚枚重磅炸弹。

根据法国民调机构显示，在过去几个月里，萨科齐正忙着修正“曾经犯下的错误”。他没以前那么神经质和浮华，也不再老提他的私生活。他对妻子布鲁尼怀孕这件事刻意保持沉默。他在法国四处拜访被遗忘的农场和工厂。他让总理菲永宣布财政紧缩政策。正因此，他的民调数字最起码看上去已经走出谷底了。

然而，政治献金丑闻却给“努力向上”的萨科齐当头一棒。尤其是，除了“卡扎菲”、“女富豪”，最近，又有新事件曝出。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9月12日报道，一名叫做罗贝尔·布尔吉的律师对法国媒体宣称，自己曾多次将非洲领导人提供的巨额政治献金和奇珍异宝转交给法国政要，前总统希拉克、蓬皮杜、德斯坦和密特朗，以及前总理维拉潘等人都曾经从这类献金中获利。

但是，布尔吉没提萨科齐。非但没提，还极力否认，以同样的方式帮助过现任总统萨科齐。可正是刻意否认他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尤其是，布尔吉还自称，他另有一重身份——萨科齐非官方助手。于是，希拉克的一名前助手便信誓旦旦地表示：“萨科齐也收到过布尔吉从非洲拉来的钱。”

希拉克另一名助手在接受英国《每日电讯报》采访时也表示，从2007年大选开始，布尔吉就马不停蹄地替萨科齐从非洲募集资金。他详述说：“7月，布尔吉赶到加蓬首都利伯维尔，和当时的总统奥马尔·邦戈达成了一项交易。后者给了他100万西非法郎（约合150万欧元）。”

至于法国记者皮埃尔·贝安显然和希拉克两名助手持类似观点。在他名为《手提箱共和国》一书中，引述希拉克前非洲顾问米歇尔·德·博纳科尔斯的话称，他有一次看到布尔吉将一只装着钱的手提箱送给了时任内政部长的萨科齐。

更有消息人士向英法媒体透露，布尔吉可能曾威胁过萨科齐，声称如果“不通过我当中间人”，萨科齐就不会收到来自非洲领导人的任何金钱。

对于以上种种“献金丑闻”萨科齐方面矢口否认，甚至否认布尔吉担任过其顾问一职。但据维基解密网站公布的美国外交文件显示，布尔吉与萨科齐“确系朋友”。

当然，布尔吉此次曝光的法国政坛与非洲国家的“钱规则”，影响的绝非萨科齐一人。而布尔吉爆料最猛的，还数法国前总统希拉克与前总理维拉潘。

布尔吉表示，1997-2005年期间，他共计向希拉克与维拉潘提供了2000万美元的政治献金。这些主要来自六位非洲领导人的钱，大约有一半流进了希拉克2002年大选基金。布尔吉还说，他每次都会从非洲带回大约150万美元的现金，装在运动包、手提箱或非洲皮鼓里送给希拉克。

“我还记得第一次给希拉克送钱时，维拉潘也在场。那次的政治献金来自当时的扎伊尔共和国（现为刚果民主共和国）总统莫布杜。希拉克和维拉潘当着我的面数钱。”布尔吉说。

但希拉克与维拉潘却坚决否认布尔吉的说法。两人均准备启动法律程序，控告其诽谤。近来，老总统希拉克也着实心烦——先是被控在担任巴黎市长期间滥用职权，用公款为“虚职人员”发薪水。而本月初，舞弊案件开庭审理，希拉克却以 “已经失忆”为由，拒绝出席案件审讯。不过今年6月，希拉克在其回忆录《总统时光》新闻发布会上还“清醒”地表示，许多针对他的腐败指控“都是谣言，或多或少都有媒体策划的因素，是不择手段的捏造。” 不仅如此，“已经失忆”的希拉克还忍不住在发布会上回忆了一下萨科齐。希拉克透露，在1995年的竞选中，萨科齐不止一次暗中污蔑他。“虽然我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后来许多人告诉我，就是萨科齐干的。”

同样被布尔吉的言论牵扯至政治献金丑闻的前总理维拉潘，其为自己辩解时，潜台词也很像“与萨科齐有关”。维拉潘有意参加明年的法国总统大选，正是萨科齐的竞争对手之一。在维拉潘看来，布尔吉的“献金论”绝对是一派胡言，是“萨科齐的烟幕弹”——原因在于，去年维拉潘曾试图将一家卢森堡银行的某账户与萨科齐的名字联系起来，因为这个账户被误认为存有来历不明的资金。

无论萨科齐、希拉克，还是维拉潘等人，政要们纷纷卷入“献金疑云”，无疑是法国大选前夕，民众间高度敏感的话题。或许法国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习惯于官员管理国家为人民带来优渥生活，而人民容忍官员一些“小失误”的政治文化。但如今，民众、媒体对政治献金的高度关注，或可表明，由于经济等因素，法国人对政要们“小失误”的容忍度越来越低。毕竟，黑金、丑闻、互相攻击……这些元素显然更适合在电影故事中博人眼球。真实生活里，人们最需要的，只是让他们过得富足安宁的真正的“廉正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