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化蝶

丛凌波

霸州地处战略要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当平南将军薛云龙奉命南征时，首当其冲的城市就是霸州。

霸州守将名叫李靖安，此人不仅骁勇善战，且有祖传的《诸葛武侯布阵图》，几场仗打下来，薛云龙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当他从探子口中得知李靖安与副将郭宏之间颇有嫌隙，便巧施离间计，一举攻下霸州城。李靖安战死沙场，李家代代相传的《诸葛武侯布阵图》，也落入薛云龙手中。

其时，薛云龙年仅二十四岁，他只用三个月的时间，就攻破了被誉为固若金汤的霸州城，不禁有些得意。当郭宏悄悄地告诉他，李靖安的小儿子李惊鸿不知所终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休整几天之后，就率领大军继续南征。

这一日攻破瀛州，薛云龙带了几个随从在城中巡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忽然闪了出来，薛云龙急忙勒住缰绳，但那女孩已经被撞倒在地。薛云龙跳下马查看，女孩约摸十三四岁，面黄肌瘦，气若游丝。薛云龙喊她不应，掐她人中也不醒，只好把她带回军营。

喂她吃了半碗粥，女孩总算醒过来，是个极清秀的小姑娘。询问之下，得知她叫翩翩，自幼丧母，父兄皆在军中战死，只好以讨饭为生。薛云龙拿出一包银子交给翩翩，打发她离去。

翩翩嘴一撇，哭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家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薛云龙皱眉道：“这里是军营，行军打仗怎么能带着一个姑娘？”

翩翩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可以扮成男孩子，做你的亲兵！”

薛云龙无奈，只得把翩翩留在身边。戎马生涯中，翩翩一天天长大，在薛云龙的教导下，不仅能吟诗作对，还习得一手好箭法，射天上飞鸟，水里游鱼，百发百中。可是年龄渐长，女性的特征便暴露出来，翩翩不能再在军营里待下去了。薛云龙私下里问她可有意中人，自己可以为她做主。

翩翩闻听此言，眼睛一亮，问道：“不论我看中哪个，你都为我做主？如果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见翩翩如此喜形于色，薛云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翩翩花容月貌，文武双全，你若肯嫁，哪个男人会不愿意？”

翩翩狡诡地一笑，用手指一点薛云龙的额头：“那么，就是你吧！”

薛云龙又惊又喜，几年的朝夕相处，他又何尝不想把翩翩留在身边，白天练兵有红颜增色，夜晚读书得红袖添香？但他比翩翩年长十余岁，又终日驰骋沙场，生怕委屈了她，便一直将这个念头藏在心底。如今听说翩翩也中意于自己，恰似一头扎进蜜缸里，从里到外透心甜。

洞房花烛，一夜缱绻。天明，薛云龙睁开眼睛，枕畔不见了翩翩。问值夜的兵丁，得知翩翩五更就起了床，牵着一匹马离开大营，说是上山为将军打些野味补补身子。

薛云龙穿好铠甲，伸手到枕头下一摸，原本放在枕下的《诸葛武侯布阵图》不见了！此图他天天随身携带，晚上压在枕下，除了翩翩谁能拿得到？

“备马！”他一声怒吼，震得房顶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翩翩终于被他追上了。明明听见他在背后呼唤，翩翩却不肯回头，决绝地向着敌人的阵营奔驰。眼看就要进入敌人防区，他不能再追下去，狠了狠心，挽弓，搭箭，对准翩翩的背心。“嗖”的一声，羽箭贯穿了翩翩的胸膛，她应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薛云龙策马赶上来，在翩翩身畔驻足，翩翩白衣胜雪，却在胸口开了大朵红艳艳的花。薛云龙心里又急又痛，问道：“为什么背叛我？”

翩翩凄然一笑，说道：“十八年前的春天，霸州城守……李靖安将军家里，添了一名女婴，未足满月，李夫人病死。将军带着女婴驻守边关，为方便起见。让女儿着男装，并教她騎马射箭，作男儿养。”

“你是说──当年霸州城破时，李靖安逃逸的小儿子是个女孩？”薛云龙不能置信。

翩翩点头，“那个女孩就是我──李惊鸿！我一直在找机会为家人报仇，可是你的武功太高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于是，我诱惑你与我完婚，在洞房之夜，偷走《诸葛武侯布阵图》，我怕万一脱不了身，便先把图毁掉了。”勉强说了这么多话，翩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薛云龙喃喃说道：“李惊鸿……翩若惊鸿，原来如此。可是昨晚，你明明有机会杀我！”

听了这句话，翩翩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柔声说道：“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在与你缠绵之前，将利刃刺入你的胸膛，因为，若等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就下不了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再也没有声息。

薛云龙抬起头来，不远处有一株山茶，繁花正茂。昨天夜里，也曾有一树繁花在他心头怒放，他徜徉花间，流连忘返，以为迎来了生命中的春天；谁知，只一夜间花儿便谢了。香消蝶散，仅余一地残红。

选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