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今年春上,陈秋芳就把一摞打印的书稿送给我,请我闲暇时读一读并为之写一篇序言。我当时应允了下来,却不知杂事如此之多,拖到仲夏二伏天,秋芳电话告之出版社已经将书稿付梓,就等着这篇序言了。这才促使我暂摒俗务,摊开书稿通读一遍。殊不料这一读,竟产生了评介的冲动。
这部书稿以晚清名臣张之洞督鄂时发生的历史事件为经,以武汉百年来城市发展的沧桑巨变为纬,勾勒出张之洞变新求强的改革史与武汉这座城市的变迁史。融史迹于故事之中,寓思考于证史之内。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作者下过的苦功,褒奖贬抑,都有见地。
自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晚清朝廷的名臣审时度势,挽救大清危局且作出事功的汉人里面,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像曾国藩、左宗棠、刘坤一、翁同龢、李鸿章等等。张之洞侧身其中,亦称翘楚。无可讳言,作为晚清朝廷的股肱大臣,张之洞的政绩与事功,最让人称道并青史留名的,当是在湖广总督的任上创造的。
一个人在何处,何时做下何等辉煌的事业,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指引。记得我那年去苏州,看到市中心繁华之处,立有伍子胥的巨大雕像,且老城许多街巷的名称,也与伍子胥有关。苏州百姓说起伍子胥,莫不都表示崇敬之情。可是在伍子胥的家乡湖北,恨他的人却比爱他的人多得多。究其因,就因他是楚国人,最后却帮助吴国成为南方的霸主,并一度灭过楚国。因此,他成为吴国的英雄却被楚人视为仇敌。这段公案过去了两千余年,争论一直不息。
张之洞与伍子胥不可类比,但有一点两人却是相同的。他们都远离家乡在异地建功立业,且都让一座城市获得新生。伍子胥之与苏州,张之洞之与武汉,在历史上,都是美谈。
在漫长的历史中,武汉三镇互不统属。江南武昌乃省城,汉阳有汉阳府,汉口一直是渔港和滩涂之地,三镇合为武汉,历史尚未超过二百年。产生大武汉的契机,应该是汉口开埠。
汉口开埠的始作俑者是英国人,时在1861年3月。兹后,法、俄、美、德、日等西方列强十七个国家纷纷抢滩汉口设立租界。开埠的前三十年,汉口主要是外国人的通商口岸,华中乃至西南的大量土特产通过这里转输国外,众多洋货也通过这里抢占中国内陆的市场。将外国人在武汉的“独角戏”变成中外互动的“二人转”,则是在汉口开埠后的二十八年,即1889年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之后。
陈秋芳的这部书稿,即是从汉口开埠写到张之洞督鄂十八年。笔锋追处,既稽古钩沉武汉的沧桑往事,又以缅怀先贤的心态描摹张之洞的卓越人生,并其探讨对辛亥革命乃至后世的影响。历史画卷,卷舒自如。书名《长河落日》,亦可窥见作者对已逝历史的追思。
说实话,陈秋芳能写出这部书稿,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在企业工作,他却一直是个文学爱好者。此前,我读过他的一些散文,无论故乡人事,还是生活感悟,都是质朴儒雅。没想到,他竟能将文笔转换为史笔。可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能够摒弃各种耗费精力与时间的应酬,回到书斋静心研究史藉并发而为文。这种人生态度,是这本书质量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