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冰
(徐州工程学院 艺术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8)
中国古代额头装饰的类型及演变特点
杨笑冰
(徐州工程学院 艺术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8)
额头是中国古人的一个装饰重点,历史上曾出现多种额头装饰形式,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根据装饰手法的不同,把中国古代额饰分为涂敷式额饰、裹扎式额饰、插戴式额饰3种类型,分别阐述了它们的发展演变过程,并从装饰重心、表现手法、制作工艺等方面探讨了中国古代额饰的演变规律,为现代服饰设计提供借鉴。
额头装饰;服饰文化;发展演变
额头位于眉目之上,引人注目,又位于额发之下,便于固定装饰物,因此向来是人们面部装饰的重点。中国自古就有多种额头装饰方法,它们是传承几千年的中华服饰文化在额头装扮上的体现。从精神上来说,这些额饰的造型、图案、色彩表达了中国人对美的独特理解与追求;从物质上来说,它们的制作材料和加工工艺体现了中国古人高妙的构思与工艺。从对各朝代额饰的研究中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着内在联系,可以按照装饰手法的不同划分为涂敷、裹扎、插戴3种主要类型。同时,额饰是服饰的一种,植根于生活,代代传承,因此它们的演变又具有一定规律。研究古代额饰的类型与演变,是对古代额饰进行再设计、再开发的基础,在中国国际地位日益提升、迫切需要借助传统装饰彰显民族特色的今天,具有深远意义。
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多种额饰,其表现形式和社会功能虽各具特色,但仍然可以按照装饰手法划分为涂敷、裹扎、插戴3种形式。
1.1 绚丽多彩的涂敷式额饰
涂敷式额饰是指用涂染料、贴花钿等方法装饰额头,是额头装饰最原始的方法。先秦时期的人们主要使用涂画的方法装饰额头,通过额头描画的图案表达某种特定的崇拜,有时也用额头的图案威慑敌人。可见的最早资料是仰韶半坡彩陶盆和姜寨彩陶盆的人面纹,这些人面纹的上额和下颔均涂饰纹彩,配合贯穿于下颌的鱼形图案,表达人们祈望渔猎丰收和人口繁衍的美好愿望。随着服饰文明的发展,面部图案渐趋简化的同时具有了更强的审美价值,战国楚墓彩绘俑的面部饰有小点组成的梯形,与服装面料上的纹样相映成趣(图1)。
及至南北朝,出现用颜色染绘在额部的花钿。最初的花钿形式简单,只是一个涂画在额头的小圆点,到唐代演变成花朵、牛角、扇面、桃子等多种形状(图2),所用材料也扩充到金箔片、黑光纸、鱼腮骨、螺钿壳、云母片等。花钿的颜色也日益丰富,从一种颜色演化为多种颜色,并通过晕染、填色等方法使花钿具有了立体效果。还有用翠鸟羽毛装饰的翠钿,色彩青绿别致。到了明代,出现以小花贴于两眉中央的“眉间俏”,这是花钿在明代的延续。清代至今,妇女虽仍用涂画法装饰额头,但涂画的位置一般只在两眉中间,且涂画的形状又变为简单的圆点。在喜庆的节日,人们也有在孩童眉间涂红点进行装饰的习惯。
图1 战国楚墓的彩绘俑Fig.1 Colored tomb fi gures of the period of Warring States
图2 唐新疆绢画Fig.2 Xinjiang painted handscroll of Tang Dynasty
另一种额饰是从南北朝起流行的额黄,又称“鹅黄”或“鸦黄”,是以黄色颜料染画额头,唐代诗歌中曾称妇女额上所涂黄粉为麝香黄,用时既可以在整个额头平涂,也可只涂上半部或下半部,然后用清水晕染。如果用黄色纸片剪成各种花样贴于额上,就是花黄。额黄的流行与佛教的兴起有关,在辽代发展为以黄物涂面的“佛妆”。到宋代时,额黄仍在流行,但额黄流行的时间及影响的区域均不及花钿。
1.2 丰富多变的裹扎式额饰
裹扎式额饰指用裹缠或系扎等方法把布帛、裘革、绳网等固定在头部的装饰方法。据考古资料显示,古人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采用这种额头装饰方法了。甘肃礼县出土的新石器时代陶塑人头前额向后有半圈用泥堆塑出的带状物,上面故意做出断痕,表示这是压在额头和发上的发绳,绳上穿有珠、管或者贝类[1]。较早的裹扎式额饰的实物是安阳小屯殷墟出土的蚌饰,这组蚌饰一共3件,中间的一颗柿蒂形蚌花位于前额正中,其他两件位于两鬓处。据专家推测,3件蚌饰原是镶嵌在革类或帛类物上的[2]。随着装饰材料和制作工艺的发展,裹扎式额饰演变出多种形式,主要有抹额、额帕、网饰3种。
1.2.1 抹 额
抹额可能是使用时间最长的一种系扎式额饰,所用材料一般为布帛和裘革,比较讲究的会有刺绣和珠玉装饰,通过脑后系扎进行固定。《续汉书•舆服志》记载“北方寒冷,以貂皮暖额,附施于冠,因遂变成首饰,此即抹额之滥觞。”由此可见,抹额最初的功能是防寒保暖,后来逐渐成为装饰与保暖兼备的额饰。在等级森严的中国古代服饰体系中,男子抹额不可避免地有等级差别和符号的含义,如宋代禁军中,教官用红绣抹额,招箭班用紫绣抹额。明清仍有男子头戴抹额,例如《红楼梦》中的“二龙抢珠金抹额”和“双龙出海抹额”。
与男子相比,妇女的抹额种类更多,装饰也更精美。宋代妇女通常用绣着精美图案的锦缎制作抹额,有的还在上面装饰珍珠宝石。明代富贵之家的女子崇尚用水獭、狐狸、貂鼠等兽皮制作冬季的暖额,这种毛茸茸的兽皮暖额护在额部,就像兔子蹲伏在额间,因此又被称为卧兔,也称昭君卧兔(图3)。清代抹额仍旧盛行,基本形制没有大的变化,但制作更加精美。
图3 卧 兔Fig.3 Forehead decoration of lying rabbit
1.2.2 额 帕
明代流行的额帕与抹额略有不同,额帕是在头部缠绕,全长是头围的2倍多,用时裹在额上(图4),前后粗细均匀,外形与头箍相似。额帕老幼皆可使用,流行初期较宽,后随人们审美改变而逐渐变窄。额帕使用的材料最初是粽丝,后来也有用乌绫或乌纱的。精致的额帕上可以装饰银质小饰件,或龙或凤,或花或鸟,花样繁多,非常精彩。富贵人家如果在额帕上装饰珠宝,就成了珠箍。额帕到清代演变为“遮眉勒”,八旗贵族的遮眉勒在银镀金底座上点翠嵌珠宝或缉红、白米珠,组成花卉形状或者“吉祥如意”“福”“寿”“喜”等吉祥文字,选材和制作考究,精美奢华[3]。普通妇女的遮眉勒多以黑绒制作,经常绣万字不断头、顺风得云、海棠金玉、子孙福寿、六合同春、瓜瓞绵绵等吉祥图案,也有加缀一些珠翠或绣一点花纹的,用时套在额上掩住双耳。
图4 孝靖皇后夹衣上的儿童Fig.4 Children on Xiaojing queen's apparel
1.2.3 网 饰
裹扎式额饰的另一种常用形式是网状饰物,较早的是唐时的透额罗,有些专家认为透额罗是帷帽衰退后的遗迹。唐元稹在《赠刘采春》中写道“新妆巧样画双蛾,谩裹常州透额罗”,透额罗原是一种丝织物,唐时又尤以常州的织造水平为高,敦煌壁画中就有妇女裹透额罗的形象(图5)。明代的网巾是另一种流传很广的网饰,是明代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有些像渔网。网巾的巾口以布制作,旁边有金属小圈,用时将绳带贯穿,束紧绳带即可(图6)。从元代诗人萨都剌咏网巾诗“乌纱未解涤尘绊,一网清风两鬓寒”中看,网巾在元代就已经有了,只是在明代盛行罢了。制造网巾的材料必须强韧耐用,通常用黑色细绳,马尾,鬃丝或头发编织而成,明代中叶以后还出现了洗补网巾的行业。可能是受明代男子所戴网巾的影响,明代女子也裹扎以丝绳编织成网并缀珠翠花饰的渔婆巾,因渔婆巾勒于额部,因此也称渔婆勒巾[4]。网饰在现代也有应用,经常见到的是垂于帽下的网状面纱,也有直接在额部网纱的装束。
图5 透额罗Fig.5 Semitransparent forehead decoration
图6 明代网巾Fig.6 Netty forehead decoration of Ming Dynasty
图7 殷墟妇好墓玉人Fig.7 Yin Ruins jade fi gures in the tomb of Fu Hao
图8 宋贾师古《大士像》Fig.8 JIA Shigu's work of "Portrait of Guanyin" of Song Dynasty
1.3 华美典雅的插戴式额饰
插戴式额饰是指通过戴头箍和首饰的方法装饰额部。头箍和首饰在使用前已经成形,很难在使用过程中二次造型,给使用者留下的发挥余地最少。
1.3.1 头 箍
头箍的大小通常是固定的,不必每次调节它的松紧,用时只需像帽子一样戴在额上便可。头箍在古代应用不多,一些早期的头箍演变为后世的巾冠,如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人发上戴前卷式头箍(图7),有些近似于汉代的平巾帻,也有专家认为这就是平巾帻的雏形。至唐宋,头箍被赋予佛教含义,经常为僧侣佩戴,宋代画家贾师古《大士像》(图8)中的头箍是一种纤细的金属圆箍,只在额头稍有变化。清代后妃和贵族妇女还使用金约来束发。金约由金箍和串珠组成,金箍形状很像头箍,由很多节组成,每节之间嵌青金石,用金铆钉连接各节,并在铆钉处装饰珍珠。金约在戴朝冠前佩带,其上镂雕的金云纹和镶饰的珠宝数目以及脑后所垂珍珠的形制区别等级,后妃级别越高,金箍的节数越多,缀于金箍后部的珍珠也越多。
1.3.2 首 饰
用于装饰额头的首饰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用下垂珠串或流苏、璎珞装饰额头的首饰;另一种是插在额发上的首饰。常用的下垂式首饰是华胜与步摇。华胜是制成花草形状插于髻上或缀于额前的装饰。《释名•释首饰》中是这样描述华胜的:“华胜,华,象草木之华也;胜,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则胜,蔽发前为饰也。”华胜在汉代很盛行,从现存的实物可看出汉代的华胜已经使用了贴翠工艺。另一类装饰额头的首饰是步摇,步摇从汉代开始流行,底部为簪钗,顶部弯曲成鸟兽花枝的形状,下垂珠玉,佩戴者行动时步摇上的流苏和坠子会随走路的摆动而摇动,衬托着女性摇曳的身姿更加优美,步摇垂落的珠翠在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叮咚之声还能给人带来美好的听觉感受,因此深受妇女喜爱。唐代妇女喜欢用珠串做步摇的下垂物,永泰公主墓石刻中的妇女和《朝元仙仗图》中乐部女子的头上,步摇的珠串垂至额头,与女子丰满圆润的形象相得益彰。唐朝甚至专门开设作坊打造步摇上使用的琉璃珠,可见步摇在唐代的繁盛。到了清代,出现了前额装饰珠串(清代称流苏)的钿子,钿子为贵族妇女使用,一般配合吉服穿着。钿子的正前方装饰钿口,钿口装饰华美,略有弧度,下缀珠串(图9)。清代额饰常使用点翠、花丝、镶嵌、攒珠等多种工艺,极精致华美。
图9 金累丝嵌珠五凤钿Fig.9 Woman's hair ornament with gold thread and pearls
自唐代开始,还有在额上堆发,发中插花形首饰的装饰方法(图10),这可能是昆曲“片子”的雏形。宋代服饰风格与唐代有很大不同,妇女喜在发上插梳,还出现了一种装饰额头的螺钿状饰物,从河南禹县赵大翁墓的壁画中可以看到这种装饰(图11),它不仅装饰在乐妓额上,也为当时富家女子所用。现在戏剧旦角额头的片子是以假发制成,用时贴上便可,因此也称贴片。戏剧贴片起源于清代,分大片、小片两种,小片贴在额际,大片贴在两颊边缘。为了表现女性端庄秀丽的脸部造型,常用5~7个小片在额部贴出小弯,然后在鬓边贴下梢前弯的大片,修正演员的脸型。
图10 唐敦煌壁画Fig.10 Dunhuang frescoes of Tang Dynasty
图11 河南禹县赵大翁墓壁画Fig.11 Zhao Tai Weng tomb murals in Henan yu county
额饰是服饰文化在额头装扮上的体现,它受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的影响与制约,呈现出自身的发展特点。
2.1 装饰重心由人及物
额头装饰的目的是使装扮者在符合当时审美风尚的前提下修饰自身的缺陷、突出自身的美好。涂敷式额饰取材广泛而经济,社会各阶层均可采用,使用者还可通过不同材料、形状、用法的变化衍生出多种效果,给装扮者留下再创造的空间。涂敷式额饰在唐代最流行,女子用花钿、斜红、花子等组成丰富多变的妆容,把人们视觉的中心吸引到面部上来,配合唐代相对暴露的着装,充分显示人体的自然美。自宋开始盛行的程朱理学限制了妇女自然美的表现,清代更是给服饰加上强权的色彩,涂敷式额饰逐渐萎缩,仅表现为眉间饰红点,如果红点装饰在其他部位还会被视为行为不端。额头装饰的重点转到抹额、额帕、首饰等装饰物上,材料越来越昂贵、工艺越来越繁复。与涂敷式额饰的衰退相对应,明清以来妇女的妆容也比较单调[5],贵族女子争艳的重点都放在装饰物的比较上,这实际是对人体自然美的一种压制。
2.2 装饰手法借形达意
中国是文明古国,服饰讲究“意在形先”,对美的表达也是间接的、含蓄的,妇女佩戴华胜不仅是因为它具有装饰效果,还因为它“言人形容正等”。服饰艺术讲究“天人合一”,额头花钿的形状大多模拟自然界中的动植物,步摇的顶端装饰着鸟兽花枝,抹额和遮眉勒上也绣着花鸟鱼虫。如果说在汉唐时期人们主要是偏重额饰“形”美的话,那么到明清就主要是取其“意”美了。例如在抹额上绣蝙蝠、桂花是希望“福增贵子”、绣二龙戏珠是希望“吉祥庆丰”、绣杏花和燕子是通过“杏林春燕”赞誉人医术高明,清代许多抹额和首饰上甚至直接装饰了“福、禄、寿、禧”等吉祥文字。这时的额饰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装饰物,而是人们美好希望的载体了。
2.3 装饰工艺由简至繁
织物的织造水平、刺绣的精美程度、首饰的加工工艺都影响额饰的整体效果。在统治阶级对等级差别要求不太严格、允许多种文化流派共存的情况下,额饰会有多种造型和装饰手法;反之,在等级差别鲜明、文化艺术发展受到严格限制的朝代,额饰的种类和造型也会比较单一。从考古实物和壁画反映的情况看,唐代已经使用涂敷、裹扎、插戴等多种额饰方法,但到明清,额饰的种类不增反减,清代则更是几百年都没有大的变化。当无法在造型、轮廓上取得突破时,额饰的制作者们只好把精力放在细节的刻画与制作方法的改进上。清代丝织物的织造、装饰、刺绣及首饰加工都达到极高水平,往往通过华美细节的堆砌取得富丽堂皇的装饰效果。清代首饰类额饰常用的工艺有烧蓝、点翠、花丝、镶嵌、镀金、金錾花、金累丝、攒珠等多种,抹额上刺绣的花型偏小,色彩鲜艳,还经常缀翡翠、金银、珠玉进行装饰。但从与前朝的对比可知,清代额饰虽有“工艺之美”,却是政治限制文化艺术发展的畸形表现。
人们追求美的步伐从来没有停歇,尽管生活节奏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一些传统的额头装饰方法仍沿用至今,抹额演变成了装饰性绳带或系扎于额头的彩色丝巾,花钿演变成了粘贴更方便的彩色脸贴,女性穿礼服时仍喜欢在额头装饰纱网或珠串(图12)。涂敷、裹扎、插戴这三种额饰方法在新材料的帮助下呈现出了更多彩的风貌。在世界服饰文化逐渐融合的今天,中国传统额饰以其浓郁的民族色彩、深厚的文化底蕴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关注,相信中国额饰会有更辉煌的明天。
图12 现代额饰Fig.12 Modern forehead decoration
[1]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M].增订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9.
[2]尤以德.殷人额带玉饰[J].中国历史文物,2003(1):87-88.
[3]黄能馥,陈娟娟.中国服饰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579.
[4]任丽娜.清代民间妇女服饰浅谈[J].饰,1999(1):29-30.
[5]黄强.中国服饰画史[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55.
Study on the type and evolution of forehead decoration of Ancient China
YANG Xiao-bing
(School of Arts, 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uzhou 221008, China)
As forehead is a decorative focus of the ancients, there are various types of forehead decoration,and pass by a long development process in history.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decorative methods, forehead decoration in ancient China ar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 of coating forehead decoration, wrapping forehead decoration and insetting forehead decoration, and their development processes are analyzed. The evolution of forehead decoration in ancient China is discussed from decorative focus, expressive method and production process. It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the modern fashion design.
Forehead decoration; Costumes culture; Evolution
TS941.12
B
1001-7003(2011)04-0052-05
2010-09-13;
2011-03-22
杨笑冰(1972― ),女,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服装工程与服装管理的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