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冯晓蔚
周恩来与张学良
文 冯晓蔚
西安事变爆发后的第6天黄昏,古城西安的北面传来轰轰的飞机声。不一会儿,张学良的波音247型专机降落在西郊机场。周恩来、刘鼎等9人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他们先到管电台的地下党员涂作潮家稍事休息,周恩来剪掉了胡子,随后即赶赴金家巷张公馆。
张学良早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一看周恩来的长胡子没了,就问:“美髯公,你的胡子呢?”
周恩来用手一比划说:“刚刚剪掉了。”
张学良不胜惋惜,连说:“太可惜了,长那么长了。”
周恩来笑着说:“做统战工作了,要讲点礼貌。”
我国自古就有蓄须明志的传统。周恩来自1931年底进入中央苏区后开始蓄须。人们常以“大胡子”、“胡公”相称。参与恭迎的人很惊讶,有人说:“原来周先生与副司令认识呀!”周恩来微笑着说:“我们是老朋友了。”
说是老朋友,其实俩人只是在8个月前才相识。那是1936年4月9日在延安城里的天主教堂。
当时张学良任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副司令,代行蒋介石自兼的总司令的职权,任务是打红军。但张学良说:“我不想与共产党军队作战,为什么中国人之间要流血呢?”蒋介石的方针是“安内攘外”,而张学良却主张“攘外安内”。因此,1936年1月和3月张学良两次同中共中央联络局长李克农会谈,达成了东北军与红军局部停战的协定。为了达成红军与东北军的全面合作,中共中央派周恩来到延安与张学良会谈。
4月7日,周恩来偕李克农、戴镜元等人从瓦窑堡出发,8日到达离延安20里地的川口。张学良自驾飞机,偕东北军67军军长王以哲、中共地下党员刘鼎等由洛川飞抵延安后,立即派人到川口接周恩来。晚上11点左右,周恩来和李克农来到延安城内天主教堂的小楼上。李克农和王以哲在外间,周恩来和张学良在里间分别交谈。昨天还是交战双方的将帅,如今却促膝长谈。
周恩来为了活跃气氛,首先说“我是在东北长大的。”
张学良说:“我知道,听我的老师张伯苓讲过。”
周恩来从未听说张学良在南开读过书,很奇怪,便问:“何以说张伯苓是你的老师?”
张学良直率地说:”我原来抽大烟,打吗啡,后来听了张伯苓的规劝,完全戒了,因此拜张伯苓为师。”又说:“我和你是同师。”
张学良这么敢于作自我批评,使周恩来感到他是个痛快汉子。
张学良也敬佩周恩来敢于前来会谈的勇气,俩人开诚相见,长谈近5小时,气氛十分融洽,真是一见如故。
张学良完全同意中共的 “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他说: “红军是真抗日,抗日与剿共不能并存。”他希望进一步与周恩来商讨解决联共抗日的几个大问题和难题。
当时红军东征山西,准备进入河北与日寇作战,并提出“红军和一切抗日军队集中华北”的口号。张学良对红军集中华北完全赞成,对在四川、云贵一带的红二、四方面军北上抗日也完全赞成。他说,来多少都欢迎,经过东北军防区,我可以让路。但是他认为东征不如北上更稳妥。他建议:红军北上抗日最好取道宁夏、绥远,解决降日的德王,东向察哈尔。因为阎锡山部队防卫力强,蒋介石又调中央军和地方部队入援,红军孤立作战,恐难立足。而且宁、绥人口多、粮食也多,可作红军后方;绥远邻近外蒙,便于取得苏联的援助。张学良热切希望红军早日与日军接火,这样,他就可以公开地与红军联合抗日。否则他只能悄悄地和红军联合。
张学良主张联蒋抗日,认为抗日力量越大越好,蒋介石是国内最大的实力派,如果抗日统一战线不包括他,他以中央政府名义反对,就不好办了。以前他与李克农会谈时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中共中央瓦窑堡会议上决定的政策是反蒋抗日,所以当时李克农就回避了。此时,张学良又向周恩来提出了这个问题。
周恩来说,中共过去主张反蒋抗日,是因为蒋介石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头子,视人民为死敌,其指导思想是“宁赠友邦,毋与家奴”,基本政策是“攘外必先安内”。现在愿意听听张学良的意见。
张学良说:“蒋介石有民族情绪,据我回国后两年的观察,他可能抗日。”接着,张学良又逐一分析了南京方面各派系对日本的态度。最后说:“蒋介石是在歧路上,他错在‘安内攘外’。把这个错误扭过来就可以一致抗日。你们在外面逼,我在里面劝,内外夹攻,定能扭转过来。”又说:“除非蒋介石投降日本,否则我不能反蒋。”
周恩来听后说:“毛泽东也有这样的想法。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回去报告中央。”其实,蒋介石政府已派人寻找共产党,准备同中共谈判。共产党员张子华等已由延安经东北军防线于2月7日到达瓦窑堡,转达了这一信息。中共中央正在考虑联蒋抗日的问题。
张学良见周恩来没有批驳他,回答恳切,感到他的意见可能被接受,心情很愉快。联蒋抗日是张学良企求解决的最大问题,他企望抗日不反共,联共不反蒋。张学良对发动抗日能否取胜提出了一些看法和疑问: (一)他认为国民党完了。国家统一要集权,只有两条路,一是共产党的,一是法西斯的。他讲了一套法西斯可以救中国的道理。 (二)战争爆发,日本将封锁中国海岸并扶植伪政权,中国如何取得外援?(三)日本对已占领要地固守如何办?日本内部能否起变化?等等。
周恩来剖析了法西斯的本质,说:“法西斯是帝国主义的产物,把资产阶级一点形式上的民主都抛弃了。法西斯是反历史、反人民、反共的,它没有群众基础。要抗日,要收复东北,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是不可能的。要发动民众必须实行民主,中国的法西斯道路只能是投降日本,处理中国问题理应联共。”
张学良听后,默然良久。从此再不提及法西斯主义了。
周恩来接着说:日本不可能将我国完全封锁,军援不仅可得之英美,也可以得之苏联。抗战持久可能引起日本内部哗变。
张学良感到周恩来谈问题一针见血,虽在有些问题上批驳了自己,但说得入情入理,衷心佩服。
此外,他们对双方各派代表联苏、停战、通商、合作等问题都达成了协议。但张学良还有个难题,就是他缺乏抗日干部,希望中共支持。在谈到互派代表时,张学良说:“你们派多少人来我都欢迎,但我一个都不派。”
周恩来说:“我们一是穷,二是人少,文化水平低,很多人不识字。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随时随地注意培养干部,这样才稍稍解决目前干部缺乏的问题。”
张学良又诚恳地希望中共派更多的干部到东北军工作。
周恩来说:“即使你有干部也要培养新干部。我们现在办红军大学,你可以办军官训练团。红大上面可以办抗日大学,军官训练团上面也可以办抗日大学。将来两边的抗大可以成为联合的抗日大学。”
张学良懂得了干部要靠自己逐步培养。会谈后,他积极地办起王曲军官训练团、学兵队等,用以培养抗日干部。这对团结、改造东北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也教育了张学良,使他看到了自己的力量。这是他以后敢于发动西安事变的一个重要因素。
10日凌晨会谈结束后,张学良拿出一本为纪念《申报》60年而印制的大地图(这是当时最先进的地图)送给周恩来,并说:“让我们共同保卫祖国”。张学良还赠送给红军3万银元,以后又补送20万法币。
事后,周恩来对李克农、刘鼎等说:“谈得真好呀。想不到张学良是这样爽快的人,是这样有决心有志气的人。出乎意料,真是出乎意料!”他感到张学良是诚心诚意地交朋友。
4月22日,周恩来亲笔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开头写道:“坐谈竟夜,快慰平生。归语诸同志并电前方,咸服先生肝胆照人,诚抗日大幸。”对张学良的评价甚高,对张学良的敬佩之情跃然纸上。
刘鼎带着这封信回到洛川,见到了张学良。张学良高兴地说:“你不再是客人,而是我的助手。”又说:“我对会谈很满意,比想象的好得多。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周先生是这样的友好,说话有情有理,解决了我很多疑难。给我印象很深。”还说:“我和蒋先生相处多年,但弄不清他打完红军是否抗日。对共产党,我不仅知道他第一步是抗日,还知道他第二步是要建立富强的中国……中国的事从此好办了。”
这次会谈使张学良坚定地走上了联共抗日的道路,并影响了他的一生。
张学良所提的联蒋抗日的建议引起了中共中央的重视。不久,中共将反蒋抗日的方针改为逼蒋抗日。从此,周恩来和张学良成为知己。而后,他们又进行了第二次会谈,共商抗日救国的具体事宜。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扣留了蒋介石。张学良致电中共中央通报扣蒋一事,邀请周恩来到西安共商大计,并要刘鼎用他的专机到延安接周恩来。
17日黄昏,张学良将周恩来等迎入客厅,开始了彻夜长谈。他首先介绍了6天来的主要情况和国内外的反应。接着说:“据我个人看,争取蒋先生抗日,现在最有可能,他已由拒绝商谈抗日问题转为允许商谈。只要他同意团结抗日,就可以释放他,并拥护他为抗日领袖。”同时他还告诉周恩来,中午蒋鼎文已持蒋介石要何应钦停战3天的信经洛阳赴南京。
周恩来赞扬张、杨发动事变的爱国热忱,同意张学良对蒋的方针,并分析了这次事变的性质、前途等。他指出,事变有两种前途:一是说服蒋介石,团结抗日;一是蒋介石拒绝谈判,只能公审他,宣布其罪状,予以处置。后者将引起更大的内战,给日本亡华创造便利的条件。我们应力争前者,避免后者。只要蒋介石同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拥护他作全国抗日领袖。周恩来又根据国内外形势说明蒋介石有被迫抗日的可能性,认为他正处在“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的境地。周恩来说,要保证蒋介石的安全,但在策略上可以声明,如果南京挑起内战,则蒋介石的安全无望。既要利用蒋、何的矛盾逼蒋抗日,又要利用蒋的力量压服南京主战派以实现和平。同时,周恩来指出西安的“三位一体”将是逼蒋抗日和推动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中坚。
周恩来对西安事变高瞻远瞩,条分缕析,明确了它的性质、前途以及我党对待事变的方针政策,使张学良如拨云雾见青天,衷心佩服。
当时军情紧急,中央军围华县逼近渭南。周恩来和张学良商定17路军守西安,东北军主力集中渭北,红军南下延安、庆阳一线,必要时侧击甘肃的胡宗南部以便支援关中。红军参加西北抗日联军临时军政委员会, “三位一体”正式形成。
张学良感到周恩来和共产党以政治斗争统帅军事斗争,高人一筹。
因为宋子文很快要来西安,周恩来和张学良又商定了同宋子文谈判的五项条件。这五项条件和张、杨的八项主张基本相同,但是其中明确指出: “宋子文负责成立南京过渡政府,肃清一切亲日派。”
这次会谈像延安会谈一样顺利。周恩来看到张学良为了抗日,为了挽救民族的危亡,甘冒风险扣留蒋介石,把个人的名誉、地位、家庭、财产乃至生命都置之度外,感到他没有个人野心,是个了不起的青年将军。张学良也确认中共大公无私,诚心抗日,事后曾说共产党给他作了很好的参谋,对周恩来友好的帮助将刻骨铭心。20多年后张学良写道:“周至此时,俨为西安之谋主矣。”依然肯定周恩来是他的主心骨。
22日宋子文和宋美龄以政府代表身份来到西安。随即,张学良、杨虎城,周恩来与宋子文进行谈判。周恩来代表西安方面提出了和平解决事变的条件。周恩来又经张学良安排,与宋美龄长谈,争取英美派,促使蒋介石团结抗日。
12月24日,在张学良陪同下,周恩来会见蒋介石。蒋介石向周恩来表示:子、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丑、由宋、宋、张全权代表他,与周解决一切。寅、他回南京后,周可直接去谈判。蒋介石这个承诺为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奠定了基础。
但是,在会谈中双方在何时放蒋及撤军的问题上存在分歧。西安方面主张南京方面先将军队撤出潼关以外,再放蒋;而蒋、宋则要求先放蒋,再撤军。周恩来认为,不必匆忙放蒋,力主蒋“在走前还须有一政治文件表示”,以保证真正实现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局面。他建议张学良在部队内部先作说服工作,统一认识。张学良曾向周恩来表示他要亲自送蒋介石回南京,并询问周恩来的意见,周恩来表示,放蒋是为了和平解决事变,亲送则不必。并说“政治是钢铁般的无情。”他还提醒张学良:蒋介石历来只允许文人反对他,决不允许武人反对他,邓演达被暗杀就是一个明证。
然而,张学良担心蒋介石久留西安,出了闪失,于国家、民族不利,加之在放蒋问题上一时又难以说服群情激愤的部下。于是毫不顾及个人安危和东北军的得失,独自决定25日下午亲自送蒋回南京。
有人向周恩来报告,高桂滋公馆(蒋介石的住处)人来人往,十分频繁。不久又传来飞机声。周恩来连声说:“糟了,糟了,蒋介石走了。”他边说边赶往机场,只见长空寂寂,机去人杳。事后,周恩来痛惜地说,汉卿就是看《连环套》看坏了,不但要“摆队送天霸”,还要“负荆请罪”。20年后,周恩来谈起此事时还说:“汉卿亲自送蒋介石回南京是个遗憾,但无论如何他是千古不朽的人物。”对张学良为国家而牺牲一切的举动十分赞叹。
张学良是东北军唯一的领导者,他被蒋介石扣留后,东北军内部派系矛盾日趋激化。1937年2月2日,东北军少壮派枪杀了主张和平解决事变的王以哲,东北军面临着自相残杀的危险,西安又笼罩着内战的阴影。为了坚持和维护张、杨发动西安事变的初衷——反对内战,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张学良惨淡经营的东北军,周恩来不顾个人安危,赶到王宅,只见王以哲躺在血泊中,家里乱作一团,便与刘鼎等人料理后事,设灵堂、以祭奠死者,安慰生者。
周恩来还派共产党员刘澜波到渭南前线向要为王以哲报仇并进兵西安的刘多荃师长说明真相,陈述利害,要他偃旗息鼓。同时,周恩来冒着掩护凶手的嫌疑,派刘鼎将少壮派首领孙铭九等3人送到红军驻地三原,这样既使少壮派失去首领,不致再肇生事端,也使对方失去了报复的对象。因而防止了事态的扩大,坚持了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
对于周恩来的良苦用心,张学良铭记心中。西安事变半个月后,张学良在溪口对前去晋见他的东北军骑兵军军长何柱国说:“我为国家牺牲一切,但交了一个朋友,望袍泽今后维持这一友谊。”
在张学良被囚禁的几十年中,无论风云怎样变幻,周恩来对张学良的评价都是一致的。
1956年11月26日,周恩来在政协礼堂召开西安事变20周年纪念会。周恩来在会上首先说明,为了争取台湾和平解放,这次纪念会只是小规模地座谈。接着说,“汉卿多年来表现很好,始终如一,是值得人们怀念和尊敬的。将来能援救出汉卿最好,但无论如何,他是千古不朽的人物,是名垂千古的了。”
周恩来在会上交待:凡涉及张学良的宣传、报道及记述首先要顾及他的安全;凡东北军和张学良旧部有困难均要照顾。建国初,有关部门对东北军上层人士均有所安排,以后范围更加扩大。
周恩来对张学良的亲属更是关怀备至。张学良的四弟张学思1933年加入共产党,周恩来一直关心他的成长和使用。解放后,张学思被调到海军任副参谋长,1956年又被选送到苏联列宁格勒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学习深造。开始,苏联不理解为什么派大军阀的儿子来学习,不肯接收。周恩来亲自向苏方做了说明,张学思才得以入学。不仅是张学思,张学良在大陆的其他亲属也都得到了安排和照顾。张学良的二弟张学铭夫妇被安排为全国政协委员,二妹、四妹及有病的八弟均受到照顾,就连服侍张夫人于凤至的王奶奶和她的寡女都由全国政协发生活费,款额与文史专员工资等同。王奶奶活到90多岁才故去,她的寡女由政协赡养。
西安事变25周年时,周恩来、邓颖超邀请张学思、张学铭夫妇等20多人在北京饭店一楼大厅共同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周恩来在致词中又一次肯定“双十二事变的本身意义,是在于它成为当时停止内战、发动抗战的一个历史转变关键。从此建立了两党合作的必要的前提,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当时以张学良名义发表的《西安事变忏悔录》已经披露,这是经台湾情报部门篡改后节要发表的,标题也是诬蔑性的。席间,大家谈起张学良在台湾的近况时也猜度此文。张学良的四弟张学思感情激动,向周恩来敬酒时泣不成声。周恩来也潸然泪下,沉默了一会儿,深情地说: “我的眼泪是代表党的,不是我个人的。……张汉卿说: ‘要抗日必须争取蒋介石’,主张联蒋抗日。他的爱国主义心情20多年来,始终如一。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怀念他!”
高崇民在悲怆中即席赋诗,后两句是: “座中诸君都健主,一人憔悴在东南。”
周恩来说: “‘悴憔’二字太消极,不符合张将军的性格,应说一人奋斗在东南。”
周恩来看了 《忏悔录》后说,其中有许多是张学良说的,他说的是真话,如说发动西安事变前未曾和共产党商量,这是事实,很重要。蒋介石幻想张学良在这个问题上诬蔑共产党,但张学良始终坚持事实,宁折不挠。
在这次纪念会上,周恩来提出要编写西安事变史料。发动西安事变是秘密进行的,许多事档案不会有记载。目前参与事变的人绝大多数在大陆,可以让他们写亲历、亲见、亲闻的回忆录。后来,全国政协编辑出版多册有关的回忆录,保存了许多珍贵史料,弥补了档案之不足。
周恩来不仅关心着张学良在大陆上的亲属,而且也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在台湾的张学良本人,并想方设法托人给张学良捎去口信。
一天,住在香港的原西安绥靖公署高参郭增恺的夫人专程到台北,借在教堂做礼拜的机会见到了张学良夫妇,郭夫人信手将一支口红给了张夫人。口红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是周恩来写给张学良的。纸条上共16个字,后8个字是“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十年动乱期间,当周恩来得知张学思受到林彪、 “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迫害而病重时,挥笔疾书: “要告诉医院设法进行抢救。如果他们力量不够,可以请301或其他医院一块儿进行抢救。”
但是,由于林彪、 “四人帮”集团的肆虐,张学思于1970年6月29日含冤病逝。周总理闻讯后不胜悲伤,几次指示要查清迫害张学思的问题。在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的关怀下,海军成立了张学思专案复查组,经过3年多的努力,于1975年4月,终于为张学思平反。
1974年9月29日晚,因癌症住院的周恩来仍在灯下细细地翻阅出席国庆招待会的2000多人的名单。这个名单是要见报的,周恩来常常用这个机会为一些人平反。他边看边增加一些受迫害同志的名字。名单的第十七类,是统战部提出的。他见到了张学铭的名字感到宽慰。为了保证这些人都能出席招待会,都能见报,他提笔给当时主持政治局日常工作的王洪文写信,加以说明:“张学铭,张学良之弟,张学思之兄,因吕 (正操)案解 (方)案被禁多年,去年已无罪释放。”写到此,他仍不放心,又写道:“至于张学铭,则因林彪利用东北军一案大搞东北民主人士,现吕正操同志已平反,张学思已死(此案亦应弄清),故邀张学铭出席有此必要。”此时此刻,周总理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将千头万绪集于笔端。他惦念着张学思、张学铭,更惦念着在台湾的张学良。
1975年秋,周恩来已是病入沉疴,卧床不起。当他得知张学良患眼疾几乎失明后,十分焦虑,向有关部门询问张学良的病情。在临终前的18天,周恩来还在病床上召见负责对台工作的罗青长部长,向他交待一定要设法关照好张学良。谈完这件事,周恩来吃力地说: “我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谈。”说着,便昏睡过去了。周总理,十亿人民的总理,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仍念念不忘这位 “快慰平生”的朋友。
1990年6月4日,张学良90初度,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致电张学良,向他祝寿,其中有 “去台之后,虽遭长期不公正之待遇,然淡于荣利,为国筹思,赢得人们景仰。恩来在时,每念及先生则必云: ‘先生乃千古功臣。’”又说: “先生当年为之奋斗,为之牺牲之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大业,为期必当不远。想先生思之亦必欣然而自慰也。” “我和同辈朋友们遥祝先生善自珍重,长寿健康,并盼再度聚首,以慰故人之思耳!”她表达的不仅是自己的衷心祝愿,也包含了周恩来生前未能实现的心愿。
周恩来与张学良的友谊宛若深穹中的恒星,永远闪烁着动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