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郗真文
伤心雨
文/郗真文
悲剧发生在巴山县小城一个凄风苦雨的深秋之夜,那晚的风格外的阴冷,那晚的凄迷如同悲剧的本身,真实的让人无法置疑。
巴山小县城地处达川市的北方,县城中的人口不足20万,一条210国道横贯而过。靠东是悬崖陡壁的二郎山,靠西是亘绵几公里的土丘陵青狮山。山上树木繁茂,苍翠欲滴,两山相峙,将小县城挤得犹如一根弯弯的黄瓜。一条涓涓长流的诺罗河将县城一分为二。悲剧的主人翁上吊致死的发现来自于诺罗河的上游,伸向泥溪乡的一条乡级公路的偏僻的沙湾处,一辆豪华的桑塔纳2000被烧而发现的。“110”的民警们冒着凄迷的小雨,来到被青雾笼罩着的出事地点。车被烧得面目全非,在雨中显得铁架森森、惨惨然然,向民警们展示一个难以知晓的哑谜。
经仔细勘查验证,小车的主人姓周名强,系五金公司职工,而驾驶该车的是他的妻子唐小菊。民警们在驱车回城的路上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议论该车为何被烧。
雨还是纷纷扬扬,县城的道路上也是沥沥淅淅。按照程序,该汇报的就汇报,该发指令的就发指令,将县公安局刑侦科的同志们绷上了弦。让公安干警们感到茫然和奇怪的是和周强的妻子联系,电话、手机均已关机。
很快,小车的被烧、周强夫妇无着落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街小巷议论纷纷,相互猜测着此事的发生可能是一颗骇人的炸弹,会将小城炸个晕头转向,茫然不知所措。
周强住宅的门是下午2点被民警们打开的,周强住在城东五金公司集资楼一单元402室。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客厅的正中悬挂着一幅硕大的、已经泛黄的条幅“忍”字,与一溜子排开的真皮沙发极不协调。打开周强的书房兼卧室,跃入干警们眼帘的是:写字台三叠佰元新钞紧压着两张紫红色的存折和遗书。而存折分别是7万、5万,是以儿子周涛名义而存的。打开另一间卧室,更让干警们目瞪口呆的是:一张单人的沙发床上,周强的妻子一丝不挂被尼龙绳捆绑在床上呈“夫”字型,嘴被一团白色的纱布塞着,一把锃亮、锋利的水果刀停放在那雪白的肚腹上。而周强吊死在唐小菊床头上方一钢筋勾上,舌头长伸眼珠暴突,阴森可怕。床头柜上一瓶“敌敌畏”敞开了盖儿,散发着难闻的药味,柜的下方,有一堆没有烧尽的存折残片。
唐小菊在昏迷中被送往县医院抢救,周强的自杀身亡,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压抑和沉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猜测的、悲悯的、可怜的、诅咒的、哭泣的霎时布满大街小巷,犹如这场冷雨,凄迷和悲苦。经过周密的调查,惨案的真相终于明明白白呈现出来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连绵不断的山梁,是大巴山人的脊梁;那弯弯曲曲的山径小道,是大巴山人的经脉;那奔流不止、清澈透明的山泉,是大巴山人吮吸的乳汁。他们远离繁华、尘嚣的都市,用自己的脊梁,肩负了一代代的苦难和繁荣,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代明心可鉴的后辈们。
周强就出生在大巴山中,那年正是一场砍伐森林的大风,刮倒了多少片繁茂的树木,而这些树木全被扔进了土炉里化矿石炼钢铁。他的父亲是一位典型的儒商,帮人写写状子、匾牌、对联,装裱一些字画,零售一些笔墨、纸砚,倒也有点微薄收入养家糊口。他正气又显小器,威严又显懦弱,他常常要后辈们啥事都要“忍”,“忍者本为先”是他的祖训,一把刻有“忍”子的戒尺不离左右。他母亲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那年闹灾荒从山东临沂一路乞讨到县城被他的父亲收留,这便成了他的母亲。在那“以瓜代菜”的年代里,他母亲用丈夫微薄的收入精打细算养活了全家7口人。姊妹弟兄5人中他位居老二。他出生的年代不好,身子格外孱弱、单薄,但从小就上山拾柴、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去公路道班请除塌方,孱弱中透出精明,精明中凸现倔强。
文化大革命发起那年,小县城枪声“噼噼叭叭”响个不停,今天这个派、明天那个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县城的人们显得恐慌和不安。他父亲的“字画店”也悄然关了门,天天铺开陈旧的报纸,蘸满墨汁,练他的“忍”字,直练得他出神入魔时,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颤颤惊惊地拉开门栓,之见一个尖嘴猴舌之人,身着黄色上衣,头戴黄色帽,腰勒军用皮带,左右袖挽得老高,胸佩一颗碗大领袖像章,一双鼠眼贼亮贼亮,双手当胸一抱:“周老,你近来可好?”
“好个屁!”
“什么?这么大好的形势,你敢说不好?!”
“……”
“嘿嘿,周老,你我都是同条街上的人,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周老,你可知道我现在当了什么官?”
“不知道。”
“嘿嘿,我现在是县革委会办公室主任。我们把那些当权派都赶下台,要更换吊牌,是想请你给写几个字……”
“我没有那种雅兴。”周老愤愤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人叫潘洪鹄,从小偷鸡摸狗的,可他正赶上了“造反”运动,县城造反队伍中就有了他的名分。他听毕周老的话,没有吱声,来到周老练字的桌前,将已写过的废报纸逐一翻看,不时夸奖周老的字“骨中有肉、肉中有血”,真不失儒家风范。突然,他翻至一页报纸时,脸色霎时大变,“周老,你看,你写的字!”周老惊呆了,一个“忍”字,上面的“刃”字刚好写在了领袖像的脸面上。
“嘿嘿,好,你个现行反革命分子,竟敢侮辱我们敬爱的伟大的领袖!”
“小潘,不,潘主任,让我再仔细看看。”
“给,看毕了我还要带回去让领导们过目。”
周老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报纸,霎那间,“嘶”的一声,他将那写在领袖脸面上的那块墨宝撕下吞入了口中,等潘造反醒过神来,为时已晚,只好给了周老一耳光,便匆匆离去。
潘造反又来过几次,周老倔强不与见面。最后在妻的劝说下,他才违心地蘸墨写了吊牌上的字。
又一年的春节,周老与老伴商量,“好几年都未给孩子们做新衣了,吃清淡点,买点布,给孩子们缝件衣裳。”
过年了,周强穿上了几年都想穿的新衣服别提有多高兴了,兴奋地出门玩耍。可没一会,他却满身污迹,血肉模糊地跑了回来。原来,潘造反的儿子带了几个人在街上写标语,看见周强穿了新衣服,便把油漆泼了他一身,周强一急之下,便和他们打了起来。周老见状,吹胡子瞪眼,手拿“忍”字戒尺,高举空中,吼道“你为什么不忍?”
“我忍了!我忍了……”周强哽咽着,声音由强减弱,由弱渐悄没了声音,只有“啪啪”的戒尺落在周强的手、肩、臂、背上……
一个“忍”字从小就这样刻骨铭心地烙在了周强的血液和性格中。
时光荏苒,一晃,周强便成了大小伙子,18岁高中毕业那年,在征兵办公室周老的老同学关照下应征入伍了。三年后转业,回到小县城被分配到沙河区大川乡工作。沙河区是巴山县的一个偏僻小区,集镇有条不足半公里的老街,街道狭窄,且是老式的瓦屋木板房,遇二、五、八日便是逢集的日子,村民们便在这些时日,将自家的鸡、鸡蛋、香菇、木耳,以及梨、苹果之类的水果,从这山那岭、那湾这沟背到街上变卖成钱。
在镇上呆得时间和了,周强便注意到每逢集日时就有一位身材修长、面色较好、梳着一条齐腰长辫的姑娘早早占据了黄金地段。一打听姑娘年方16岁,姓唐名小菊,才念四年级便辍学回家。已订婚几年,男方长得黑不溜秋,身材一般,说是在附近的林场找了份临时工。小菊一直打心眼里不喜欢,几年来,连一双鞋、一双鞋垫也未曾送过,她要摆脱他,近日闹得很厉害,将她的父母给怄病倒了。
心中有了底,只要唐小菊一到街上露面,周强便要光顾小菊的摊位,买她的梨,买她的苹果,有时本该找补给周强的块二、八角的,周强就推搡着不让小菊找补。时间长了,周强叫她“菊妹”,小菊称他“强哥”。周强还邀请她去过自己的单身宿舍,还吃过几次饭。周强为“菊妹”未能念上书而感到惋惜,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感到愤慨,“菊妹,你现在的处境是否想去学一门手艺?”
“强哥,我家很穷。加上最近男方迫使我家退还彩礼,更是困难。要是强哥肯帮助我……”
“菊妹,钱不是大问题,我可以帮你垫!”
“真的?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小菊激动地不知怎么才好,没了农村少女的羞涩和顾忌,情不自禁地扑进了周强的怀中,周强面红耳赤心犹如一只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手脚不知往哪搁才好。小菊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周强的脸颊,看着羞涩的周强,将自己泛红的嘴唇紧紧贴了上去……
周强在街上给小菊谋了个学裁缝手艺的师傅,添置的缝纫机、锁边机、电熨斗、裁缝剪以及小菊用的被褥,除了自己工资外,他还借给她300多元。从那以后,小菊更加出落得活泼水灵,不但口齿伶俐,而且有一副如银铃般的笑声。自然而然地,周强爱上了小菊,小菊傍上了周强;一个非小菊不娶,一个非强哥不嫁。时来运转,周强被调回县城进了县五金公司,不久他便晋升为采购员兼购销部主任。小菊便顺理成章地进了城,成了一对合法夫妻。周强为自己能娶上貌似天仙的妻子而感到荣幸,小菊为自己能顺利成为城里人而感到高兴。
他们俩都在幸福中憧憬着各自美好的未来。
改革的春风吹拂着各个角落,小山城的人们,凭着灵敏的嗅觉,一些先知先觉的人也试探着原本不想也不敢做的事,均跃跃欲试,开始筹措资金,租赁门面,开办自己的门铺店面,成立自己的公司和货栈。周强也属于精明的人,在五金公司中率先打了头炮:“停薪留职!”把自己几个月的工资凑起来,还将公司购货的几千元贷款暂时挪用过来,与小菊一道搞起了“土特产收购部”,专收香菇、木耳、核桃、生漆、黄姜片,生意由小到大,资金由少到多。“夫唱妻和”,他不怕累,她不嫌脏,巴掌大的饼子均着啃,鸡蛋大的一坨肉相互让着吃,凭着自己的那一股吃苦耐劳的精神、精明过人的头脑,竟也创出了一条挣钱的道道来。短短的几年间,他俩由不足5千元,不知不觉“滚”到了20万元的资产。周强更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小菊则是刻意打扮,犹如天仙。
一天晚上,周强关门上锁后,来到小居室对着妻子说:“小菊,这段时间我在琢磨,巴掌大个县城又陆续开了几家土特产收购店。这样下去,往往为了货源,你争我夺,相互抬价,日子一长,势必会影响我们今后的发展。我看了看,跑了跑,想了想,而整个县城还没有一家烟酒副食、日用百货批发部。凭着这几年的经验,凭着我们这几年建立的购货老关系,我们不如立即转行,搞一家这样的批发部,这就是‘独辟蹊径’,你看如何?”
小菊摸着逐渐臃肿的身子说:“说干就干,不能拖!”
“嘿嘿,那我们将库存的十几吨黄姜片销掉,将就车,顺便将货拉回。”
“我支持你!”
周强的转行犹如一件穿旧了的衣服,扔掉,重新换件新衣服那样容易,先是用现金购货,后来是没有资金,也能赊回整车整车的货,这叫“借鸡下蛋”,人们说他“运气好、人缘好,不发才怪呢!”果然,乡下开店设摊的也多了起来,周强的生意十分红火。早晨6点打开门,便有客户在门外等候,整天是忙忙碌碌,搬进搬出,客户络绎不绝。钱挣得也火,周强在家,现金自然而然是他清点后存入银行。周强不在时,小菊除了以周强名义存以外,还用自己的名义存了少部分款,她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开了个“小金库”。
她这么做,周强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天,小菊挺着大肚,早早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朴素、面带愁容的小伙子蹲在门口,一声“大姐”,叫得小菊醒不过神来。小伙子姓张名明华,是小菊的妹夫。小菊赶紧让妹夫进门给他沏茶,问及张明华,张说“大姐,我是来向你借点钱,我们超生三胎,乡政府要罚1万多元。我们才分家没几年,今年香菇、木耳收成又不好……”
“明华,别着急,等我与你哥商量后再说。”
“姐,不着急,不着急……”忙上前帮着小菊搬东西,累得明华满头是汗。吃中午饭时,小菊炒了几道菜,拿了瓶上好的酒,与周强、妹夫边说边喝,扯到了借钱一事上,周强泛着红晕,吐着酒气说:“兄弟,我这是‘山大无柴’,你看这几天手头有点紧,借钱嘛,还有点问题……”周强这么一说,气得小菊丢下筷子,气冲冲走了出去,将妹夫扔在桌前,吃不是喝不是,如坐针毡。正好有人进货,周强便起身发货收款,将小菊的妹夫凉在那。明华趁周强不注意时,悄悄离开了周强批发部,来到了车站,准备买票坐车回家。可小菊早已在车站伫立着等待着妹夫,“明华,不要怄你哥的气,来,这是1万元,先拿去用。”
“姐,这……”
“不要不好意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缓过气来再还我也不迟。”送走妹夫小菊一肚子怨气,怨周强太小器,太吝啬,谁家没个“三灾八难”的?就这样,“小算盘”在小菊的运筹下也开始运作啦,这,周强还蒙在鼓里不知呢。不久,儿子“呱呱”出世,无疑给周强,给小菊,给家庭带来了和谐和欢乐,也增添了无尽的喜悦。周强高兴之下,把家里的存款和每日的进账都交给了小菊。从此,祸根便埋了下来,这是周强绝对想不到的。
悲剧的开始,主要是周强心肠太好没有了原则,小菊的“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私欲逐渐膨胀。一天,小菊对忙累了一天的周强说:“我们搞批发赚钱是赚钱,活太累太脏,你我都成了搬运工?要不,买辆小车跑出租,活又轻钱又来得快。只要你把儿子管好、批发部生意做好,只要我有了钱,后半生你不搞批发做生意,我也能养活你和儿子,你看,行不?”
“我相信是相信,可你以后不能因为有了钱,就把我给踢了?!”
“强哥,你说哪里的话?当初没有你,我这个农村女子还能成为城里人吗?没有你,还有我小菊的今天吗?”小菊的一席话在情在理,说得周强心摇神动,没了一丝顾虑,放松了警惕,没有与父母,哥姐商量,就送小菊到市驾校学习,另一方面找熟人托关系,筹备买车事宜。
小车买回,牌子是长安小面包,6人座,呈红色。小菊学驾归来,拿回了驾驶证。买车办执照等,前前后后花去了8万元。周强没有点滴后悔,小菊跑出租,自己开批发部,两手抓钱,不出几年,我周强便是县城第一有钱人。
小菊人长得漂亮苗条,又有一张灵巧的嘴,她的生意尤其的好,收入也不错。又是一连好几天也不曾落屋,儿子渐渐长大了念五年级,成绩也名列前茅。一切家务、接送儿子、照看批发部全落在了周强一人身上。他辛苦,她也辛苦,他时常这么想,也就没了半句埋怨小菊的言语。春去秋来,不知不觉车已买回来近两年了。近日,小菊每次踏进家门,总是唠叨着“面包车不豪华,太俗气,好多的老板不愿坐嫌掉身价。我看把它给卖了,重新买辆‘桑塔纳2000’。”唠叨归唠叨,周强不应声,由于前次买车前后花去了8万元,加之批发部日益增多,生意也没有前几年那么好做了。原先赊欠的货主,三天两天打电话催要货款,外欠的又收不回,批发部资金周转不灵,生意日渐萧条下来。他几次用商量的口气向小菊要点钱,小菊总是以“我的钱花在了修车上,还买了汽油和配件,还交了养路费。”周强不信也得信,谁叫他现在没有经济大权呢?周强权衡再三,终于想办法去借了10万元,重新“鸟枪换大炮”,面包车仅卖了3万元,10万元贷款到手,一辆豪华的“桑塔纳2000”买回来了,在出租行业中“鹤立鸡群”。小菊的生意更是红火,常跑成都、重庆,10天半月不回家那是常事。
一个初秋的晚上9点,小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趁儿子不在,周强想与她温存温存,小菊将迎上前来的周强双手一挡,双眼也斜着说:“我晚上12点还要去趟南充!”言毕,撇下周强,开门扬长而去,没有了昔日的温柔。周强无奈,只有打电话邀请了几位相好的朋友来家里聊聊天。几位朋友寒暄一番后,不免要提及他与小菊之事,一位朋友一拍脑门说:
“强哥,你那婆娘没去南充,车还停在保险公司院中。我看见她与城关信用社新上任的廖主任一块儿在环城路上,有说有笑!”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兄,你快去逮他们!”
“这样的女人真是‘水性杨花’,不娶也罢!”
周强脸黑得难看,坐在床上,好长时间不曾吐一个字、一句话,朋友见状,知趣地离开了。他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痛苦到了极点,像喝醉了酒似的,步履蹒跚地走出门,上了锁,叫上小弟,骑上摩托车朝廖主任的住宅驶去。
廖主任住老干局集资楼B栋101室,他的父母近日回了老家,房正好空着。廖主任与唐小菊过于匆忙,疏忽了靠北边的窗户,窗户并没有关上。周强俩弟兄从窗户爬将进去,廖、唐二人竟赤裸裸酣睡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小菊枕在廖的臂弯里,脸上还泛着满足后的红晕,周强咬着牙,几次举起握棍棒的手,终没能落在这对狗男狗女的身上。周强便用劲狠狠敲响了写字台台沿,这才将廖、唐二人惊醒。廖主任见状,吓得颤颤惊惊,瞪着双狡黠的眼,“噗咚”一声跪在了周强的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直承认错误。小菊吓得浑身发抖,抓过被子来遮掩自己的身子,“周强,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今后一定改正……”
周强闭上痛苦的双眼,丢掉了棍棒,原谅了他俩。气得周强的弟弟怒吼一句“哥,你不是个男人!”甩下周强便气冲冲地走了。
那夜,小菊随周强走了一段路,没有言语,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小菊回到集资楼,周强则到了批发部,他连电灯开关也未拉,摸索着拿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喝了净光。不一会儿便扑在了布满灰尘的地上,一直睡到了天亮……
自那晚事发生后,小菊从心中有点后悔,自己毕竟已是半老徐娘,感觉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对不起自己的儿子。每天晚上她总是按时回家,好几次买回些饭菜想和周强吃,但周强只是狠狠剜小菊几眼,狠狠地说:“你在外面胡搞,我为啥不能搞?我他妈的还有10多万元,老子也要胡搞!”抛下小菊,独自一人到外寻欢作乐去了。小菊看着周强的熊样,咬着牙帮,欲哭无泪。
周强整天邀伙结伴,出入发廊、歌舞厅,还时常请小姐作陪,吃香的喝辣的,他大把大把地花钱,竟也显得豪爽和阔绰。批发部也不开了,带着朋友一趟成都,又一趟重庆,逛名山大川,游名湖大海,朋友的吃喝拉撒住,他全包啦!连朋友嫖小姐的费用,他也包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10多万元花得所剩无几,这才如梦初醒,方知没有资金来源受困的滋味。也就在周强大把大把花钱之隙,小菊招纳了一位小白脸为徒弟,这事,周强根本不知。
又一个晚上10点,一位好友急冲冲找到周强,说小菊在环城南路南巷买了房,常与小白脸在那姘居着。他似信非信,朋友赌咒发誓,“如哄了你,我是‘乌龟王八蛋’”,并问:“你去逮不?”他摇摇头,“不!”气得朋友扔下一句:“你个周强,真是他妈的一个恹脑壳!”就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刀,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慢腾腾站将起来,从楼角的黑暗处推出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缓慢地来到所描述的102室。门根本没锁上,他轻手轻脚推门,径直来到卧室,只见小菊与小白脸共睡一头。他气血直冲脑门,猛冲上去揪住小白脸的头发,“狗日的,你个狗日的……”周强与小白脸在床上互相抓扯着,在床上翻滚着。小菊见状,没有往日的惊慌,挺着精赤赤的身子,将桌上一把锃亮的水果刀,刺向了周强,嘴里直叫:“小赵,快跑!”小菊将周强按在床上一动不动,姓赵的小白脸蓦然惊醒,慌忙抓过衣服,夺门而逃。
周强住了院,是小菊用小车送的,他的头上缝了6针。他的母亲、哥、姐曾多次对他说:“小强,你应该早点做出决断,离婚吧!”朋友对他说:“伙计,你不要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你就毁了你自己!农村女子就像‘棒槌进衙门——三天就成‘精’’。趁早离了,对你,对你的儿子都有好处!”他木讷着,没有应承一个字。他独自一人打开VCD,反复播放着《伤心雨》那首歌,不时盯着银屏上的字幕吟唱着:
“我的泪是伤心雨啊
在我心中
总是下个不停
总是怨自己
不明不白爱上你
让我从此
看你看不清
怕再次伤透
我的心
我的泪是伤心的雨啊
我怕你靠得太近
再次伤痛我的心”
唱着唱着,竟唱得荡气回肠,泪盈满框。
一座山高,一座山低,这之间毕竟有了距离。周强与小菊的距离是愈拉愈远,两人碰在一起都冷冷冰冰,没有话说。过了段时间,小菊主动与周强搭话:“周强,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看到你穷造孽。我给你8万元,咱们离婚吧!这样,你解脱了,也解脱了我……”周强只看了小菊一眼,没有答话,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小菊在他身后跺着脚骂道:“你这个孬种,我现在随便拣一个男人,都比你强!给你8万元,算看得起你了!你现在不要,你会后悔的!”
周强昏沉沉的,趔趄着打开批发部的门,灯也未开,摸索着坐在了藤椅上,想着心事。
翌日,周强起了个早,洗漱完毕,到临街的小吃店里吃了碗菜豆腐,又到农贸市场买了10几米的白色尼龙绳,到农药店买了瓶“敌敌畏”,便径直回到家中。就着香烟,喝下一瓶五粮液,一觉睡到晚上11点,等待小菊的归来。小菊回到家中时已深夜1点,等小菊洗漱完毕,周强来到小菊的卧室,直率地说:
“小菊,你提的离婚条件我已想通了。我答应你!”
“真的?”小菊用眼怪怪地盯着他。
“真的。”周强一脸的诚实和可信。
小菊心中乐开了花,她有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柔声柔气地说:
“周强,对不起你,这么长时间我很对不起你!‘一日夫妻百日恩’,来,来,今晚就睡在我床上,我好好慰劳慰劳你!”
“小菊,别忙,你把钱给我!”
“好,好,我马上就给你!不过,你必须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你的名,才算数!”
“请你相信我!”
小菊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坤包中取出早已拟草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周强。周强连内容看都没看,就掏出钢笔“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小菊觉得万无一失,打着呡笑,从床头下的小柜中取出八沓崭新的佰元新钞来,递给周强说:“这是昨天从银行取出来的,连号码都没乱。”
周强将钱装入衣袋里,此时的小菊逐渐脱掉衣服,露出少妇特有的胴体,直挺挺地仰躺在了床上。周强如饿狼般扑了上去……小菊身心的欲望满足后,逐渐昏睡过去。这时的周强迅速拿出尼龙绳,将小菊捆成了“夫”字型,并拿来水果刀伸向了小菊的脸蛋。但他犹豫了,他想起了儿子,还有年迈的母亲……片刻后,他将水果刀轻轻放在了小菊那雪白的肚腹上,并找来块纱布塞进了还在反抗的小菊嘴中。他打开床头下那个神秘的小柜,摸出了5张存折,有3张是以小菊本人名义存的,分别是:10万、7万、8万;另两张是以儿子名义存的,分别是5万、7万。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车主名已被小菊弟弟的大名所替代。周强差点晕倒在窗前,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唐小菊早已安了外心,想踢掉周强!
周强将儿子的存折放在书桌上,将另外3张存折和购车单,“啪”的一声,用气体打火机点燃了,一股紫烟霎时在小小的卧室中弥漫开来,口中一直唸叨着:“都是钱惹下的祸!这都是车惹下的祸!”烧毕存折,找出汽车钥匙,他来到了自己的卧室,找到了一页纸,含着泪写道:
“亲爱的老母、哥姐以及朋友们:
我死后,请你们将桌上的3万元帮我还一部分账,涛涛的存折你们一定要保管好,让他好好学习。我好恨……”
周强绝笔
××年×月×日
一切安排停当,将门拉好,将破旧的自行车塞进了车的后备箱,将小车开到了偏僻的沙湾处,打开油箱点着火,骑上自行车回了家。他又灌下半瓶白酒,整了整衣服,用梳子梳了梳凌乱的头发,来到了小菊的卧室,掏出一截尼龙绳,先拴在靠窗的钢筋勾上,挽好了结。突然想起什么,摸出衣袋里一瓶敌敌畏放在了床头柜上,床上的小菊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周强。周强放好药瓶,搬来四方凳,站立于凳上,双手拽着尼龙绳,从容地将头伸了进去,片刻后“咚”的一声,四方凳倒地,小菊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凄风仍在凄凄地吹着,苦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向人诉说着一桩惨痛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