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历史地表的爱情 :《伤逝》之后

2011-09-30 01:33
艺术评论 2011年3期
关键词:伤逝子君现代人

何 浩

浮出历史地表的爱情 :《伤逝》之后

何 浩

在现代,爱情突然在现代人生命中被放大。五四时期,爱情“浮出历史地表”,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如此高调歌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是,现代历史中的爱情为什么欲求如此之多?在爱情和爱人之间,由于物质的介入,爱人们会不会因之受到干扰、为之分神?这样的爱情会不会打折扣?还能不能保持专注和纯洁?相应地,由于爱情的介入,物质与尘世生活之间会不会因此而被撕裂?会不会因此而变得紧张?为了逃离政治与宗教权威,人们开辟自由的世俗化现代社会,而如今,人们又要在新的理想面前,为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大声辩护。爱情,真的能为我们带来幸福?真的值得我们抛弃一切去追寻?

被撕裂的人生

在鲁迅唯一的爱情小说《伤逝》中,他提前为现代人的爱情人生远航,将主人公逼入险境,试探现代世俗生活在爱情中的成色。当我们仔细审视涓生对爱情的追悼,虽为其深情而动容,却又的确感到一些模糊和困惑。涓生与子君因情相爱,毅然不顾世俗成见,独立成家求生,终因生活窘迫而分手,致使子君含恨而死。在涓生对爱情的追悼中,首先是他的悔恨和悲哀。他悔恨什么?

在小说里,涓生并不后悔爱上子君。他们真挚的爱情无可怀疑。但值得追思的,是他们爱情的历史内涵。在五四时期,年轻人不是在十年苦读追求功名的传统人生道路里上下求索生命意义,而是在反抗传统礼教、追求自由解放的历史运动中,寻找新的生命动力。正是在新的历史范型中,子君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才会令涓生如遇神灵般痴狂。这种新的历史范型塑造了一种新的人生理想:追求独立自由的个体。子君就是涓生的自由女神。这种人生要求罢黜所有权威,无论是宗教、道德、政治。现在,直接属于个体的,只剩下情感。在传统中被道德伦理控制在某种规范之下的情感,如今要求全面释放。爱情,成为现代人之为现代人的重要指标;爱情自由,也成为现代人幸福生活的衡量指标。古代社会也因爱情不自由(并非没有爱情)而被指责为非人道的、非人性的社会。

在这种历史范型中,涓生与子君的爱情一开始就不低吟徘徊,而是一个高音,一个战士,在无尽的奋争苦旅中终于寻得自己渴慕的女神,引领他继续战斗。涓生爱子君,首先是爱子君独立自由的个性思想。他热爱的是子君体现的理想,正是这种新的人生理想,让涓生感到热血沸腾,充满活力。这种独立个体追求的自由爱情成为现代人体现其旺盛生命力的场所。爱情的魅力,首先来自于它是现代个体自我创建的急先锋。涓生与子君,作为独立的个体,以自由恋爱的方式组成家庭。他们以爱情作为个体组合的动力,不凭靠家族联姻、集团利益、宗教信仰、政治观念,而仅凭个体的自由激情和对对方的热爱。愈是追求独立自由的个体爱情,愈具有蛊惑魅力,也愈加被人赞颂。

然而,什么才是追求独立自由的尽头呢?爱情因个体要求独立而浮出历史地表,但它却必须爱他(她)人,这个人还不能成为自由的障碍。可爱人一旦稳定为婚姻家庭,必然要面对人与人的社会,必然要面对种种规范的牵绊,它也就必然需要再次为自由理想斗争。这种永不满足的爱情与充满羁绊的社会生活必定格格不入,充满紧张。涓生的生活意义,不是在日常的平凡时刻,格物致知而悟道;而是要为着自由的理想,挣脱生活的羁绊。古代传统夫妻的生活,是在相夫教子的品行举止中切磋琢磨,在日常行为中相互了解体谅,以明事理情理。如《荀子·天论》所说:“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而不舍也。”最高礼仪规范与日常生活并未被割裂,它恰好体现在日常琐细事务的处理之中。而现代爱情,却恰恰在理想与日常生活之间,界限分明地划出一道裂痕。现代人的生活,既要肯定人世的世俗性,同时却又要为了理想而一刻不停地奔向远方。这个浮出历史地表的爱情,不是让他停留于世,而是让他与尘世紧张斗争。

这正是涓生与子君婚后生活面临的巨大困境。在《伤逝》中,爱情与日常生活构成了截然对立的两面。我们在涓生的叙述中发现,婚后两人对日常生活的不同态度,成为两人日渐分裂的分水岭。在鲁迅笔下,日常生活常常是瓦解生命意志、败坏生命品质、阻挠生命进化的坟场。这种叙述在《故事新编》中比比皆是。在《伤逝》中,情况同样如此。婚后,涓生与子君逐渐变得四目相对,生活缺乏活力。这样宁静的生活氛围使得生命没有了自由爱情所需的活力框架,因为生活没有了任何“撄人心”的力量,没有任何可以激荡灵魂、心灵的人物、事件。涓生的叙述中充满了对宁静生活的担忧,以及对激荡生活的回念和向往。他垂头丧气地描述自己黯然失色的婚后生活:“我的路也铸定了,每星期中的六天,是由家到局,又由局到家。在局里便坐在办公桌前钞,钞,钞些公文和信件;在家里是和她相对或帮她生白炉子,煮饭,蒸馒头。”[1]以及对波荡人生的想念:“怒涛中的渔夫,战壕中的兵士,摩托车中的贵人,洋场上的投机家,深山密林中的豪杰,讲台上的教授,昏夜的运动者和深夜的偷儿……。”[2]这种广阔的人生中才可能充满冲突,充满对自由生命的不同理解,以及由之引发的争吵、辩驳,进而为自由理想战斗。

涓生对子君的爱情逐渐在这种市井生活中被磨灭。在日常生活最平淡无奇的光阴流逝中,爱情完全溃败;反过来说,现代人作为独立自由的个体,其爱情对现代社会的世俗化生活提出了非常苛刻的要求。对涓生而言,他并非道德上的负心汉。他对子君有最强烈的渴望,但其前提,要求子君必须始终是自由和美的理想化身,从而,他对她的兴趣分享了对自由和美的热爱。而且,不能说他爱子君是在爱他之外的一个人,因为他不会使自己束缚于一个外在的意志,而陷入被奴役的境地。这个女人,他爱上的女人,不过是参与了他拥有的关于她的“理念”。涓生正是在子君身上认出了他自己的最高的追求,她会使他完整而不异化他。当子君丧失这一理想光环时,涓生的爱也就停止了。“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

吃了筹钱,筹来吃饭,还要喂阿随,饲油鸡;她似乎将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子君已经完全坠入市井生活之中,光芒顿失。这就是涓生对子君抛弃的理由。为了寻求更有活力的生活、更好的生命,涓生绝决而痛楚地抛弃了自己的爱人。涓生无法忍受爱情与日常生活之间日益扩大的裂痕。当初给予他热情、激励他奋进、让他在奋进中感受到生命热度与活力的东西,现在让他无法活下去。

驯服爱情

涓生的人生被撕裂,是由于他的爱情中充满了生活难以承受的过高热量,还是现代社会对日常生活的安排过于庸常,难以匹配现代人的爱情?我们需要考察现代社会在脱离传统秩序、规划现代文明时,如何安顿现代人的完整人生。如果说五四时期尚属于混沌的新世界初创,那么,1949年新中国的成立,又如何通过对叙述的编织来解决现代中国人在爱情与生活间面临的紧张?新中国所选择的社会主义道路,是将个体的人生吸纳到集体的终极目标之中,将个体理想投射到更广阔的社会舞台之中,这要求个体的情感以集体理性目标为重。它以宏伟理想吸纳个体爱情过于高涨的热量,同时也以集体生活的波澜壮阔容纳了个体爱情,将个体爱情的注意力从私人家庭转移到政治社会。这是化解爱情过高能量的有效途径。《青春之歌》可以代表这一类文艺的叙述策略。

在爱情主题上,《青春之歌》似乎是《伤逝》主角变换性别后的改编版。涓生变成了林道静,子君变成了小市民余永泽。但更重要的改编,是将爱情与日常生活的紧张关系,纳入到一个善恶对立的历史目的论叙述之中。《伤逝》里,鲁迅并未强调涓生和子君的来历,似乎这是两个凭空而来的人,家世模糊,没有童年创伤,没有“封建思想”需要克服,没有遭受黑暗势力迫害。他们的身世与“自然状态”类似,他们接受自由恋爱,似乎与接受“人生而自由”的观念那样自然。他们热爱独立自由,似乎人天生就应该热爱它。这使得他们的爱情对所有人类社会都形成了一种严厉拷问的紧张关系。他们爱情中与世俗生活的紧张关系,是超历史的、跨语境的。而《青春之歌》中的叙述,则是通过小知识分子林道静遭遇的家庭受辱和黑暗现实、愤而出走来实现的。她对自由的向往和热爱,多了一份黑暗势力的历史印迹。林道静最终的改变,是在克服和摆脱余永泽的基础上完成的。在余永泽这里,鲁迅笔下的市井生活,变成了小资产阶级舒服、庸俗、自私的市民生活。《伤逝》中,市井生活无聊庸常的黑暗现实似乎是永存的,只要有人世,就有黑暗现实。而《青春之歌》中,小资产阶级舒适、自私的黑暗现实,是因为一部分人类在某一阶段、某一时期不思进取所造成的,那它也可以被无产阶级新人类在历史之中控制和制服。所以,人类的自我改造至关重要。林道静投入革命洪流之中,超越和克服余永泽小资产阶级的自私性。黑暗并不会永存,它只是阶段性的。在一个全新的社会中,一切黑暗现实,一切自私、庸俗的生活,都会在普遍的共同体中消失。爱情,将伴随着理想在新社会中的实现而绽放光芒。

小说的这一叙述有利于将个体爱情纳入历史洪流中,但同时也使得这种爱情必须跟随历史洪流而兴衰浮沉。爱情,不再是指引人世的目标,它不过是完成历史目的的一个工具。当历史运动完成了对黑暗势力的清除,她的革命也就不再有动力,甚至,她的爱人也不再重要。在所有人都得到解放、人类理想得到实现的社会中,爱人是谁,似乎变得无足轻重。这的确容易令人想起《理想国》中的最佳城邦。为了实现哲人王的城邦,女人们必须忘记谁是孩子的父亲,才能全身心献身伟大事业。没有作为个体的人,只有整个城邦共同体作为一个个体。这个共同体体现了所有人的人性。

然而,将个体吸纳进集体的历史运动之中,以化解爱情与社会生活的紧张,把天马行空的爱情驯服于社会之内,这种现代规划并未能在中国持续太长时间。这不仅是因为具体操作层面上的某些问题,也不仅是因为政治生活压抑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从而在一定时期必然会出现反弹,事实上,将个体转换为公民,以普遍意志吸纳原子化的个体,恰恰是化解现代个体爱情与世俗生活紧张关系的关键途径。将个体爱情的热量转移到对宏大公共事务的关注之中,才能驯服爱情对平静而庸常的日常生活的挑战和敌意。可问题是,这种驯服是建立在历史终结处人类将解放的允诺之上。而这个终结处过于遥远,在爱情与共产主义社会理想之间,存在着漫长的历史时间,在这些时间内,爱情是否会松懈?在这种历史观的叙述中,当个体爱情将自身托付给政治社会的共同理想之后,重要的就不再是爱情,而是如何实现理想。当确定了人类目标之后,最重要和最迫切需要考虑的,就一定不是爱情,而是考虑什么是最有利于达到目标的工具。

比如,即便在建国初的岁月里,爱情常常会因各种情况被挪用。在《小二黑结婚》里,个体追求自由恋爱的权利,并未被当做现代个体的最高尊严,也不能激发个体参与社会运动的热情,它不过是作为某种法律条文,以抵抗二诸葛等“封建思想”的残余势力。它是现代社会生活的有力助手,是现代社会建构新生活的润滑剂。在《小二黑结婚》中,重点突出自由恋爱作为个体的一项基本法律权利,而不再是突出它对于个体生命意义而言,无可替代、无可比拟的价值和魅力。鲁迅《伤逝》中的爱情,已经丧失了它作为人之为人的根本地位,丧失了划破黑暗时代的光芒,和作为个体“天赋神权”的战斗锋利性,而变成普照大地的温暖阳光,将人柔化于社会生活之中。作为工具之一,它并未比阶级斗争更值得人们重视。

而其后的改革开放也并未根本上改变现代爱情的处境。不同的仅仅是,这之前爱情受到阶级革命的干扰,而在新时期,它受到的干扰来自于金钱和资本。张承志《北方的河》描写了一个心怀高远理想、对神圣彼岸永不言退的青年。但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却修改了《伤逝》与《青春之歌》里的现代爱情传统,放弃追求高尚而艰难的人生,选择人情世故按部就班的舒适生活。奇怪的是,她的这种市民生活没有在小说中受到谴责。市民生活不再被看作是一种需要克服和摆脱的状态。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研究生(男主人公)和摄影师(女主人公)的不同选择,不再构成爱情与世俗生活的紧张对立,而仅仅是人世间的多元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和解。相反,这是对爱情与世俗世界紧张关系的绝望。人们已经不再奢求二者能琴瑟合奏,人们承认在爱情与世俗世界之间,存在着无法缝合的裂痕,承认人的存在注定是被撕裂的。

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张承志的研究生,还是《蜗居》里宁愿当二奶以求精神温饱物欲满足的小知识分子,都不过是现代社会破碎人生的某一面。以物质丰富来驯服爱情,这仅仅是错觉。现代爱情,首先是作为独立自由的个体的爱情,这是现代人反抗古典权威秩序的结果,是其追求自由的结果。在个体与爱的理想之间,容不得任何障碍,哪怕是令人舒适的障碍。在这个意义上,爱情无法被驯服。

“情不知所起”

无法驯服的爱情与无法停止的生活,如同一条首尾同时着火的行船,令人顾此失彼。现代爱情过高的热量,会时时灼伤要求世俗化的市民生活;而过于世俗化的生活,则会将爱情拖入泥潭。在爱情与日常生活的对立中,《伤逝》的叙述表明,鲁迅无法直接缝合二者。现代个体的爱情至关重要,但现代个体在社会中所要承负的远远不止爱情。对于这样的人世来说,现代爱情的要求是不是过于苛刻?现代社会的规划是不是给现代人提出了一个过于高挑的爱情目标?这个爱情让现代社会很难承受?

当爱情变得无法承受,一个剧烈的变动就会出现。在王朔的小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里,女大学生吴迪爱上了以敲诈勒索为生的混子张明,为之受尽折磨,至死不悔。这是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种爱。在张明身上,我们看不到任何值得爱的人类价值。但吴迪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们无法解释这一切,似乎我们只能接受人性偏执这个事实。在王朔这里,爱情没有理由。这与鲁迅的《伤逝》、杨沫的《青春之歌》差异巨大。吴迪彻底扭转了爱情的方向,她将个体的爱抽离了对任何人类价值的依附(她没有彻底消除爱情在现代个体中的重要地位,而是更加强化了这一点)。吴迪的爱,与任何善恶无关、与任何规划无关,但这种爱却令人动容。现在,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爱的。这使得我们对爱情的理解扩展到了所有的人类,而不是限于某一类因为价值秩序而被认为值得爱的人。这让我们可以完全摆脱现代规划对于个体爱情的要求和限制。爱情彻底变得只关注特殊和个体,完全抛弃公共性。它不再负载任何价值指标,无需顾虑宏大规划。吴迪的爱只以自我为中心,即便张明的行为造成他人的苦难,她也毫不关心。这种情不知所起,毫无来由的爱,我们又应该怎么看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某种程度上,吴迪似乎重新开启了汤显祖在《牡丹亭》中描写的一段匪夷所思的爱情。杜丽娘对柳梦梅的爱,奇特,古怪,但情意深浓,令她死而复生。这种奇特的爱情在《红楼梦》中被继承下来。宝黛二人莫名的情愫原来是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在今世以肉身相见。曹雪芹对这种爱情的解释是将之放置在前世今生人世轮回的佛教时间观叙述之中,美轮美奂。但是,当现代社会“祛魅”之后,当传统文化的资源不能再次作为我们阐述自身的权威话语,我们又如何来安置这样的爱情?在现代社会中,如果没有一种叙述可以将这样的爱情纳入,它如何能够被我们当做是人类的善好而被珍视?它难道不是一种盲目的情欲冲动?不是一种有害的、应予以清理的东西?当它如吴迪的爱情那样自私,那么无视社会的价值,是不是恰好给予了工具理性进入个体情感生活的最好理由?与自私爱情的不公正和不平等相反,工具理性则号称自己可以通过计算思维公正地体现全人类的平等幸福。可是,由工具理性来管理个体情感,这难道是我们可以接受的人生结局?

爱情在现代社会的地位如此独特,源于现代社会将古典传统秩序摧毁,把人从传统政治、宗教秩序中解放出来,将之看作是独立自由的个体。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些独立的个体如何能够避免原子化的自私?按照卢梭对现代社会的规划,个体若要避免原子化,避免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同时又要避免以外在权威方式将个体强行纳入集体之中,唯一符合个体本性的自然途径就是爱情。只有运用男人在爱情中对女人的想象,以及女人对男人的想象,才能使二者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个体与个体之间才能在内在本性的基础上,组合家庭,产生基本的社会单位,并进而通过社会团体组织等,将家庭成员更深入地纳入共同体,以克服自私性。所以,对于现代人而言,爱情变得格外重要。激发人们对爱情的想象,也变得格外重要。这也是对现代人来说,浪漫主义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但就像我们在中国现代文学中看到的那样,对爱情的现代规划始终无法消解其内在的紧张。对现代爱情而言,它向往自由。而生活并不自由,但生活也并不因此卑劣。可对现代爱情来说,生活是受困,是含辛茹苦,它需要自由爱情来作为向导。这个向导在《青春之歌》里变成了历史目的论。而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生活没有向导,爱情就是“跟着感觉走”。但是,听凭感觉的爱情能够承受自己盲目的后果吗?爱情不过是如履薄冰地存在于现代人的生活之中。我们看到,如果无法提供新的叙述,只是简单试图消解这种紧张,可能比爱情与生活的紧张关系本身更加容易导致难以面对的后果。当初罢黜所有权威,追求自由个体的爱情,现在不得不更加依赖社会机制来救治。思考现代社会是否能够规划出某种政治、法律、道德机制,以呵护滋养个体凭靠激情的自由恋爱,创造新的历史叙述,以一种令人满意的文化构架重新容纳或化解这种矛盾,这并非是一个仅与文学相关的问题。

注释:

[1]鲁迅:《伤逝》,《鲁迅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15页。

[2]鲁迅:《伤逝》,《鲁迅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15页。

责任编辑:唐宏峰

何 浩: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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