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性合作经济组织是一种发展趋势

综合性合作经济组织是一种发展趋势

温铁军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

一位日本农协的学者曾对我说，日本农协是将农民集生产者、经营者于一身的综合性转化为自己的综合性，在组织生产联合的同时，还运作与农业相关的金融保险、房地产、旅游酒店等第三产业，所得利润补贴给农民，农民60%的收入来自农协运营第三产业的收入，所以，日本农民人均收入高于城市人均收入。以金融为例，日本种植业的总产出3.4万亿日元，农民人口不足5%，农协运作的金融总量达82万亿日元，全日本非银行金融占金融总体的28%，主要由农协运作，5%的人分享到28%的资本收益，使得农民获取的补贴相当高。综合性是合作经济组织的方向，开远市农民专业合作社所体现出来的这种优化各种资源要素的机制，意义十分重大。

统筹城乡、专业合作社的发展与多样性的生态文明息息相关。在东亚，无论是何种社会制度的国家，都具有明显的小农经济特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民公社的一些惨痛教训，使得老百姓谈“合”色变，但客观看，不是合作社本身有问题，而是合作社根据国家要求改变了主要服务性质，从农村提取积累，服务于国家工业化，农业为国家工业化付出了很多，中国农村人口占大多数使得现代化之路很难走。学者们做过调查，新中国成立60年间，中国城市工业从农业提取了17.3万亿，现在以工补农有3万亿，补贴的力度远远不够。可以说不是过去的集体经济出问题，而是国家通过集体经济提取农业太多的积累而导致农业衰退。上世纪80年代，中央财政甩包袱，乡镇财政国家不出钱，乡村的教育、卫生、公共管理、养老等都由农民自己负担，国家财政对农业的支出从17%左右降到不足3%；90年代，群体事件增多，干群矛盾突出，矛盾本质不在基层，而是国家财政长期以来没有给农村提供足够的公共开支。2002年，党中央提出对农村增加公共开支，“三农”问题成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十一五”规划提出了新农村建设，三年投了近3万亿，有了这个投入，现在新农村建设有了很好的发展。

只有了解国情才能谈农业甚至中国的发展。农业与自然过程密切结合，因自然条件不同导致全球农业情况各异，很难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整套经验。世界农业可分为三大类，一是大农场，资本化、产业化、规模化的经营。世界上大农场农业没有一个靠市场起家，基本都是殖民化带来的结果，比如巴西，原住民1%，混血人口34%，65%是西方人，巴西大农场基本都是由殖民者的后裔控制。农业规模化和资本化，对应的则是公司化和产业化的农业政策。中国农业经济无法与这种农业抗衡。以前认为只要农民进城、土地集中，就可以发展大农业，其实，没有经过殖民化过程的土地很难产生像美洲那样的真正的大农场农业。二是以欧盟为代表的中小农场农业，最早的殖民地宗主国却没有实现大农场农业，由于人多地少，欧盟很少见大农场，农业实力很弱，无力与美国等大农场农业对抗，所以欧盟一直对农产品贸易设置壁垒，给农业提供高补贴，以提高其竞争力。欧盟实行农业资本化与生态化相结合，60%农场由兼业化中产阶级市民经营，其农业普遍没有自由市场体制下的竞争力，同时与农业生态化高度相关的绿色社会运动从欧洲兴起。欧盟农业是现代农业，基本国情不一样，中国要学很难。三是未被彻底殖民化的以原住民为主的东亚传统小农经济国家的农户经济，以日韩为代表，在这些国家，因人地关系高度紧张，农业的发展服务于国家扩张战略，由政府介入甚至干预，如日本农协，当时就是为其军事扩张服务而产生的，而不是因为经济自我发展形成的，日本将这种模式推广到韩国和中国的台湾地区，形成了日韩台模式。

如今，发展现代农业有了一个新机遇，城市中产者大量出现，食品安全、个性消费成为一种时尚，经济富裕后，人们首先要求吃的东西安全，其次是个性多样化消费。以前在北京大型批发市场新发地，外地蔬菜都是成批运入，早上5点开市，7点卖完，现在这种做法已经行不通，现在是先将农产品运输到外地，进行多样化加工包装，才能销售一空。农民专业合作社也应该根据市场需求进行变革。此外，都市人厌倦了城市生活，喜欢乡村旅游，农村的空气、水甚至天上的星星都成为旅游资源，农村旅游也变成多方位的体验式消费。当前，国内也出现了一些专业合作社，开始运作“三产化”农业，所有农业涉及到的行业，都由一个综合组织去运作，这和日本农协的主要做法类似，从农业相关的第三产业盈利，如开办购销超市、农村金融保险，或是将农村的自然资源、农耕文化资源有效地利用起来，发展休闲农业、体验农业、文化农业、养生农业、景观农业等，将各种资源转化为资本。农村有山有树，空气清新，完全可以发展生态旅游等产业，让它们成为农民的收益来源。

专业合作社应该看到这类做法的市场价值。我在意大利调查时看到一个农户，种植园位于政府农业景观区，农户想调整种植结构，政府不同意，因为要农户配合做出多样性，满足景观农业的需求，增加旅游量，将收入反哺农业。这一点被浙江省安吉县学到了，安吉县是发展休闲农业的成功典型。安吉过去是个高污染县，后来政府出台奖励政策，打造生态村，每户村民补助2000元，家家户户建起污水处理系统。同时，安吉县还在小溪上架设水车，一方面保证农业灌溉，另一方面吸引城市白领体验生活。如今的安吉村改造得像花园，变得山清水秀，吸引了上海、杭州、苏州等地的市民前去休闲观光。他们的硬件设施达到了日韩水平。安吉县政府很会出点子、讲故事，比如推出黄浦江源头第一村的概念，吸引很多上海中老年人去观光、种菜，还有“中国大竹海”、“昌硕故里”、“白茶飘香”等系列观光带。对于乡村很多古迹，要注意利用和保护，这是发展乡村旅游的一大资本。在欧洲，最高待遇不是五星级酒店而是住在城郊的小镇，早上可以被鸟鸣叫醒，晚上可以观星赏月。这些思路都值得专业合作社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