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新闻

2011-09-22 08:39孟鹏
故事会 2011年18期
关键词:赛段组委会帐篷

孟鹏

1. 初入沙漠

梁思奇是一名网站记者,他年轻干练,视角独特,撰写的新闻往往能打破陈规,让人耳目一新。这次,他被委以重任,远赴新疆,报道全国摩托车极限拉力赛。

拉力赛将在沙漠中进行,共分为三个赛段:第一赛段在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罗布泊举行;第二赛段在神秘莫测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进行;第三赛段在盛产和田玉的和田河比赛。赛程之长,条件之严酷,都是历届之最。

为此,网站领导除了给梁思奇配备了最先进的通信工具之外,还给他买了高额的人寿保险。在险恶的沙漠中,谁知道会遇上什么突发状况呢?

梁思奇知道这次报道的难度和危险,但他偏偏喜欢迎难而上,喜欢挑战自我。临行前,他拍着胸脯,对网站领导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挖掘独家新闻!

几天后,梁思奇打点行装,到拉力赛组委会报到。隔天,他作为拉力赛新闻组的一员,和组委会工作人员一起出发,赶往第一个赛段。这个赛段的起始点位于罗布泊北部的边缘地带,组委会工作人员、参赛者、新闻组等各路人马在此集合,根据气候等情况,随时准备开赛。

下午四点,梁思奇一行抵达目的地。当时太阳直射沙漠,天气奇热无比,梁思奇只觉得吸入的空气都是炙热的,喉咙火烧火燎。尽管如此,梁思奇还是无比兴奋,因为正式进入沙漠后,一切都是新奇有趣,甚至有新闻价值的。他到处取景,随时更新有关赛事的微博。

不一会儿,梁思奇已经浑身大汗,衣服湿透了。放眼望去,只有连绵的戈壁,没有一片树影。这时候,梁思奇想起来,组委会给记者发了帐篷,他赶紧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开始扎帐篷。等他手忙脚乱扎好了帐篷,刚想钻进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帐篷不能扎在这儿。”

梁思奇回头去看,说话的应该是一个赛车手,他个子不高,穿着红黑相间的赛车服,黝黑的脸上还蒙着手帕防尘,只露出一对黑漆漆的眼珠。

梁思奇见对方态度傲慢,便毫不客气地说:“怎么不能扎这儿,难不成你也看上这儿啦?”

赛车手听了,哈哈大笑。他取下蒙面的手帕,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他用很权威的口吻告诉梁思奇:“在这么平坦的地方睡觉,一阵沙尘暴就会把你卷上天。你咋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呀?”

“这么晴朗的天,不可能有沙尘暴吧?”梁思奇还真不知道这个常识,虽然嘴上仍硬撑,但心里没有底气,气势也弱了下来。

赛车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梁思奇好几遍,突然说道:“原来你不是赛车手啊!”

梁思奇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赛车手一听他是个记者,不由露出了敬佩的神色,还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绍:“我叫钟之飞,是来比赛的!这样吧,你跟着我一块扎帐篷,不然会很危险的!”原来他之前一直把梁思奇误认为参赛者,同场竞技,所以有点敌意。如今他知道是个“乌龙”,便格外热心地要帮助梁思奇。

钟之飞将梁思奇的帐篷打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带他到一个土丘旁。那里有位老人也在弄帐篷。钟之飞介绍道:“这是我的教练。”然后,他转向老人说,“教练,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老教练听了,抬起头。他阴着脸,瞟了梁思奇一眼,才从嗓子眼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哦。”梁思奇听他的声音就觉得后背发紧,浑身不舒服。好在老教练又低头干活了,他干活很认真,认真到眼里只有那个帐篷,其他的都不存在!

钟之飞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继续说:“教练,他叫梁思奇,是记者。”

老教练听到“记者”二字,又抬起头,看了梁思奇一眼,然后站起来,确切的说是用一条腿站了起来,他向前瘸了几步,朝梁思奇伸出手,说:“你好。”

梁思奇也赶忙伸出手,刚碰到老教练的手,就觉得像被老虎钳夹住似的,动弹不得!几秒钟后,老教练才松开手,瘸着腿回到原地,蹲下继续干活。

梁思奇便在钟之飞的指导下扎起了帐篷。此时有个高壮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一把勾住钟之飞的脖子,说:“你小子也来比赛了?”壮男勾着钟之飞,眼睛却滴溜溜地打量着梁思奇。梁思奇对这个壮男有印象,他叫史赛生,是本次拉力赛的夺冠大热门!

梁思奇想上去打招呼,却不料老教练站起来,呵斥史赛生道:“过来捣什么乱,走走走!”

史赛生似乎非常畏惧老教练,一听他开口赶人,便一声不吭、灰溜溜地离开了。梁思奇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故事!老教练看见梁思奇对着史赛生的背影若有所思,赶忙说:“别管那个捣乱分子,我们继续搭帐篷!”

在钟之飞和老教练的协助下,梁思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天黑前扎好了帐篷。

这里的天气变化无常,白天热得能把人烤熟,到了夜里又把人冻得半死。梁思奇蜷缩进睡袋,躺在帐篷里。此刻帐篷外碧空万里,月圆星烁。梁思奇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一天的燥熱和杂念荡然无存。

夜里十点左右,组委会的人挨个通知,后半夜可能会有沙尘暴,要做好个人的安全防范措施。梁思奇将信将疑,到隔壁帐篷,找钟之飞问:“这么晴朗的天,真会有沙尘暴?”

钟之飞严肃地回答:“沙漠里的天气变化多端,组委会里有专业仪器,而且工作人员经验丰富,预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你最好再检查一遍帐篷,切不可掉以轻心。”

梁思奇听钟之飞这么说,并不害怕,反倒兴奋和好奇起来。兴奋的是,他一直想见识一下电影里那种飞沙走石的场景;好奇的是,沙尘暴的威力到底有多大,真能把人卷上天吗?

睡到半夜,梁思奇迷迷糊糊听到帐篷外呼呼作响,然后是沙石打击帐篷的声音,他腾地坐了起来,沙尘暴果然来了!只听风越刮越大,仿佛直击耳膜,梁思奇坐在那儿,双手抱着双膝,感受着沙尘暴的威力。

突然,帐篷的一角被刮了起来,一个角才被掀起来,梁思奇就感觉到帐篷要散架,他后悔没有听钟之飞的话,睡觉前应该再检查一遍帐篷,这下可闯了大祸了。梁思奇想到,可以找个东西,压住刮起来的那个角,可是帐篷里只有衣服、睡袋什么的,太轻了,根本压不住啊。这可咋办?梁思奇拉开帐篷拉锁,想钻出帐篷,他要到帐篷外面加固那个掀起的角落。但是他刚探出身子,帐篷就“呼”的一下,被风卷了起来。

梁思奇也被满天的飞沙走石打得睁不开眼,他伸手乱抓,正好抓住要刮跑的帐篷,也就是这么一抓,他觉得地球突然没有了吸引力,整个身子浮了起来。梁思奇吓蒙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找死啊!”一个声音夹杂着风声送到了梁思奇的耳朵里,然后他感觉脚踝被抓住了,一股力量将他往下拖拽。那股力量将梁思奇拖回地面,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抓着帐篷的手,只见帐篷“嗤”的一下飞上了天,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原来是钟之飞救了梁思奇,他发现有异常,便冒险从帐篷中探出身体,双手抱住了梁思奇的脚踝,死死地往下拉。幸好梁思奇关键时刻,头脑清楚,松开了帐篷,要不然怕连钟之飞的命也得搭上。

钟之飞生拉硬拽,他把梁思奇拖进了自己的帐篷里,才大口地喘起了气。再看梁思奇,他早成了软柿子,斜躺在钟之飞的身旁,不过,这会儿他感觉好多了,呼吸也顺畅了,眼睛也能睁开了。

梁思奇觉得,地球有了吸引力,一切又是那样的美好!可他还是有点后怕,他下意识地抱住钟之飞的双腿,虽然鼻端传来阵阵脚丫子的气味,但他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钟之飞一开始还让他放手,见他实在害怕,这才作罢。两人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久之后,梁思奇被阵阵脚丫子的臭味唤醒了,他见自己睡梦中仍没放开钟之飞的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缓过神来,这才觉得浑身不舒服,嘴巴里、耳朵里、鼻腔里全是沙子。梁思奇赶紧打开随身携带的iphone,写下了微博:初入沙漠,钟之飞救我一命!这里是每个人的赛场。我们都在和大自然比赛!

2. 小试身手

这时,钟之飞也醒了过来。他提议出去看看。梁思奇说啥也不肯,他还心有余悸,怕再被风卷起来。

钟之飞一听乐了,他说:“沙尘暴小多了,你听听声音。”

梁思奇竖起耳朵去听。果然,已听不到碎石子打击帐篷的声音了。

两人钻出帐篷,外面一片灰蒙蒙的。风速明显小了,但还是足以卷起细沙,流动的细沙飘飘渺渺,像水一般,在他们脚下流动。这一刹那,梁思奇感到自己不是在地球上,而是来到了天上。

“不知道风会不会停下来?”梁思奇像自问,又像在问钟之飞。

钟之飞回答说:“看样子怕是停不下来,这儿的风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却慢。”

不一会儿,组委会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原定当天举行的首程比赛取消了,具体比赛时间要看沙尘暴啥时停。组委会的人正要走,却发现哪儿不对劲,他问梁思奇:“你们不是一人一个帐篷的吗?”

梁思奇憋红了脸,小声嘟哝了一声:“昨晚被风刮跑了。”

组委会的人似乎见惯了这种意外,询问了两句,见两人平安无事,便提出再给梁思奇发一顶帐篷。

“不用了,不用了!”没想到,梁思奇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还说,“我和钟之飞一块睡,不然睡不着。”其实他是怕了,怕一个人在沙漠里睡觉,怕一个人没有个照应。

钟之飞见梁思奇又露出窘样,不由揶揄他说:“那也行,只要你不怕闻我的臭脚丫子。”

“不行!”这时,一个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梁思奇扭头一看,钟之飞的老教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一脸的严肃。

钟之飞似乎想顶嘴,但一接触到老教练严厉的眼神,忍住了。

老教练也觉得语气有点重了,又清了一下嗓子说:“一个要采访,一个要比赛,我怕你们晚上光顾着聊天,耽误各自的正事。”

组委会的人见气氛尴尬,便打了个圆场,领着梁思奇去拿东西。他们没走几步,便碰见了史赛生。史赛生经常参加这类比赛,他和组委会的人也很熟悉,当他听完梁思奇昨天的遭遇,反应也是哈哈大笑。特别是听到梁思奇还抱着钟之飞的臭脚睡了一晚时,他笑得格外刺耳。最后,他还拍拍梁思奇的肩膀,以示安慰。但那蒲扇似的铁掌一下下拍在肩上,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体罚!

梁思奇涨红了一张脸,心中懊恼,比赛的独家新闻还没挖到,自己的糗事倒成了一则小道新闻了!但梁思奇转念一想,和史赛生熟络起来,对自己挖新闻也有利。这么想着,他的脸色也渐渐平复下来。

史赛生也不是个傻瓜,他知道梁思奇打的小算盘,便将他拉到一边说:“我有很多记者朋友,都喜欢从我这弄消息,不过……”史赛生说着,两个手指搓了搓,没有说下去。

梁思奇明白,史赛生的消息不是白给的,得有爆料费!梁思奇并不生气,要钱这是人之常情,不然自己还担心他爆料的意图和真实性哩。梁思奇也没开口,两人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

梁思奇回来的时候,看到钟之飞和老教练还站在帐篷外,两个人成了土人,头发上、眉毛上、鼻梁上都是沙子。看起来他们好像刚刚吵过架,因为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还是老教练打破了尴尬:“小梁,领了帐篷了,我帮你扎吧。”

梁思奇哪敢劳烦他啊,连连摆手说:“不用,大叔。真的不用,我和钟之飞一块弄就行了。”

不管梁思奇答不答应,老教练一把抢过他的帐篷干起来,边干还边说:“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吧?我告诉你,我除了这条不中用的腿之外,其他的零件好使着呢。”梁思奇觉得,老教练虽然看着挺凶,但人还是不坏的。

老教练很快就把帐篷扎好了,梁思奇还是不放心,等老教練和钟之飞进了各自的帐篷,他又检查了好几遍,才钻了进去。

第二天,沙尘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来又赛不成了。梁思奇又到钟之飞的帐篷里,和他胡侃。虽然是刚认识,但两人一起经历过生死,很快就建立起了“革命”感情。

突然,梁思奇被帐篷一角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个白色的小包,凝神一看,这不是卫生巾吗?梁思奇第一反应是拿起一包,调侃说:“钟之飞,你一个大男人,咋用女人的玩意儿呢?网民恶搞篮球运动员,说他们也就五张卫生巾的高度,难不成你也要量量自己有几张卫生巾高?”梁思奇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玩笑开大了!要知道,赛车手都是血气方刚的真男儿,现在被这样侮辱,肯定要冒火!

钟之飞倒是不以为然,他随手掏出一包,扔给梁思奇:“在沙漠里,大男人也得靠这玩意儿啊,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哦!”他告诉梁思奇,“在沙漠里骑摩托车有一个问题,容易出汗!我们戴的保险帽是不通风的,更容易捂出汗来,如果汗流进眼睛里,就会干扰视线,那就麻烦了!后来我想了一招,比赛时往帽子里垫卫生巾,吸汗特好!”

梁思奇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在沙漠里,凡事都要小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再联想到昨晚钟之飞从沙尘暴里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不由对这个年轻人更加刮目相看!

第三天下午,沙尘暴终于停了下来,但比赛暂时还不能进行。梁思奇没有新闻素材可写,真是坐立不安!但他灵机一动,就想出一招,不妨来制造新闻!

梁思奇委托钟之飞,召集了十几个选手,准备来一场赛前斗秀。赛车手们都是生性好动爱玩的,这几天都快憋出病了,经梁思奇这么一鼓动,他们都骑上自己的爱车,开始玩起了车技。

有的人玩空中飞车,有的人玩独轮旋转,其中史赛生独占鳌头,颇有冠军相。

梁思奇注意到:钟之飞虽然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但不知何故,只是在场边鼓掌尖叫,并没有参与一场斗秀。于是他踱到钟之飞身边,几句话就引得钟之飞豪情万丈,说要表演一个“空中索物”。

只见,钟之飞把五枚硬币排放成一个大圈,先绕着硬币试行了一圈,感受一下地形及沙子的软硬度,然后表演正式开始。他先驶向第一枚硬币,快到硬币跟前时,右腿一偏,从右侧跨到左侧,紧夹左腿肚,腰同时向下猫,头抬起,眼看前方,腾出左手,一捞,力度恰到好处,硬币被抓到手中,然后扔向正在拍照的梁思奇,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这种绝活要在硬地上表演还说得过去,真要在沙漠里表演,那难度可就大得多了。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当第五枚硬币被钟之飞捡起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钟之飞也快活得和梁思奇击掌庆祝!

一个人看到这一切,非常不快!那就是史赛生!也许是觉得被钟之飞抢了风头,他不甘示弱,也要再表演一次“空中索物”的绝活。没成想,五个硬币,他只捡起了一枚。为此,史赛生阴着脸撤了场,临走时,还恨恨地看了钟之飞和梁思奇一眼。

梁思奇和钟之飞喜滋滋地回到帐篷旁,还没有放好摩托车,老教练劈头盖脸朝钟之飞一通责骂:“人家让你秀,你就秀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切以比赛为重,你咋不听呢?钟之飞,你要是因小失大,耽误了正式比赛,看我咋收拾你!”

梁思奇在一边留也不是,劝也不是,他哪会听不出,老教练似乎是在骂钟之飞,实则夹枪带棒在批自己呢!事情因己而起,却无端连累了钟之飞!等老教练骂舒服了,梁思奇才回到自己帐篷,他回忆着斗秀场上的盛况,很快写下了微博:此地藏龙卧虎,钟之飞斗秀场上初露锋芒。非常期待明天的正式比赛。

3. 粉墨登场

第四天上午九点半,首程比赛正式开始,钟之飞排在第五个出发,只见他握紧车把,加大油门,再挂挡,最后松离合器,后轮掀起了一人多高的沙浪,然后车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

此时,梁思奇也坐上新闻车往前赶了,记者们要赶到前面多拍些比赛的镜头。这个赛段是沙石河床路面,路面不平,不光有大石块,还会时不时地突然出现沟壑,让人措手不及。

司机不停地打着方向盘,车就像在草丛中蹦蹦跳跳的兔子,碾到大大小小的石块上,不时有石块被车轮掀起,把底盘撞击得“铛铛”直响,而车头一会儿俯冲,一会儿又仰冲,梁思奇坐在里面,身子被颠来簸去,比坐过山车还难受。同坐一个车的几个记者不忘互相打趣:“小心,你的脖子别折断了。”“不行了,我的胃要出来了。”

新闻车开出去五六里地的时候,便看到沙地上有各种各样的零件,有消音器、钢管、粉碎的保险杠、就差没有发动机了。这些零件都是比赛的摩托车掉下来的,赛程之艰难可想而知。这让梁思奇有点担心,钟之飞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其实此刻钟之飞正在和史赛生斗法,一会儿钟之飞超过了史赛生,一会儿史赛生又绕到了钟之飞的前面。当钟之飞准备再次超越史赛生时,史赛生突然侧身,靠住钟之飞,然后暗地里去蹬他的摩托车。

可巧,前面有块大石块,钟之飞被史赛生一蹬,顺势调把,左腿着地支撑着车身,斜着从大石块旁驶过去,这下可苦了史赛生,他光想着把钟之飞弄翻在地,没看见前面的大石块,前轮硬生生地撞上去了,人车一起倒地。

行驶了一半赛程时,新闻车在一个比较大的沟壑处停了下来。这个沟壑是个发卡弯,车正面驶来时直接就是一个深沟,到了沟底,路面却突然向右急拐,一般的车手都过不了,总会出点事。深沟中早有摔车的痕迹了。

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驶来,车手穿着红黑相间的比赛服,正是钟之飞。他站在车上驾驶,两个车轮不时腾跃而起,飞离地面,像在海上冲浪一般,好不潇洒。钟之飞驶到发卡弯时,已发现了这个沟壑,只见他不急不忙,边向右调车把,边松油门,车轮腾空而起,倾斜着冲下深沟。两轮着地的一瞬间,钟之飞前后紧急制动,还好,下面是厚厚的一层沙子,很软,摩托车的后轮高翘后,车向右边滑去,好一个漂亮的“侧滑”车技。

梁思奇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看钟之飞一个骨碌翻身下车,扶起摩托车打着火就往右边冲去。钟之飞刚跑出去,后面紧接着一辆摩托车冲了下来,又一堆尘土飞起,等尘土散尽,众人看到:紧跟其后的正是史赛生!他在被大石块绊倒后,稍作调整就追赶上来。万万不料,史赛生眼看快要追上了,突然一个深沟,钟之飞冲了过去,可他掀起的尘土却挡住了史赛生的视线。史赛生一头栽进深沟,恐怕受伤不轻。

看到这里,梁思奇手扶心口,只听到心脏“咚咚”狂跳不止。

梁思奇到达终点时,比赛已接近尾声,只有个别车手被困在半途中,等待救援。梁思奇回到帐篷休息,这一天光是坐车,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史赛生缠着纱布钻进了梁思奇的帐篷。梁思奇不由暗暗惊叹:他的骨头真是硬,两次重摔,竟没有动着他的筋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史赛生废话不多,直截了当地问梁思奇要不要独家新闻。他可以爆料!

“那就请吧!”梁思奇也来了兴致。

此时史赛生却说:“先给我三千、不,五千,然后我才能告诉你!”等梁思奇给了钱,他才压低声音告诉梁思奇,老教练是钟之飞的父亲!

“哦。”梁思奇一脸震惊,他虽然觉得很意外,但这事情也没啥新闻价值呀,其一,钟之飞不是什么知名选手;其二,父亲陪儿子参赛,这也不是违法犯罪呀!

史赛生在一边,充满期待地看着梁思奇说:“怎么样?这料爆出去,就能影响钟之飞的比赛了吧?”可能是怕梁思奇要讨还五千块,他又咬牙追加了一句,“不行的话,回头我还有钟之飞的猛料可爆!”梁思奇看着他贪婪的面孔,心中一阵厌恶:爆钟之飞的猛料对他来说真是一石二鸟的好事啊,既可以除掉强劲的对手,又可以得到自己支付的报酬!

送走了史赛生,梁思奇心中充满了对老教练的疑问。纵观他和钟之飞这几日的表现,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两人的父子关系!这又是為啥呢?莫非老教练把亲生儿子当成了挣钱的工具,为了能多挣钱,不顾一切地让他争金夺银?如果当真如此,这会是个好的新闻素材。但在事实揭露之前,梁思奇是不会随便乱写的。他打开iphone,如实写下了微博:钟之飞身世成谜!

4.发生事故

首程比赛之后,全体人员休息三天。主要是为了让车手修养身体、保养车辆,为第二场比赛做好准备。全体人员用了一天的时间,赶到第二个比赛地点——塔克拉玛干沙漠。后面的两天,老教练和钟之飞都非常忙碌,他们把摩托车零件卸了一遍,又重新装好。

因为第二赛段有盐碱地、戈壁等地形,比赛难度系数增加。所谓盐碱地就是地面上突起一小块一小块被风化的土块,虽然是土块,有时候比钢铁还硬,稍不留神,就能弄伤人。有辆摩托车还没有驶出半里地,就翻了车,车手受了重伤,由组委会的人抬走了。接下来是戈壁沙漠,这段地软硬不一、深浅不一,看着踏上去没有事,车稍一停,陷进去就拔不出来。

比赛正式开始,钟之飞就发现了不对劲,导航仪没有信号,怎么会坏了呢?车昨晚还检查过一次,没有任何问题!想起一大早史赛生来找过自己,钟之飞就有一种不祥之感,但他还是一咬牙,继续坚持比赛。

驶过盐碱地就是戈壁,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海里行驶,钟之飞的摩托车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显得那么的渺小。钟之飞一路驶去,沙丘连着一个又是一个,好像没有尽头。他还要不断地变换着方向,走着S形的路线,因为只有这样他的车才能冲过高达六七十米的沙丘。

此时,史赛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加大油门,超过钟之飞,并对着他说了声:“这回你就认输吧,不要再比赛了,不然你会迷失方向的。”钟之飞也不理他,加速往前驶去。

很快,钟之飞甩掉史赛生,到了一片胡杨树林,一些树已经枯萎,就那样站在沙漠里,还有些树枝已经被风化,横七竖八躺在沙地上。当钟之飞驶出树林时,彻底没有了方向感,加上没有导航仪,他果然越来越偏离终点了……

由于地形复杂,组委会要求除了车手和组委会进入这个赛段,其他的人都要绕道到终点会合。不少记者拍了几张发车镜头,就绕道走了。梁思奇坐的新闻车往里开了几里地,司机也怕危险,不肯向里开了。他们只得绕道前往终点。

新闻车又绕了六个多小时的路途,才算到达终点,这个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除了钟之飞,其他车手们都回来了。到天快黑时,后勤车也全部从赛段出来了,不过钟之飞还是没出现,钟之飞真的出事了!

组委会准备发车救援,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救援,救援人员也要冒生命危险。梁思奇一边焦急等待钟之飞的消息,一边只能无助地在手机上写着:失踪!救人!

5.再现曙光

当黑夜吞噬了整个沙漠的时候,钟之飞仍没有回来。老教练和梁思奇就呆在组委会,随时了解新的情况。而史赛生也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显然对钟之飞失踪的事也很关心。此时,组委会决定派四辆救援车寻找钟之飞。

组委会还向新闻组发出通告,希望有媒体能自愿随队,记录一下整个过程。但是随救援队的媒体,很有可能会错过报道最后一程赛事,而且沙漠中危机四伏,谁都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因此,新闻组的记者都噤若寒蝉,没人愿意冒险出来接这份苦差。

梁思奇是最纠结的,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一旦完不成最后一个赛程的报道,那么恐怕饭碗不保!但他转念又想,当初钟之飞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如果不是他,现在别说是工作,恐怕自己连小命都难保!这么一想,梁思奇觉得豁然开朗,什么都没有朋友的命重要啊!

于是梁思奇作为记者,自愿加入救援!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史赛生也自告奋勇要参与营救工作,他说:“我是最后看到他的人,我来给你们带路!”梁思奇看得出,史赛生和自己一样,真心想要救回钟之飞。

很快,史赛生在前面开道,四辆救援车沿着赛道每隔几里一字排开出发了。梁思奇坐在第一辆救援车上,老教练在最后一辆车上。梁思奇焦急地看着大灯能照到的地方,他真希望钟之飞突然从沙漠底下钻出来,但是前方除了史赛生孤独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到了半夜,路越来越难走。突然史赛生的摩托车开不动了,车身干嚎着越陷越深。史赛生的车驶进了流沙里!来不及怎么挣扎,他的身影正在被沙吞没。

后面的救援车不敢往前开了,就停在那里。梁思奇想打开车门,去救史赛生,司机紧紧地拉住他,哽咽着说:“没法救,没法救啊。”

梁思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史赛生往下沉,在流沙快要掩盖住史赛生时,史赛生努力地扭过头,冲着梁思奇大喊:“一定要找到钟之飞!”

梁思奇心头猛地一震,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通过车载电台,向组委会通报了这边的意外情况,大家商量后,决定暂停救援工作,明天再做决定。

整个救援车队原地停下,梁思奇就坐在那里,没有风,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梁思奇觉得自己掉进了黑洞里,一直掉啊掉的,深不见底,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想抱一个东西,可是没什么可抱的,他突然想起了他自己抱过的那双臭脚,想起了钟之飞,钟之飞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救援车队见气候还行,便绕过流沙,继续搜索。又经过了一整天,还是不见钟之飞的身影。这个时候,梁思奇的嘴上开始起水泡,喝水都疼。这一天救援还是没有进展。

第三天,太阳照常升起,无情地炙烤着这片焦土。突然梁思奇拿着望远镜大叫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司机以为梁思奇看到了钟之飞,急忙停下车,夺过望远镜:“让我看一看。”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失望地把望远镜扔给梁思奇,说,“你鬼叫啥,那是雅丹地貌!”梁思奇看到的就是雅丹地貌,以前只在图片上看过的神斧天工的神奇景观,如今就呈现在他的面前。

梁思奇还是忍不住拿起望远镜多看了几眼,好多形状奇异、大小不等的土丘,有的拔地而起,像柱子、像大树、像大伞;有的趴在地上,如狮子、如老虎;有的怪异,如神仙、如恶魔;有的庄严,像城堡、像庙宇。

梁思奇被这神奇的景观惊呆了,他突然又大叫一声:“快看,快看。”身子猛然立起,他显然忘记自己是坐在车子里,头重重地撞在车顶上。

司机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的茬,继续往前开。

梁思奇顾不上疼痛,弯下身,指着雅丹地貌:“师傅,是人!师傅,是人!”

司机不耐烦地回答:“似人,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不,是真人,还在动呢。”

司机将信将疑地再次停了车,接过望远镜,然后兴奋地说:“真的是人,真的是人!”司机拿起电台对讲机,四个救援车里同时响起,“找到人了,找到人了!”然后不约而同地加速向雅丹地貌驶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梁思奇看清楚了,红黑相间的比赛服,是钟之飞,他站在这片雅丹地貌的土丘上,向他们挥舞着双手。黄色的沙堆,蜿蜒起伏,金波粼粼。

当梁思奇走进其间,他对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在土丘之间的一条条风蚀之路,好像大街小巷,深邃、幽静。不知道钟之飞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钟之飞被救了出来,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梁思奇想将他抱起,却被赶到的老教练抢先一步,他瞪了梁思奇一眼,似乎在说:“他是我的儿子,不要和我争!”

接着,救援车队还是继续向和田河出发,他们要去和大部队会合,那里将会举行最后一程比赛。幸运的是,车队找到了一条被石油车碾出的路,这条路连着沙漠公路,车速慢慢提了上去。梁思奇救回了朋友,便安心打开手机,他感慨万千,写下了一段微博:终于找到我的好兄弟,却失去了一个朋友!最后一程比赛,又会发生什么状况呢?

6. 独家新闻

天快黑时,救援队赶到了和田河发车点。这个时候,钟之飞也奇迹般地恢复过来。他得知史赛生遇难的消息,情绪非常激动,还落下了悲痛的泪水。他休息了一会儿,便在老教练的搀扶下,找到组委会,表示要完成最后的比赛!

另外一方面,新闻组的人听说钟之飞生还,都想来抢新闻,便将钟之飞团团围住。按说,梁思奇这时最有资格提出要做独家采访,但他只是站得远远的。

最后一场比赛开始了。梁思奇曾听钟之飞讲过:这个赛段拼的就是意志和韧劲。

赛段路面很虚,被碾压过的虚沙土深达二十多厘米。比赛中,钟之飞不停地换挡,不停地选择可以提速的路面,加速猛冲,车在沙土中冲击,车身不停地扭摆,钟之飞知道要想不摔车,双手要死死地抓住车把。双臂的麻木,体能的消耗,咽喉的干涩,一切都在考验着钟之飞,他知道不能停下来,一阵狂飙,直冲和田河。

就在下河床的一个一人多高的河沿处,钟之飞没有减速,径直冲了下去,河床中的沙子很虚,前轮一着虚沙,钟之飞连人带车翻了过去,落地的时候,整个摩托车无情地砸到了他的腿上,听到“咯嘣”一声,钟之飞知道自己的腿断了,然后他就昏死过去。组委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抢救,将他送往医院治疗。

当梁思奇得知钟之飞再度遇险的消息时,再也顾不上采访,赶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钟之飞右腿多处骨折,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钟之飞见梁思奇来了,还开玩笑道:“别的记者都在报道赛事,你却来探病,回去可怎么交差哦?”

梁思奇听了,轻描淡写地说:“你没事就好!”

这时,钟之飞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为了救我这个朋友,你两肋插刀。我也不能辜负你的这番情谊,这样吧,我要给你一个独家新闻。”

“哪有那么多独家新闻?”

“我是一个女的,这算不算独家新闻啊?”钟之飞直视着梁思奇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着。他见梁思奇不相信,便拉着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胸脯。

梁思奇愣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手下的触感分明告诉他:好兄弟钟之飞的确是个女子。他的脸烧了起来,忙把手拿开,惊疑不定地看着钟之飞。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钟之飞请梁思奇坐下,娓娓道出了一段隐情。钟之飞是家中的独女,她的父亲,也就是老教练,年轻时也是个赛车好手,却在一次比赛中负伤,落下了终身的残疾。钟之飞从小耳濡目染,立志要为父亲圆梦,得一枚全国大赛的金牌。這次比赛含金量很高,但并没有女子组的比赛,钟之飞女扮男装,偷偷报了名。这事很快被父亲知道了,拗不过女儿,他便以教练的身份陪同参赛。

梁思奇听到这里,渐渐理清了思绪,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那史赛生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是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处处与你作对,想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哎!”钟之飞叹了口气,“他没有处处和我作对,他是想保护我啊!史赛生是我的同门师兄,我们从小一起跟着我父亲学习车技。他对我一直很好,甚至后来和我父亲说,要娶我为妻。我虽然也喜欢他,但不是男女之情。父亲为了断了他的念想,便请他离开。后来,他在外面混得不错。这次参赛,他发现我女扮男装参赛,便多次接近我,就是希望我能退赛,他说这次比赛太危险,生怕我一个女孩子,出什么意外。为了不让他扰乱我的心情,我就和他定下赌约,只要任何一场比赛,我输给他,我就无条件退赛。于是在比赛过程中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他把我的导航仪弄坏后,他认为我会知难而退,但我还是坚持比赛,我不想输给他。当我出现意外后,他一定非常后悔,所以才坚持和你们一起营救我,没想到他永远地留在了沙漠里……”

说到这里,钟之飞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似乎要把参赛以来经历的压力、害怕、内疚、伤心都发泄出来。梁思奇没有安慰她,他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他下定决心,回去就把这个独家新闻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至于比赛孰是孰非,就留给读者去议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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