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陈蔚文
前段时间,夜归,在家附近碰见一对情侣,瘦小的女孩抱着硕大的玩具熊和男友说笑。说的虽是寻常话,可自有一种旺盛荷尔蒙作用下的心荡神驰。
想,这么大块头的熊她要如何在家中安置?看他们的样子,有些像外乡打工者,如果是租房,日后搬家这只毛绒熊恐怕也是桩麻烦吧。
我的房间橱子上层,也有若干毛绒玩具,其中有个块头类似那瘦小女孩抱的,是只棕熊,每开橱门,可见它雄伟的屁股寂寞地盘踞着。这只熊也曾是别人送的,具体情境已疏淡,但估计当时是快乐惊讶的,它的体积让人以为—它与送者的心意程度是对等的。
可除了那一刹那视觉的惊喜,这并不是份合适的礼物。它太难安顿。在沙发或床上扔这么个大家伙?它恐怕要占掉一个人的位置,让它在装饰柜上扮可爱?寻常柜架哪有那么大一席之地容它?只有硬塞进橱子里了,橱子还得够大。此外还有清洁问题,毛绒易沾灰,手洗水洗都不好操作,有妙招介绍可把玩具装入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入盐,封口,把玩具在里面上下摇晃,利用正负电荷之原理可清理蒙尘—对这么个大块头,得多少盐?没有力气还摇不动它。总而言之,这份硕大的浪漫不那么好消化。有多少大玩偶甫一送出,便成为受者的闲置与负担?街上抱着它们的女孩还是欢天喜地的,虽然挟着它们走路都不便,可醒目,路人老远就望见了,年轻的爱正是要通告全世界的宣言,“看见”甚至比爱本身还重要。
那不仅仅是只大玩偶,还是个任性的游戏,不论今后它的去向。
它的硕大身形在恋人那里具有替代真人的可能,比如思念严重发作的夜晚,恋人把脸埋在大玩偶中,依稀像附着对方的温度。
女友X也转赠过我一只大玩偶,是只结辫穿碎花裙的布娃娃,腰围需双手合抱,是她前男友送的,两人感情最炽烈时她路过玩具店,瞟了眼橱窗里的布娃娃,他就进去买下了。分手后,她搬家,睹物伤人,转赠与我。我在床上搁了几天,发现有碍睡眠,原来大型玩偶最好的归宿是待在橱窗,而不是家里。
当这只布娃娃好容易消失,那只大棕熊又来了。谁又能阻止恋爱季节的到来?谁又能阻止搭载着大玩偶的货车隆隆驶过?哪怕有一天,这些玩偶陆续蒙尘,不知所踪。
它们的大仿佛是种挥霍的宣言,孤注一掷,管他什么收纳清洁!那是主妇才纠结的问题,我们只要爱,只要当下,不怕人笑,不怕人侧目(侧目才好),以块头的雄伟为爱壮势。
就算有一天,这份宣告转为同体积的回忆里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