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维加,席燕晖,邵敏加
(1.东华理工大学文法与艺术学院,江西抚州 344000;2.渝州科技职业学院大专部,江西新余 338000;3.黎川县德胜中学,江西抚州 344600)
诗性的超越与诗美的构建
——黎国华长篇小说《生命之手》解读
邵维加1,席燕晖2,邵敏加3
(1.东华理工大学文法与艺术学院,江西抚州 344000;2.渝州科技职业学院大专部,江西新余 338000;3.黎川县德胜中学,江西抚州 344600)
分析了黎国华的长篇小说《生命之手》,认为其在总体写实性地反映赣东一群人物的命运变迁和时代发展的同时,用一种不自觉的诗性手段调节构思对象,对对象世界进行了诗性超越,对文本世界的结构、视角、语言等进行了诗美构建,通篇洋溢着一种亦实亦虚的诗情诗韵。
黎国华;《生命之手》;诗性超越;诗美构建
《生命之手》的故事并不十分复杂,它以主人公常林的创业兴衰和“宁溪十三鹰”(指当年参加老山阴山战斗的宁溪籍十三位生死战友)的命运沉浮为主线,反映了商品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大背景下,一方土地、一群人物的命运变迁。作者对赣东大地的人文风情、时代风貌进行了亦实亦虚的描写,通篇洋溢着诗美情意。
黎国华是一位“草根作家”,他自己也承认是个算不上“半个文化人”[1]627的小说作家。一般地说,写实或者说从写实出发的写作是这些作家的创作起点与归属,这点可以从《生命之手》比较规矩地写人,不太善于写景或者说并不刻意写景和几乎直白地写事中找到印证。但黎国华有一种细心观察事物、捕捉人物心灵、直接用诗性调节构思现实对象的能力。因此,作为一部写实的长篇小说,《生命之手》具有一种独特的诗情与诗韵。
(1)“手”的诗性超越。“手”向来都是艺术家深情关注的对象,如:赌徒的手(茨威格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托举明天的“手”(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雕塑之一);舞台上千手观音的“手”……对“手”的神奇应用,充分彰显了艺术家极富创作个性并刻意命题的艺术震撼力量和诗性智慧。在《生命之手》中,黎国华同样让我们看到了“手”的巨大表现力和蕴含力。小说通过对“手”的三次突出描写,将主人公民营企业家常林与他生命旅程中的三个女人的关系凸显出来。
一次是宁溪河发洪水月娥不幸落入水中。“月娥,别怕,快抓住我的手!”“一个激浪迎面将月娥卷入水底,可她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她清醒地听到了常林的叫声,并看到了常林伸向自己的生命之手。”[1]41但后来两人的发展正如故事叙述者所评述的那样:“在洪水中,常林将共患难的手伸向王月娥,毫不犹豫,奋不顾身;但在生活的场合里。他却抛弃了二人共同撑划的小船,也是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将王月娥推到水中,让她自寻生路,或再去找载她的另一条小船。”[1]112“救”之与“推”之是同一只手,作者似乎在向我们设问:这仅仅是一种躯体的表演吗?一次是通过夏晓荷的心理活动。她“当然知道王月娥是常林从水中捞起的女人,她要让常林成为自己从情感中捞住的男人。”[1]115夏晓荷一心想强制自己的生命之手,来摆脱困在农村底层苦渡的穷日子,企望融入城市上层享受好年华,但结果还是被城市把她作为一个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花瓶”,残酷地摔碎在了农村的穷乡僻壤。从她身上,我们似乎看到,一个人的看不见的生命之“手”,比看似运用自如的有形之手有力得多。一次是两次感情生活的失败以及发现王谏喜欢上了王月娥,使常林重新考虑了自己与王欣(王谏的妹妹)的关系。“如果谏子(王谏)喜欢月娥,我就向王欣求婚。”[1]537最终没有回避自己的真爱和众人的衷心祝福,这对志同道合的伙伴终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种“手”的诗性超越就在于:前妻王月娥是常林用生命之手从洪水中“捞”来的好老婆,却是事业上的“路人”;情妇夏晓荷是其用生命之手从商城中“俘”来的好助手,偏偏是情爱中的匆匆“过客”;只有恋人王欣,才是其用生命之手从人生苦旅中“牵”来的好伴侣。这时我们一定不会认为作者仅仅是在叙说“手”的故事了——作者将“手”的诗意性发挥得淋漓酣畅:常林事业的兴衰、性格的刚柔、婚姻的成败,与他和一生中三个女人的爱情休戚相关,用生命之手奏出了一首“起步—失败—成功”,“思考—抗争—奋发”,“快乐—痛苦—幸福”三部交响乐章[2]。黎国华恰恰就是以看似平实的手法,让生活本身的逻辑去给出人性与诗性的形式与思考。
(2)“写实”的诗性超越。就像抒情是诗歌的灵魂一样,写实是小说的灵魂。中国当代许多小说家至今仍专注于写实,这似乎与当今世界眼花缭乱的小说创作实验和时代的非历史性出场并不合流。陶东风曾说,“在虚假理想主义和假大空意识形态盛行的时代,现实主义者是很不现实的。”(陶东风2009年2月9日博文《“现实主义”的吊诡》)黎国华们对写实情有独钟,可以从数千年沿袭的国情、种族心理积淀、华夏创作群体的创作惯性中找到答案。而事实是,局限于写实不仅是过时的也是难以写出多变多元的人生的。作为“草根”作家,“写实”是一种身不由己的选择,但富有才情的作家,可以对“写实”作一种不自觉的诗性超越,从而在并不十分看好的新世纪写实文学语境中获得美学上的生存权。
《生命之手》似乎在不经意间给我们营造了一幅幅诗意的写实生活画卷:在主人公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活、命运、爱情和事业,感到前景渺茫的时候,作者会“让”他们“心想事成”:常林婚姻上的“三变三易”,反而成就了他丰富多彩的人生;常林爱上王欣,而王谏(王欣的哥哥)与王月娥(常林的前妻)重修前缘,共结秦晋,让人既感叹不已又匪夷所思;正面形象的陈春海、常民宽历经仕险,几遭翻船,最终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不禁让人出了一口闷气。关于“生命之手”的故事,更是一种富有禅意的生命暗示:世事万物都是由各自的生命之手于冥冥之中缔造和安排的。而且,由此衍生的相互因果效应,也随之起伏跌宕,纠葛曲折,命运最终归于任由评说的不同结局。“手”的神奇运用向人们诉说了“禅”的玄机,是对写实的一种诗性升华。黎国华似乎懂得小说只注重写实就容易陷入写实的陷阱,他机智地在把现实生活捏得粉碎的同时,更注重创造一个整体性的精神世界。他起码是以一种不自觉的书写姿态,将秀丽富饶的宁溪河两岸近二十年发生的人事风物变迁,有零有整、零整结合地呈现于读者面前:断述零写常林、陈春海、丁大军、黄一民、付涛、陈冬明等人不同的人生轨迹,又整体把握“宁溪十三鹰”的群体形象:阳光、潇洒、雄姿英发的群体影照,象征性地勾画了一个有情有义、充满活力的当代新生活群体;王月娥、常芳、冯小娟、高翠翠、刘燕、王欣等女性的形象与生活是鲜活各异的,她们整体精神的表现,是“十三鹰”的女人们的友情、爱情、亲情等人生真情,以及这种情感与“十三鹰”精神的完美配合。这种书写,正如姚斯所说:“世俗法则终止之处,正是文学法则开始之时。”[3]
不敢说黎国华受到多少抒情文学的熏陶,但家乡自然山水的长期孕育和作家充沛的想象,使他的小说显示出难得的抒情文学般的诗性特质。诗美般的叙事就构建在这种创作背景之下。
(1)外稳内跃的谋篇机制,漫溢着生活韵味、折射出诗性哲理。《生命之手》仿佛隔绝着创作的流行色,放弃了时尚的进攻性和张力性文本结构:既没有像专写自我的私小说那样对小说结构恶意破坏,也没有像形形色色的实验小说那样对小说结构肆意扩张。它仿佛是一位坊间艺人营造的一个手工艺艺术之宫,将那些值得歌值得泣的故乡故事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与艺术逻辑搭建起来,将“十三鹰”的命运沉浮故事编织为全文结构的主体部分,以宁溪河两岸的时代变迁为辅体部分。这个结构看上去有些四平八稳,缺乏小说惯有的“高潮综”和“悬念结”,换言之,读者的期待难以遇挫。在这种“体制”下,作者似乎不经意地安排了几次“内跃”(故事内在的情节跃动),从而把读者抓牢在故事之中。例如“十三鹰”中三位英雄的牺牲即是一个亮点。黄一民在老山前线,付涛在抗洪前线,陈冬明在缉毒前线。尤其是付涛在1998年长江抗洪抢险中英勇牺牲,最具心灵冲击力——一位中校团副政委,为了人民的利益和战友的安全,被吸进涵洞而失去鲜活的生命。叙述生动感人,真情涌现,表现出一种局部“内跃”的巧妙安排,这种安排机制会产生诗性的意象泛化,使读者深深浸渍在“十三鹰”整体形象的魅力之中。又如,爱情婚姻是小说的母题,《生命之手》也不例外。但作者在写常林的婚变情变的时候,却显得那样波澜不惊,一切似乎都是可以预料的。就在常林找到他的最佳伴侣王欣,爱情终于有了归属的时候,却又跳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生插曲——王欣的哥哥王谏旧情萌发,爱上了常林的前妻王月娥。从这里我们似乎体会到种种人生况味:爱情搭错车,以情报恩,有情人终成眷属,人生难测,等等,其用诗意的构想凸显了人生哲理。
(2)诗句韵文,使小说语言具有了诗的韵致与风采。作者的故乡是地处赣东的一个古老望县——崇仁。小说中那条迤逦山间、两岸富饶的“宁溪河”,就是贯穿该县东西、日夜奔流不息的西宁河。有“驴友”诗人北海交游此地写下的《西宁河》为证:“绿岸含诗意,青山在画中。扁舟摇浅影,浣女掠轻虹。”在这样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不出诗性不生诗情都不可能,何况是从老山归来对故乡情更深爱更切的小说家。他写纯情少女的身姿,就像画一幅绝美的西方油画:“月光下的常芳如出水芙蓉,一个活灵活现的法国著名写实派画家雷诺阿经典油画《泉》中的裸体少女就站在自己面前。”[1]150他写常民宽似乎看透了常林的心思:“山,致阻也,而人梯之;海致险也,而人航之。志之所向,何往不济!”[1]461完全是知识分子官员的派头,也是人物(双方)形象的诗意化。他写现代商人韩天涯巧用元朝大诗人虞集的诗句:“随意且衔杯,莫惜春衣坐绿苔,若待明朝风雨过,人在天涯,春在天涯!”[1]582可谓人诗相映,背景自然延伸。他写现实及心中的母亲河:“宁溪河还在静静地流淌,她默默地滋润着两岸的土地。”[1]315是那样地寓满深情。《生命之手》的故事来自宁溪河两岸,这里发生的故事,有着泥土的气息和近乎原生态的生命叙述,一旦与作者的才情结合,便呈现一种极富特色的诗性美。
(3)人性和生命视角,促成既忧郁悲情又乐观理想的诗化情调。“十三鹰”中三位英雄(黄一林、付涛、陈冬明)的死,是一种沉重的生命体验视角。它艺术地告诉人们:在历史变革和社会转型时期,每一步前行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尽管有时看来好像偶然,但是,有大师说“偶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家”[4]。可惜这种“偶然”作者用得太少了,否则,诗性的生命体验会更强。“十三鹰”及其女人们这个群体大视角的设置,是作者人性美、正义感和人生愿景的寄托,它把抽象的理念形象化,把作家对生活的多元体验对象化,同时,她们的爱恨情仇给小说带来了既悲情又欢情的起伏变奏旋律,并推动着故事情节向前发展。主人公常林“快乐—痛苦—幸福”的人生三部曲,给人们补上了人生一课,是一种人性+生命的视角,因为人性总是会透露出生命的各种信息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接受。“在生命之手的抚慰下,宁溪这块土地可以承载太多的痛苦,更可以承载更多的欢乐。”[1]623作者在尾声写的这几句话,实在是这种亦悲亦喜的诗化情调的最好注脚。
[1]黎国华.生命之手[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2]凡夫.生命之手:序[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
[3]尧斯.走向接受美学[M].周宁,金元浦,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68.
[4]巴尔扎克.人间喜剧:总序[M].傅雷,袁树仁,张冠尧,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2.
Transcendence of Poetry’s Nature and Construction of Poetry’s Beauty
SHAO Weijia1,XI Yanhui2,SHAO Minjia3
(1.College of Chinese Law and Arts,East Chin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Fuzhou 344000,China;2.Junior College,Jiangxi Yuzhou Scientific&Technological Institute,Xinyu 338000,China;3.Desheng Middle School,Fuzhou 344600,China)
Li Guohua’s novel The Hand of Lifeis analyzed.It is considered that,the novel realistically reflect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imes and the changes of the fate of a group of people in eastern Jiangxi;the author adjusted the object with an unconscious poetic method;the poetry’s nature of the object world is transcended,and the poetry’s beauty of the structure,the visual angle and the language of the text world are constructed.The novel is filled with the poetic rhythm in the conversion of fantasy and reality.
Li Guohua;The Hand of Life;transcendence of poetry;construction of the poem’s beauty
I 247.5
A
1008-9225(2011)01-0095-03
【责任编辑:王立欣】
2010-07-23
江西省社会科学研究“十一五”规划项目(08WX54)。
邵维加(1954-),男,上海人,东华理工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