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俊霞
母亲的茶
■ 徐俊霞
父亲抽烟喝酒,一天一包烟,一天两顿酒,与父亲不同,母亲没有什么烧钱的嗜好,最奢侈的莫过于喝茶。母亲平日里喝的茶都是20元以下一斤的散装茶,中午、晚上母亲都要泡一壶茶,坐下来慢慢地品,直喝到茶没了颜色,再多的辛劳都烟消云散。
母亲不像个女人,她和男人一样下地干活,甚至比男人干活还不惜力气。麦收时节,她半夜里起来到地里割麦子,披星戴月,一直干到早晨七八点钟,浑然不觉得害怕。父亲不勤快,爱睡懒觉,我和弟弟年龄小,帮不上忙。母亲是个急脾气,地里的活干不完,她吃不下睡不着。母亲从年轻的时候觉就少,上了年纪,觉就更少了,她早晨从来不睡懒觉,中午从来不午休,她解乏的方式就是喝茶,用母亲的话说她就好这一口,弄得家里最多的物件就是五花八门的茶壶、茶碗。
乡下的日子不宽裕,钱要紧着我和弟弟交学杂费,母亲喝不起高档茶,就喝那种既便宜又提神的低档茶,那茶通常不太香,味沉色深,但很消食,也很有气力。她还擅长自制茶叶,用山楂片、枸杞叶、柳叶、橘子皮、烧大枣泡茶,一辈子粗茶淡饭,母亲的身体比谁都壮实。她很少生病,生病的时候到医院开点药,从不打针输液。一次,母亲患重感冒,吃了几天药都不见好转,我们劝她去打针或者输液,她不肯,同时还决定不吃药了,用土办法,在房间里熬醋,喝红糖姜水。三天后,母亲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母亲乐善好施,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多,我们家又在乡镇上,一年365天,隔三岔五,有八杆子拨拉不着的亲戚在我们家借住,和我们吃同一锅饭,睡同一张床。母亲的待客之道很简单,烧一壶热水,冲一壶酽茶,是必不可少的。
与别人的母亲不一样的是,母亲身上没有一点女性的特征,她留齐耳短发,她穿素色的衣服,她几乎没有穿过裙子,更不用说穿高跟鞋。从早到晚,她一刻不停地忙碌,屋里屋外地收拾,除了喝茶的时候是安静的,她永远处在闲不下来的状态。
春喝花茶,夏喝绿茶,秋喝清茶,冬喝花茶,这点茶道母亲懂,尽管她到集市上选的是最廉价的茶叶。幼年的时候,我极为讨厌茶的苦涩,喝一杯就皱眉头,母亲说再喝一杯试试,我喝了一杯,还是觉得苦,母亲说茶要喝足三杯,才知真味。参加工作后,我走过不少地方,经常给母亲带回一些当地的茶叶,西湖龙井、铁观音、大红袍、信阳毛尖,母亲喝的津津有味,说这辈子享福了,喝上这么好的茶。
前两年,我换了一家公司,担任管理层,工作压力大,经常失眠,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茶叶有助于安眠,她开始收集喝剩的茶叶,阴干晾晒、装袋入囊,积攒了大半年,给我做了一个茶叶枕。
我原是奢爱咖啡的女子,在母亲的影响下,竟然也爱上了品茶。去云南出差,朋友拿出有些年头的普洱老茶和精致的茶具款待我,一杯苦,两杯甜,三杯回味,在朋友关于普洱的娓娓讲述里,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先苦后甜,人活着就像手中这杯茶。
品茶是前奏,悟茶是高潮。谢谢母亲,在幼年我最不喜欢苦茶的时候,借茶指路,告诉我茶如人生。茶艺博大精深,母亲没见过这些奢侈的茶具,没喝过上好的茶叶,可这并不妨碍母亲成为一个懂茶爱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