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切小说《耻》的叙事特色*

2011-08-15 00:46
长沙大学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库切梅拉叙述者

李 双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湖南长沙 410205)

库切小说《耻》的叙事特色*

李 双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湖南长沙 410205)

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主库切是南非当代著名作家,他被评论界认为是当代南非最重要的作家之一。1999年,他的小说《耻》为他赢得了标志小说创作成就的英国布克奖。库切作为南非“后殖民”文学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是一个具有双重文化品格的作家,南非的本土文化和欧美文化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这种独特的文化品格使其小说《耻》表现了与以往文学作品截然不同的创作风格。

叙事结构;叙事时空;叙事视角;叙事特色

一 叙事结构

小说《耻》故事情节简单,以卢里52岁这一年的遭遇为线索,讲述了他在城市开普敦私生活引发的耻辱和在女儿的农场由于种族原因经受的耻辱。卢里,开普敦技术大学文学与传播学教授,离过两次婚,为了解决性需要,先是与妓女索拉娅定期约会,后来因为与学生梅拉妮发生了性关系而被学校开除,来到了女儿露茜的偏远农场。结果,女儿被三个黑人轮奸,女儿竟然心甘情愿地要生下被强暴而怀孕的孩子,并满足于做黑人雇工佩特鲁斯的小老婆。而卢里本人也只能容身于乡下一个动物救护所里处理动物们的死尸和粪便。

托多罗夫以《十日谈》中的故事作为分析对象,归纳出这样一个观点:一个理想的情节结构通常包括从静止状态——不平衡状态——重新达到平衡这样三个过程[1]。如果我们从情节结构来解读库切的《耻》,可以发现小说《耻》的叙事可以简约成以下序列:即卢里在白人上流社会中作为男性的优越心理→在人际关系中多次“篡越”(男女关系、师生关系、父女关系)→关系的破坏及浪漫幻想的消亡。这一叙事结构的简约化,可以帮助读者找到解读库切这部寓意丰富的作品的一个切入点——篡越。《耻》的中文译本在译者序中也指出:“事实上,如果我们把‘篡越’理解为广义上的‘非法越界’,即随意超越政治、社会、道德等为个人所规定的界限的话,这样的越界在《耻》中比比皆是,而且在各种各样的关系层面反映出来。”[2]卢里作为白人殖民者的后裔,他有着根深蒂固的种族优越感、性别优越感和社会地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必然在他的行动中表现出来,即他在各种人际关系中的“篡越”。但卢里的“篡越”都受到了惩罚。因为这种“篡越”,妓女索拉娅断绝了他们之间关系;学生梅拉妮的指控则让他失去了教职;而对露茜私人空间的“篡越”,则导致了父女关系的持续紧张。

小说《耻》中叙事结构的简约化,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部创作于社会现实基础上的一个发人深思的寓言,同时也彰显了库切作品的寓言化色彩的叙事特色。众所周知,寓言形式上的最大特点就是篇幅短小,情节简单。“故事本身,并不需要像小说那样精雕细刻地塑造人物,设置悬念迭起、跌宕起伏的情节,安排富有烘托、暗喻作用的时空环境,而只需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也就可以了。”[3]寓言的情节并不着眼于表面的真实,它追求整体上的象征性、寓意性。正是通过这种简单的情节,库切的小说才能自如地控制故事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使读者更专注于故事之外的深层寓意:卢里代表的是欧洲殖民主义,白人殖民者通过强制的方式进入南非,侵占了这片土地。但是,当殖民主义势力在南非消退后,白人失去了庇护他们的社会建构,黑人势必会对白人实施报复。卢里女儿露茜遭受三个黑人的强暴指称的是殖民主义的代价,是黑人对殖民者暴力的回敬。

二 叙事时空

受南非的本土文化和欧美文化的深刻影响,库切独特的双重文化品格使得他在创作小说《耻》时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叙事策略。这部小说既立足于当代南非社会,又在表现层面上摆脱了南非现实生活的束缚。1994年,曼德拉担任首任黑人总统。从此南非结束了延续300多年的种族歧视历史,步入一个新的、后种族隔离时代。《耻》正是在这一层面表现出了作者的创作力度。该作品并没有通过宏观政治斗争来描述种族冲突,而是带领读者从日常生活这样的微观层面来看待南非的种族冲突。尽管如此,这些微观的生活事件始终与当时南非的历史进程紧密相连,从而能以小见大。

在《耻》中,意识流的使用是贯穿始终的,作品采用心理时间与物理时间相互交融、相互渗透的叙事方式,十分巧妙地将意识流融合在故事的叙事中。作者通过一个“耻”字,将新南非成立后的新的社会生活和南非在殖民地时期的生活有机联系起来。作者没有重墨描写殖民者的罪恶,而是着力描写人物的心理,从心理角度来反映社会问题。《耻》描写的事件从南非成为殖民地到新南非成立后,时间跨度很大,库切利用意识流手法来描写人物的行动和意识,为小说叙述带来了张力和合理性,增强了故事的象征效果。

申丹认为,故事空间不仅是虚构故事中人物和事件的发生地,同时也是展示人物心理活动、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作品题旨的重要方式[4]。小说《耻》可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卢里在开普敦的城市生活经历;第二部分叙述卢里在偏远农场的生活经历。故事的主要事件发生在开普敦和偏远的农场里。“开普敦”和“偏远农场”成为建构情节结构的故事空间。从表面上看《耻》似乎讲的是大学教授卢里为自己在开普敦的性丑闻而付出的惨痛代价,但是当卢里在女儿露茜的偏远农场遭遇强暴之后,耻的含义大大超出了个人和家庭,发生在个人生活中的事件带着深刻的历史烙印,个人之耻成了历史之耻,偏远农场的故事向读者再现了新南非的种族冲突。最后露茜把农场让给黑人雇工佩特鲁斯经营,这就暗示我们殖民势力已日薄西山,在黑人的土地上白人不再拥有特权。

另外,文本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地说明故事发生在南非这片土地上,这是作者有意而为之。库切有意隐去小说的时代和地域背景,使他的小说具有更广泛的普遍性。库切小说的这种处理旨在表明,这样的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它代表了一种无限可能性,不受时空的限制。作者甚至可以不在乎小说的真实与否,使读者更专注于故事之外的深层寓意。

三 叙事视角

《耻》的叙述类型为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我们知道,叙事视角的作用之一,就是可以控制叙述距离,即读者和人物之间的距离。卢里是这部小说的意识中心,因此读者对他的认识最多,和他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读者对其他人物的了解都要通过卢里。从读者和人物之间的距离来说,我们可以把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分为三个不同的距离层次。毫无疑问,卢里处于第一层,露茜是第二层,虽然读者不能直接看到露茜的内心世界,但是她和卢里有大量的交流和互动,通过他们的语言和行为,读者同样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这个人物。而第三层则是和读者距离最远的佩特鲁斯、梅拉妮那样的黑人,因为他们在小说中是最沉默的,他们的话语权是缺失的,读者对这些人物的了解只能通过第一层的卢里。但是,卢里是一个有着种族优越感的人,因此他的感知是不可靠的。比如,读者对学生梅拉妮的了解都是卢里的主观臆测。卢里对梅拉妮的年轻美貌非常迷恋,但是内心深处对她又是看不起的。在他心目中,梅拉妮美丽但没有智慧,“穿戴的都是从东方广场买来的廉价货”[5],而梅拉妮在她父亲眼里的形象却完全不同,“她一向是个好学生。”[6]正是因为处于小说意识中心的卢里本身带有种族偏见,因此,虽然读者和卢里之间的距离最近,但是读者已经对卢里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自然不会认同他的立场和价值观。同时,读者还会对卢里的言行做出道德判断,或批判或认同,而绝不会被他的种族偏见同化。小说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主要得益于叙述者对叙述视角的控制。叙述者自始至终透视卢里的内心世界,使读者对卢里的种族偏见有一个全面而清醒的认识。

通常情况下,叙述声音即叙述者的声音。叙事眼光则是指充当叙事视角的眼光[7]。申丹在对叙事眼光和叙述声音的进一步阐释中认为,“一个人的眼光不仅涉及他/她的感知,而且也涉及他/她对事物的特定看法、立场观点或感情态度。”[8]可见在分析叙事眼光时,不仅要注意聚焦人物或叙述者感知的一方面,而且还要从更宏观的角度去挖掘它指涉的深层意义。小说《耻》中,叙述声音和叙述眼光分别来自不同的主体——叙述者和小说主人公卢里。这部小说虽然以卢里为意识中心,但是事实上,叙述者和卢里的立场和价值观并不一致,叙述者通过叙述卢里对发生在他周围的事情的评价,来揭示卢里的内心世界,同时又通过讽刺性的语言来与之拉开距离。比如,卢里在校园里邂逅了梅拉妮,梅拉妮“冲他微微一笑,上下点了点头”[9],卢里认为“微笑中有几分狡黠,而不是害羞”[10],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家,“她垂下眼睛,脸上又浮现出刚才那种躲躲闪闪,甚至有些卖弄风情的微笑”[11],卢里觉得梅拉妮的微笑是“卖弄风情”完全是他个人的主观臆断。卢里对自己的行为也有过自责,“还是个孩子啊!他心想:还是个孩子啊!我这是在干什么?”[12]但是欲望还是掌控了一切,“他内心依然色欲翻腾”[13]。当卢里试图安慰梅拉妮时,“他差一点就要说成‘告诉爸爸出了什么事’”[14]。从作者讽刺性语言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作者有意与卢里保持距离,这种叙述声音和叙述眼光分离的独特处理方式让我们自觉对人物的立场和价值观做出自己的道德判断进而深刻地理解作者的创作立场。

[1]Tzvetan Todorov.Structural analysis of narrative[M].New York &London:Longman,1986.

[2][5][6][9][10][11][12][13][14][南非]J·M·库切.耻[M].张冲,郭整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3]顾建华.寓言——哲理的诗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4]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7]段枫.聚焦和反聚焦——《耻》中的视角、对话和叙述距离[J].外国文学评论,2008,(3).

[8]高文惠.边缘处境中的自由言说——J·M·库切与压迫性权威的对抗[J].外国文学评论,2007,(2).

I106.4

A

1008-4681(2011)04-0082-02

2011-03-29

李双(1982-),女,湖南湘乡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语系助教。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作者本人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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