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琪
男性霸权话语下勇敢而无助的女性
——《还乡》中的游苔莎形象解读
刘雪琪
托马斯·哈代小说《还乡》中的女主角游苔莎,勇敢反抗社会规约,勇敢追求爱情,勇敢面对生活,但被怀尔狄夫的欲望物化,被克林工具化,同时也被埃格敦荒原的女人们边缘化。游苔莎成为男性霸权话语下勇敢但又无助的女性。
《还乡》;游苔莎;勇敢;无助;男性霸权;女权主义
发表于1878年的《还乡》是托马斯·哈代创作中期的一部现实主义力作,也是哈代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悲剧作品。在这部小说中,哈代以“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同情心”,塑造了游苔莎这一独具魅力与特色的女性形象[1]。游苔莎美艳绝伦、气质超群、追求独立、向往自由,人们对她或同情怜惜,或批评指责,褒贬不一。将其置于男性霸权话语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下,从女权主义批评的视角看,勇敢叛逆的游苔莎却又是一个孤立无助的女性。
(一)勇敢反抗社会规约
在男性霸权话语的绝对主宰下,男优女劣、男尊女卑的二元对立模式成了永恒的“真理”。女人作为空洞的符号代码,丧失了生命个体存在的意义、价值和尊严,臣服与顺从是强势话语所“赐予”她们的不二选择。在此种社会规约下,女人们的命运注定只有一个固定的模式:恪守传统、安于现状、放弃自我、逆来顺受、忍辱负重。在埃格敦荒原上,女人们要么必须像托马辛一样无条件地接受并容忍丈夫的冷落和背叛,被动地等待丈夫的施舍;要么如苏珊一样愚昧无知、缺乏理性、冲动鲁莽、封闭保守地终其一生;要么像约布赖特太太一般谨慎自律、严守妇道、苦心经营,视儿子为人生的全部,并在必要时向儿子——他已取代缺席的男性家长,成为家庭中的核心与权威——的选择让步和屈服。但是,年轻的游苔莎却不甘如此,她不愿接受霸权话语对女性的界定与规范,向传统社会规约发出了勇敢的挑战。虽然不得已偏居于荒原,游苔莎始终拒绝臣服于命运的安排,反对盲从父权制社会中女性的性别角色,不愿了无生趣地在荒蛮落后之地虚掷年华。她逆俗流而行,为自己规划了人生目标,要走出荒原,成为“出色的女子”,去享受“音乐、诗歌、激情、战争、世界大动脉里的一切心跳和搏动”[2]317。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她始终坚定而执着,以自己的方式做着种种努力,屡受挫折而矢志不渝。
(二)勇敢追求爱情
男性霸权话语以它强悍的存在和巨大的张力构成了无所不在的权力网络,弥漫于男女两性关系的方方面面,包括爱情。爱情永远只是男人们的专利,是“一种只有男人才有的粗俗感情”[3]。于女人而言,爱情是她们的又一“奢望”,除了被动地等待男性的裁决与施舍,在被爱、被弃或被冷落之间游走外,她们是没有权利选择和追求爱情的。芳龄19的游苔莎强烈地渴望伟大而热烈的情感。她大胆打破传统的男女情爱定式,主动出击,努力争取,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俨然如她在圣诞假面剧中所扮演的土耳其骑士,勇敢而无畏。她说:“难道没有一群乡下人的恩准,我就不可以向我相中的人示好吗?”游苔莎从不消极被动地等待爱情的降临,而是及时抓住每一个机会,把握主动,做自己情感的主人,自己选择、取舍[2]83。面对爱慕者查利的深情与痴恋,游苔莎自重自持,安之若素。得知托马辛与怀尔狄夫结婚未果的当晚,她以篝火为号大胆约见怀尔狄夫,力图挽回移情别恋的旧日情人。而当年轻有为、满腹学问、见多识广的克林从巴黎返乡后,深知怀尔狄夫缺陷与不足的游苔莎又果断斩尽情丝,努力制造机会与克林相识,进而相恋、结婚。
(三)勇敢面对生活
男性霸权话语根据男性的欲望和需求,塑造和构建了二元对立模式的所谓“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相对于前者的“进取、勇敢、强大、有力”,“柔顺、羞怯、软弱、无力”便是后者的主要内容。似乎在男人们的思维定势和期待视野中,在困难和灾难面前,“软弱”永远是女人的代名词,“痛哭”总是要“交给女人”[4]。 但是,坚强而执着的游苔莎却不能用此般的“女性气质”加以定义,相反,她总是勇敢地面对令她痛苦压抑的生活中的种种,虽几经挫折打击,但从未轻易放弃,从未退缩沉沦。面对视自己为托马辛情敌的红土贩维恩的“软硬兼施的攻击”,游苔莎冷静沉着,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断然拒绝以牺牲自己的自由为代价而接受维恩的提议,使得维恩在初次交锋中便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她“思想清晰,意志坚定”[2]78。 面对荒原人们对自己的误解和成见以及苏珊于光天化日之下在教堂所施加的恶毒伤害,游苔莎泰然处之,我行我素,依旧执着地继续用望远镜和沙漏表达着自己的渴望和向往。婚后不久,克林罹患眼疾,游苔莎终日砍柴维持生计。尽管理想的实现严重受阻,现实的打击不堪重负,但是游苔莎依旧勇敢而坚强,既没有接受外公的资助,也没有选择沉沦,而是决定要“推翻现状”,“苦中作乐,以苦为乐”,努力以她一贯的坚强面貌示人[2]232。
(一)被怀尔狄夫欲望物化
男性霸权话语推崇和强调男性的本源性、先在性和主导性,使得受制于它的女人“远非是仅次于男性的‘第二性’的低下和不平等,而完全是一种丧失了自我主体性的被物化了的东西”[5]。这些女人们以她们卑微的存在不断满足着男人“征服、占有、支配”的欲望。在与怀尔狄夫的交往中,一贯追求独立、自由的游苔莎也未能逃脱此等女性命运,这时候的她也不过是怀尔狄夫需要时拿来、厌倦时丢开的一件器物而已。最初与游苔莎交往,怀尔狄夫就“狠心轻薄”地不告而别,弃游苔莎而去,转向他认为是“天真烂漫的可爱姑娘”的托马辛。而在游苔莎已嫁做克林妇,他自己也已与托马辛完婚后,双方的婚姻契约也在他的欲望下缴械投降,而全无一丝的制约与约束。如果说托马辛如一杯朴实无华的清茶,满足了怀尔狄夫的生理和社会需求的话,美艳超凡的游苔莎无疑是一杯浓烈的咖啡,满足着他那并不纯洁的精神和情感欲求。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游苔莎,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借探访亲戚之名直接登门,从而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克林母亲惨死荒原的不幸,并进而导致了游苔莎的悲剧。在游苔莎与克林由于母亲之死而夫妻反目之时,怀尔狄夫又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再次介入,怂恿游苔莎逃离荒原。在一己欲望的驱使下,怀尔狄夫如同鬼魅般萦绕于游苔莎身边,物化之,毁灭之。
(二)被克林工具化
男性霸权话语视男性为永远的意义制造者,而女性则是永远的意义承担者,是工具和配角,女性要以男性为坐标来加以衡量,以男性为参数来进行设定。在男性中心主义的集体无意识支配下,克林唯我独尊,在诸事上一味地行使自己的绝对权利,从而工具化着他身边的女人——游苔莎。对一己之意义和价值是克林选择爱人的唯一标准,而游苔莎则被他定位为能够助他理想实现的“文化女人”。“如果我办学,有文化女人的帮助,会千金难买。”[2]176他始终自信且坚定地认为游苔莎一旦听了他的计划就会“感兴趣”,并且他的宏伟计划是“不容讨论的”,是应该“双方都同意的”。就这样,女人在试图表现自己的爱念与欲望的时候,却被男人用来作了构建男性权威的材料。游苔莎于不自觉中沦为了克林功利、实用的爱情婚恋观的牺牲品[6]。尽管游苔莎强调自己应是他“需要严肃对待的问题”,但实际上在两人的婚姻关系中,游苔莎一直处于近乎“失语”的状态,从未真正充分表达过自己的想法,而克林也从未想过要去倾听和了解游苔莎的愿望和需求。克林一直在依照自己的想法、遵循自己的愿望为所欲为地生活着,他所要求于游苔莎的是“无怨无悔”地做他的太太,服务于他的理想,屈从于他的孝道,听命于他的安排。在克林男性霸权话语的强大压力下,游苔莎备受忽视和冷落,孤苦无助,在他人的期待与自己的欲望的夹缝中痛苦而扭曲地苦熬时光,并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三)被荒原女人边缘化
在男性霸权话语“性别政治”的奴役和操纵下,女人被动地默认、接受着强势一方所制定的价值取向、伦理范式和社会准则,并把其内化为自己的集体无意识,形成厚重的心理积淀。女人们以奴性的自律严格地约束、规范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同时又根据既定的标准严格地审视、监督着其他女人,冷落、孤立、排斥那些“离经叛道”的女人并将其边缘化,从而成为霸权一方的帮凶和同谋。游苔莎的孤傲自持、离群索居,还有她与怀尔狄夫的交往,在荒原女人们的眼中,她总是出错方与诱惑者。因此,她们对游苔莎表现出了莫大的不解和不满,并冷落、排斥甚至仇视游苔莎。在克林的母亲约布赖特太太眼中,游苔莎是“来自蓓蕾嘴的傲慢姑娘”,是“妖冶的懒婆娘”。在对待游苔莎与怀尔狄夫交往一事上,她想当然地把游苔莎当作了始作俑者,斗争的矛头始终指向游苔莎。从未想过要去指责怀尔狄夫朝秦暮楚、用情不专的托马辛,同样视游苔莎为不折不扣的“坏女人”,认为她是勾引自己丈夫的轻薄女子。苏珊更是把游苔莎当作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当作自己儿子病体的制造者,恨之入骨,欲以“邪恶魔咒,迷信法术”除之而后快。在这样一个男性至上的世界里,同性的拒斥所带来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异性的歧视和冷落。婆婆的不公指责、苏珊的无理袭击,让心高气傲的游苔莎在偌大的荒原痛苦而无助。在苏珊燃起的仇恨之火中,游苔莎的蜡像慢慢融化,直至最后消失殆尽。
游苔莎实为“富有力量的女性”,实为“哈代女性角色中最为坚定的叛逆者”[7]。虽然她最终在孤独无助中退出了角逐,但其身上所彰显出的叛逆精神和坚强斗志却使得她的形象更加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同时也让生活在男性霸权话语下的女人们增强了信心。诚然,面对强大的霸权话语的宰制,女人若想“反抗男性的支配”,“若想界定自己,非付出代价不可”[8]。“把我弄到这样一个构思恶劣的世界上来,有多残酷哇!我能干很多事情,就是一些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把我损害了,摧残了,压垮了!哎呀,老天那,我对你一点坏事都没做,却想出这么些刑罚来折磨我,你有多冷酷啊!”[2]317面对这样的呐喊,人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是不愿屈服于命运的游苔莎主动选择了落入滚滚洪流之中,是勇敢坚强的她主动选择了以生命为代价来保全高傲的自我、捍卫做人的尊严。她,虽败犹荣。
[1]Kramer Dale.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omas Hard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98.
[2]托马斯·哈代.还乡[M].王之光,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6.
[3]西蒙娜·德·波伏瓦.女人是什么[M].王友琴,等 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220.
[4]柏拉图.柏拉图文艺对话录[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37.
[5]刘惠英.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文学中男权意识的批判[M].北京:三联书店,1996:43.
[6]巫小黎.女性欲望与男性权威的建构[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2).
[7]李红蓉.论哈代《还乡》中的女主角[J].外国文学研究,1999(2).
[8]陶丽·莫依.性与文本的政治[M].林建法,等译.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2:158.
I106.4
A
1673-1999(2011)15-0109-03
刘雪琪(1973-),女,山东枣庄人,硕士,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安徽淮北235000)基础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2011-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