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洪
(南京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意大利政治家,历史家,军事家马基雅维利,若干年来,饱含争议,许多人将马基雅维利视为宣扬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情冷酷的政治理论家,并将其指斥为“恶魔”和“邪恶的导师”,甚至跟有人将他与阴险,邪恶,残暴画为等号,这都是受到《君主论》一书的影响,因其在书中对君主制进行了狂热的鼓吹,而且大力鼓吹如何玩弄权术而不择手段,鼓动君主们做肆意妄为的专制者,然而马基雅维利究竟是一个十足的恶魔呢还是也存在着另的一面?
这需要人们关注他的另一本著作—《论李维》。在这本著作中,马基雅维利热情的讴歌了共和制度,与他之前推崇君主制的行为产生了矛盾,让许多人为之迷惑。关注《君主论》的人批判他所宣扬的邪恶之道,注意《论李维》的人赞叹他所流露的共和主义情绪。他又被视为了伟大的人本主义政治思想家,诚挚的爱国者和共和主义的伟大讴歌者与倡导者。而事实是,君主制和共和制都是马基雅维利政治思想的方面,二者并非矛盾。君主制是马基雅维利在为了结束意大利分裂,实现统一强大的爱国情绪下的现实选择.在他看来,“君主制是实现未来共和制的必要手段和必经道路。”[1](P124)。他内心真正向往的还是共和制,他认为只有在共和国里才能保证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国富民强。“从根本上讲,马基雅维利还是一个共和主义的信徒。”[1](P124)本文将主要探讨其思想的理论基础,共和制政体及其与君主制的关系等。
马基雅维利把共和国作为他的理想政制绝非偶发之感,而有着坚实的基础。[1](P118)
这里的人性论一方面是马基雅维利共和思想的人本主义特征,另一方面是其性恶论。所谓人本主义是指存在于文艺复兴时期,相对中世纪神本主义和主观理性主义而言。它突出的特点就是强调人的感性本能和人的作用。人本主义观是把人置于社会的中心,强调人的各种本能、欲望、荣誉、自由等“完整的人性”的一种哲学观。马基雅维利开始“用人的眼光来观察国家了”[2](P106)。马基雅维利把政治学的研究重点放在有形的国家、城邦以及人类的政治经济活动中,而不再关注无形的上帝之城。他从人,人性和人们的历史以及现实的经验出发观察研究政治问题,强调人的本能和欲望。在《论李维》中他写道:“任何人对过去和现在曾做过深入研究的话,都会看出所有的城邦,所有的人类,无论过去或现在,都被同样的欲望、同样的感情所驱使、所激发而行动”,认为“人能够对事件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他强调人的作用,他否定了神意在人的活动中的作用,不认同人是作为上帝的工具而存在的说法。马基雅维利撇开宗教神学概念,注重实际,从人性和人的经验出发,着力描述统治者实际做了些什么而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他以人性论摆脱了神权政治论的藩篱,实现神学和政治学的分离。
马基雅维利却又对人性持悲观的态度。他认为人性有恶的一方面。在《君主论》中如此描述人的邪恶本性:“关于人类,一般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冒牌货,是逃避为难,追逐利益的。”[3](P80)他认为资源是有限的,人们想得到一切又无法得到一切,如此以来,贪婪大于获得的能力。加之他认为人们重视物质利益。所以他得出结论,人们对贪婪和物质利益看重,驱使其争权夺利,公民美德缺失,损害公共利益,最终导致共和国灭亡。所以统治者在共和政体下要通过法律,宗教,以及对公民进行道德教化来维持美德,解决人性丑陋的问题,规范人的行为,制约人的邪恶本性,维护共和国的统治和稳定。
爱国主义是马基雅维利政治思想的起点和归宿,他倾其毕生精力探索治国之道、兴邦之术,渴望祖国统一和强大。马基雅维利所生活的意大利封建割据,四分五裂,,山河破碎,内忧外患,民风败坏。马基雅维利痛苦地看到:祖国危在旦夕,而国人却又麻木不仁。他认识到:一个国家,只有统一于一个政府之下,才会有幸福和安宁。但是在普遍存在着自私、贪婪、残暴和不义的情况下,靠采用符合基督教道德的手段来拯救祖国是不可能的。残酷的、紧迫的政治现实使马基雅维利将眼光转向了君主专制主张,他的最大理想就是消除内忧,荡平外患,实现国家统一,然后以严明的法治为基础实现罗马式的民主共和国。马基雅维利把拯救国家的政治目的放在首位,赞同统治者为达到目的而采取不道德的手段。他认为国家利益可以为任何背叛和残酷的行为作辩护,个人的最高品德应是把国家利益始终如一地放在首位。在《论李维》中他写道:“凡是一心思虑祖国安危的人,不应考虑行为是否正当,是残暴还是仁慈,是荣耀还是耻辱;其实,他应把所有的顾虑抛在一边,一心思考能够拯救其生命、维护其自由的策略。”[3](P429)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中体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他迫切希望“将意大利从蛮族中解救出来”,彻底结束意大利四分五裂的封建割据状态,实现政治统一,建立资本主义共和国。他苦苦寻觅,希望能够找到发展意大利,促进国家的统一的方法。在马基雅维利对罗马共和国制度的论述中,他也看到了罗马人民的爱国奉献精神给罗马共和国带来的福音。他指出在罗马公民的眼里,国家既是他们对抗外界的联合,同时也是他们的保障。
导言中哈维·曼斯菲尔德这样评价《论李维》的学术地位,他写道“它是共和古典主义的滥觞,是对古代自由的追忆,它召唤我们离开那片既安全又可靠,富足但自私的领地。”[3](P1)由此,探索《论李维》是如何反应这一思想显得很有意义。
首先他充分肯定了共和制是更符合增进人类福祉的制度。他将罗马共和国引为自己的楷模。在马基雅维利看来,共和制比君主制具有更多的优越性:首先,共和国是最符合平等,自由的要求,与君主国不同,在共和国中民众可以参政,可以自由地提出为社会谋利的措施,而这一点对于政制的稳定,社会的进步将起重大作用;其次,共和国最有益于增加公民财富和社会福利。在共和国中,大多数人都有机会得到物质利益,个人财产也能得到保护;再次,共和国最有助于抑制统治者的营私舞弊和贵族权力欲望。在共和国中,统治者为人民选举产生而非世袭,这样统治者的行为势必受到人民的牵制;最后,共和政体能更好地适应不同的情况,激发人民的爱国热情,更好地保证国家的统一和威力,因为共和制容纳了民主制,贵族制和君主制的原则,本身就具有很强的适应性,所以具有驾驭突发情况的能力。
而涉及共和国与君主国这两组马基雅维利都提倡却又看似矛盾的两种政体的关系时,笔者认为马基雅维利所一度强调和吹捧的君主制的独裁,事实上是其实现共和制和人文精神的手段,而非最终目的。或者我们说是他为救助意大利解燃眉之需的一道紧急处方。然而君主制绝非是他心中理想的政体。他始终认为共和国优于君主国,共和国比君主更值得人信赖,共和国的人民比君主更稳健,他们有着更好的判断力,也更聪明和忠诚。但是共和主义目标的实现有赖于专制的手段,共和国的建立需要有一个专制者去诉诸暴力和大全独揽,但也仅限于创建共和国的手段而已,一旦建立,君主就必须建立共和制,实现“一人创建,众人维护”,才能维护国家的名声和长治久安,才能使共和国更完善而趋于完美。马基雅维利所赞扬的罗马共和国在他心中便是如此,虽创立之初制度等各方面都不够理想,却拥有一个不错的起点,才得以最终成为理想的共和国。
自由在马基雅维利共和思想位于核心地位。他认为造成罗马共和国强大的就是自由,而自由的核心是政治自由。政治自由是公民靠自己的政治判断来治理国家。自由的国家先于自由的个人而存在,个人自由是以国家自由为前提的。离开自由的国家,自由的个人便无从说起。自由的国家是个人自由得以展现的公共空间。国家自由,一是要共和国对外保持独立,不受他国控制,二是对内要摆脱暴君的统治,实行自治。而个人自由,最重要的就是每个自由人都是平等,任何人都不能压迫另外一个人。在共和制度下,人民能参加国家管理,参与公共事物,这就是自由。他强调国家是保障个人自由的制度前提,认为个人自由不是天赐的,而是要以人造之自由国度为制度前提的是政治制度造就。离开国家自由,个人自由便无从发生,离开具体的政治共同体,抽象的个人自由便可望而不可及。他认为人能任意享受快乐,不用担心自己缺少什么,不用为妇女或儿童的荣誉担心所谓这种自由,除了在共和政体下,几乎不存在。将个人自由与政治共同体的自由紧密的连结在一起,这是共和主义政治观、自由观的核心假设:只有在一个自由的共和国,公民们才能获得自由,这个共和国不会受到来自本身的野心勃勃的公民的统治也不受到任何外邦的限制。因此,在马基雅维利共和思想中,只有在独立共和国的保护下才能实现个人的目的和目标,实现人的真正自由。同时他也强调公民的美德,一个城邦要保持政治自由,成就伟大事业,就必须使全体公民具有把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美德。他们必须为之奋斗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祖国共同的利益。
马基雅维利开始以人文主义思想为基础,用人的眼光取代神的眼光研究政治学说,使其思想具有了完全不同的新内容。而在《论李维》中所阐述的共和思想对后世具有深远的影响。一大批思想家如孟德斯鸠,卢梭等都接过了其共和思想的理论火炬,并使之发扬光大。马基雅维利也成为共和主义复兴运动中一个承前启后的人物,他不仅很好的总结阐述了古罗马共和国的精致而完善的共和制度,并且为现代学者乃至当代学者提供了共和思想的理论源泉与一个全新的视角。同时也使得人们对马基雅维利能更客观公正的进行认识,不再局限在阴险狡诈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偏见中。人们认识到了他的人本主义光辉和爱国情操。
[1]蔡拓.西方政治思想的政体学说[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1991.
[2]托马斯·阿奎那著,马清槐译.阿奎那政治著作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马基雅维利.君主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