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锐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南宋太学“乾淳体”新探
陈光锐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周密《癸辛杂识》和马端临《文献通考》所言“乾淳体”是对乾淳科场时文风尚的综合性表述,其内涵包括道学家和浙东事功学派的创作。两者都是对绍兴科场谄谀之风的反拨,只是侧重不同。道学家文重义理、轻文法,同时又试图援义理入科举程文;永嘉学者重事功、求实效,所作时文斟酌篇章,讲求修辞,形成独具特点的“永嘉体”。
乾淳体;道学之文;永嘉体
周密《癸辛杂识》之“太学文变”条记载:
南渡以来,太学文体之变,乾、淳之文师淳厚,时人谓之“乾淳体”,人才淳古,亦如其文。至端平江万里习《易》,自成一家,文体几于中复。淳祐甲辰,徐霖以书学魁南省,全尚性理,时竞趋之,即可以钓致科第功名。自此非《四书》、《东西铭》、《太极图》、《通书》、《语录》不复道矣。至咸淳之末,江东李谨思、熊瑞诸人倡为变体,奇诡浮艳,精神焕发,多用庄、列之语,时人谓之换字文章,对策中有“光景不露”、“大雅不浇”等语,以至于亡,可谓文妖矣。[1]65
周密大致梳理了南宋孝宗乾道至宋亡100多年间太学文体的变化历程。于高宗建炎到孝宗隆兴30多年置而未论。就其所述可见,他对孝宗乾道、淳熙年间的“乾淳体”评价很高。指出所谓“乾淳体”一直影响到理宗端平时期。并且说其时“人才淳古”“亦如其文”,不同于理宗端平以后道学占据统治地位,文坛全尚性理的情况,更有别于宋末出于对理学的反动转而崇尚庄子的所谓“文妖”之文。
周密而后,笔者仅见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再次述及“乾淳体”:
(淳熙)十四年,御试得进士王容以下,上天资英明,大廷策士多自升黜,不尽由有司,是举王容盖自第三亲擢为榜首,时儒生迭兴,词章雅正,号“乾淳体”。[2]301
关于“乾淳体”的兴起和流行,祝尚书著《宋代科举与文学考论》之《论乾淳“太学体”》一文提出:“所谓乾淳‘太学体’,即乾淳时期受‘永嘉派’重要作家陈傅良科举程文的影响而兴起的文体,它主要流行于太学。”[3]431陈傅良 (1137—1203),字君举,号止斋,温州瑞安人。师薛季宣、郑伯熊,传永嘉之学。乾道八年登进士甲科,历仕孝宗、光宗、宁宗三朝,曾因苦谏光宗拜见孝宗震动朝野。乾道初年在私学任教,后入太学,时文成就影响巨大,因此祝尚书先生有上述论断。通过对陈傅良《止斋论祖》的论析,他指出陈傅良的科举之文源出苏轼,并对隆兴、乾道之交时文变化起过重要作用,均为卓见。关于“乾淳体”,学界少有论及,祝先生上述结论无疑具有发覆之功,
但是,结合上述材料,祝尚书先生的论断至少有两点值得商榷。其一,将所谓“乾淳体”的形成归结为陈傅良一人之影响,我们认为不够确当,据文意分析,周密所言“人才”,马端临所称的“儒生”,应当理解为“乾淳体”的创作主体是一个群体而非某一个人。其二,祝尚书先生在文中还写道:“陈傅良之所以令太学诸生倾倒,四方学者云从景随以乞指点,不用说,原因是他善于揣摩场屋的写作技巧和程式(尤其是破题),善于白别文章短长,而最终能取科第之故”。祝先生此段话正好印证了陈傅良在“乾淳体”形成中的贡献主要在于对论策文技巧和程式的揣摩高人一等,然而周密所言“淳古”,马端临所说“雅正”,显然并非指向程式技巧而是指向内容和风格,并且周密对“太学文变”的描述都与时代变化和学术思潮变迁紧密结合,正如程千帆、吴新雷《两宋文学史》评价“太学文变”条说:“周密依据《文心雕龙》‘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的理论,揭示了社会现实和意识形态对文体的影响。”[4]495
周密、马端临以后便再未有“乾淳体”的提法,但以下几则材料有助于我们从文风而非仅从技巧程式方面去理解“乾淳体”:
更化以来,两颁乾淳之文体矣……盍思有乾淳之诸老而后有乾淳之文章。每观过江以来,文气彫落。必世而后生意昭苏。如忠献肃公,忠简胡公,梅溪王公,于湖张公,以文名不可胜记。后来继踵学问,气求类应,时则新安朱公以明道之文唱于南,广汉张公以正学之文和于北;时则象山陆公以穷理之文鸣于江之西。其他词章渊源并生错出于浙之左右者,云合而雾滃。——(宋)刘达可《璧水群英待问会元》①参见刘达可:《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影印明丽泽堂活字本,第1404页。乾、淳之间,词人辈出,见之方册,质而不野,丽而不浮,简而不率,奇而不怪,士子所当仿效。——(宋)杜范《辛丑知贡举竣事与同知贡举钱侍郎曹侍郎上殿劄子》[6]
乾淳之间,东南之文相望而起者何啻十数,若周益公之温雅近出于庐陵,永嘉诸贤若季宣之奇博而有得于经,正则之明丽而不失其正,彼功利之说驰骋纵横其间者,其锋亦未易婴也。——(元 )虞集《道园学古录 》②参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四部丛刊本,第1142页。
吾乡儒术之盛无过于南宋乾淳之际,而其文章之尤美者曰水心叶氏、止斋陈氏。止斋之学最深于经而发之为文则子长、永叔之流也,水心之学最深于史而其发之为文则贾生、苏轼之流也。——(清 )孙衣言《逊学斋文钞 》③参见孙依言:《逊学斋文钞》,影印清同治刻本,第474页。
《璧水群英待问会元》是晚宋科举用类书。《四库提要》说:“其书为太学诸生答策而设,故有‘璧水群英待问’之名。……大抵当日时文括套。”[6]1802从此书内容虽不能确切得知刘达可的生卒年月,但可以断定他和杜范 (1182—1245)一样,也是主要活动于理宗时期的人。他们身处道学思想已经获得学术统治地位的时期,因此对乾淳科场文坛的论述明显受到时尚的影响。刘氏所言“乾淳之文体”的内涵主要指向道学之文,但又承认“词章渊源并生错出于浙之左右”,这就是后两则材料揭示的另一个事实:东南之文在当时的兴盛,也即浙学文章在当时的崛起和流行。正如虞集《道园学古录》所言“彼功利之说驰骋纵横其间者,其锋亦未易婴也”,浙东学派的功利之说在当时是几乎可以与道学家文章分庭抗礼的。孙衣言盛赞陈傅良和叶适的文章“尤美”,有弘扬乡帮文化的意图,却是符合当时文坛实际。刘达可和杜范是宋人,他们对乾淳文体的推崇对周密应该是有影响的,周密说“淳古”,马端临说“雅正”,与刘氏、范氏亦似有内在继承性。道学家和事功学派虽然存在着学术取向的差异,但还是儒学范畴之内的分歧,所以周、马两人所称的“人才”和“儒生”应是兼指道学家和事功学派。
综合上述论析,周密和马端临所言“乾淳体”,并非是从文章学角度对乾淳时文所下的定义,而是对乾淳之际以太学为核心的科场文风描述,不同的学术风尚影响着太学文体。道学对太学文体的影响和渗透很大,永嘉事功学派的时文创作表现出与道学家不同的特点,被目为“词章”之文,正所谓“有乾淳之诸老而后有乾淳之文章”。
孝宗开明的政治导向催生活跃的学术氛围,道学在乾淳时期就因此获得了新生,如叶适所说:“昔周张、二程考古圣贤微义,达于人心,以求学术之要,世以其非笺传旧本,有信有不信。百年之间,更盛衰者再三焉。乾道五六年,始复大振。讲说者被闽、浙,蔽江、湖,士争出山谷,弃家巷,赁馆贷食,庶几闻之。”[7]246道学家政治纲领的宏大,持身修为的清高都有助于涵养士气,培育业已丧失的“士”的气节。讲学、作文、著书是道学家传播思想的手段,道学宗师的讲学语录、师友之间的切磋书启、不同学派的往复辩驳都洋溢着学术探讨本来应该具备的自由精神,也改变着绍兴科场的谄谀之风,朱熹、张栻、陆九渊等道学领袖从弘扬道学的目的出发,创作“鸣道之文”,可见其声势之盛,影响之大。
不过,作为正统道学家,他们是“无意为文”的,重道轻文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都严守性理之文与以苏轼为代表的文人之文的区别,认为两者势不两立。何谓“文人之文”?朱熹对此曾经解释说:“小儿子叫他做诗对,大来便习举子业,得官,又去习启事、杂文,便自称文章之士,然都无用处,所以皆不济于事。”[8]这是从功能上将“文人之文”定义为“习举”“得官”“习杂文”,与道学家穷理尽性、正心诚意形成对比,含有鄙薄科场举业和“文章之士”的意味。朱熹排斥苏轼,或许是因为元祐时期洛蜀之间的旧怨,并且苏轼本人就是既中进士又中制举的科场胜利者,他的科举政论文自高宗建炎以来就被举子们奉为圭臬。孝宗御书《苏轼文集序》将对苏文的崇尚推向了顶峰,士子摩习苏轼诗文既能实现博取科第的功利追求,又迎合了上意,何乐不为?这给道学家们制造了心理紧张,他们站在崇苏热潮的对面,对苏学和苏文进行诋斥,在朱熹看来,苏轼在经术方面造诣粗浅,行为实践上不能持敬修为,都是显见的不足,容易攻破。而苏轼的文章却可谓是奇锋侧出,对广大士子极具“诱惑力”和“欺骗性”,可见朱熹等人虽然鄙视科举,自视高蹈,但学术的传承需要年轻士子的加入,话语权的获得需要通过占领科场来实现。陆九渊在应朱熹之邀为白鹿洞书院的诸生讲解《论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章承认:“科举取士久矣,名儒巨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①参见《宋人年谱丛刊》,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521页。如何解决学道与学文 (科举之文)的矛盾。陆九渊认为以“义”充实于所习之“文”中是有效的途径,可以抑制“利”的诱惑。“专注乎义而日勉焉,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笃行之。由是而进于场屋,其文皆道其平日之学,胸中之蕴,而不诡于圣人。”②参见《宋人年谱丛刊》,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521页。陆九渊的话说白了就是要将理学思想灌注于科举时文。朱熹也有过相似的建议,在《学校贡举议》中主张:“诸州教官,亦以德行人充,而责以教导之实,责州县之学亦稍知义理之教,而不但为科举之学矣”[5]道学家援义理入科举时文的实践在乾淳时期应当是有效的,《宋会要辑稿·选举》载庆元二年 (1196)三月十一日礼部尚书叶翥上言:“二十年来,士子狃于伪学,汩丧良心,以六经子史为不足观,以刑名度数为不足考,专习语录诡诞之说,以盖其不学空疏之陋,杂以禅语,遂可欺人。三岁大比,上庠校定,为其徒者专用怪语暗号,私相识认,辄列前列,遂使真才实能反摒不取。”[9]4499庆历三年 (1197)六月癸未,“言者又论三十年来伪学显行,场屋之权,尽归其党,所谓状元、省元与两优释褐者,非其私徒,即是其亲故。”③参见沧州樵叟:《庆元党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3页。奏章意在攻讦,难免夸大,但是可以从反面证明了道学在乾淳时期已经广泛影响科场,其学风、文风为士子所崇尚,其时一些道学著作及专为科举编著以道学为主要内容的科举用书也甚为流行。《宋会要辑稿》载:“今搜寻到《七先生奥论》、《发枢》、《百炼真隐》、李元刚文字、刘子翚《十论》、潘浩然《子性理书》、江民表《心性说》,合行毁劈。[9]6358所列举的大多是与道学有关的书籍,在当时被举子们视为科场指南。绍熙元年 (1190)等登进士第的柴中兴就直言“自幼读程颐书以收科第”。[10]
道学思想渗透科场程文,再新传统儒学,对扭转科场谄谀之风,振起士气当属有益。但是,道学家严防义利之别,自我道德期许甚高,以讲究文章修辞为追逐利益之举而不屑为之,为文专究义理,重道轻文。学术思想的封闭必然导致文章风格的单一,哲理性的过分强化必然带来文学性的削弱,语录体即为不讲求谋篇布局的极端形式。当时文创作沦为道学的哲学讲义之后,其文学性就面临着消弭的危险,这种文章的生命力也很难长久,这也是道学家文虽然在宋末盛极一时,但是在散文史上却一直处于被边缘化的原因之一。
清代永嘉学者孙衣言《逊学斋文钞》之《永嘉先生时文序》云
吾乡南宋时学者极盛,而当时科举之文亦推东瓯婺越,乡先生中如陈文节之《待遇集》,叶文定之《进卷》及《八面锋》《奥论》《论祖》等作皆所谓场屋文字,一时谓之“永嘉体”。[8]509
孙衣言提出“永嘉体”,但所论广及“东瓯婺越”,似关涉整个浙学。乾淳时期浙学代表人物大多出身寒门,不似朱熹、张栻、陆九渊等或出生贵胄,或家学深厚。陈亮、陈傅良、叶适几乎经历过相同的人生历程:读书习文—教学谋生—中举为官。与道学家轻视科举时文的态度不同,陈傅良、叶适等人都曾倾力为之,并且成就斐然,在当时就享有盛名。陈傅良的《待遇集》、叶适的《制科进卷》,陈亮的《酌古论》在当时都盛行科场。《文献通考》卷三十二选举考五曰:“叶翥上言士狃于伪学,专习语录诡诞之说、《中庸》《大学》之书以文其非,有叶适《进卷》陈傅良《待遇集》,士人传诵其文,每用辄效。”[2]302方回《桐江集》卷三云:“或问陈同甫之文如何,予曰:‘时文之雄也,《酌古论》纵横上下取古人成败之迹,断以己见,拾《战国策》《史记》之遗语而传以苏文之体,乾淳间场屋之所尚也。’”[11]203篇幅所限,不能对“永嘉体”诸家时文详加辨析,从总体上看,他们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致力于探索新的时文体制,从内容到形式都有所创变,促进时文创作的规范化。在浙学诸子中,陈傅良对时文创作体制的规范化用意最深,成就最大。孙衣言说他“最工省题”,就是说他对省试论策最为擅长。叶适在《祭陈君举中书文》中还写道:“暴名如雷,新语如风。宿老负墙,豪隽景从。而时文靡然由之一变,遂为多士之宗。”[10]573把隆兴、乾道之交时文转变归功于陈傅良一人难免誉之过当,但是他可说是在这一转变中起过重要作用的人。他最重要的贡献是在执教过程中潜心揣摩总结出的时文创作规范,为士子们提供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写作范式。就是现存《止斋论祖》卷首的《论诀》,他将一篇论的结构细化为认题、立意、造语、原题、破题、讲题、使证、结尾八个有机的组成部分。①②参见魏天应,林子长:《论学绳尺》,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7-342页。这是中国文章学史对行文结构最早的系统论析,对当时的时文创作具有方法论的意义,这也是陈傅良大受士子青睐的重要原因,陈傅良在论策文写作方法上的探索使他获得了很大的声誉。《论学绳尺》卷六就曾评价:“止斋之论,论之祖也”②
其次,“永嘉体”广泛继承了苏轼论策的优点并有所变化。苏轼论策文自建炎时期就流行科场,但是绍兴科场的谄谀之风是对苏轼传统的偏离。苏文能够摆脱俗论,自出新意,注重谋篇、布局和修辞手法的优点为“永嘉体”作家继承,并且各有侧重。苏论虽然也大多从经史中取题,这是科场旧例。但是他能摆脱陈言,自出新意。陈傅良的现存39篇“论”也大多自《论语》《孟子》等经典中取材,并且立论新警、辨析精微、造语圆活,显然深受苏轼的影响,但是行文更讲究章法,形成了相对固定的范式。叶适《进卷》内容丰赡务实,行文雄肆纵横明显受到苏轼“进论”的影响,同时自具特色,例如以史为鉴是两人共同的特点,但侧重不同,苏轼创作了相当数量精彩的历史人物论,叶适则重在对历史的纵向挖深,试图向历史变迁探寻解决现实病症的良方,很多篇章体现了他的事功思想,符合当时朝廷“文词剀切,策画优长”的要求。受到苏文“纵横气”影响最大的是陈亮。陈亮的《酌古论》并不是应举之作,他自言“是时盖年十八九矣”。[12]93《酌古论》的内容是单一的历史人物论,以汉代中兴明君光武帝为首,陈亮所论22位历史人物均是从他们的军事谋略入手,评议他们的得失成败,并时常代古人出谋划策。陈亮作论的主旨直接指向南宋偏安一隅的耻辱现实,意在振起士气,倡导恢复。《酌古论》纵横家气息更浓,呼唤非常之人建立非常之功,其中“英雄”“英豪”等字眼多次出现。方回称之“时文之雄”,并说是传“苏文之体”,是非常准确的,《酌古论》为场屋所尚,原因亦在于此。
还有,“永嘉体”时文创作的文学化倾向比较明显。朱熹曾写信指责吕祖谦将时文编入文集,助长文字奸巧之弊,吕祖谦在回信中表示愧疚说:“独所论永嘉文体一节,乃往年为学官时病痛,年来深知其缴绕狭细,深害心术”。[5]吕祖谦所言“永嘉文体”,即指自己受到陈傅良、叶适等人影响而作的《东莱博议》,或称为《左氏博议》。他将永嘉时文体称为“永嘉文体”,可能就是孙衣言所谓“永嘉体”的原始根据。《左氏博议》可视为“永嘉体”时文文学化的代表,在当时就很流行,其影响绵延数百年,一直被士子们当做写作史论的范文。而且,钱基博先生评价《左氏博议》:“辞气铿訇,与传说之朴实说理如语录者异趣,读之令人亹亹寻绎不倦,……其为文章长于比例,工于推勘,急言竭论,往复百折,而无艰难劳苦之态,能近取譬,尤巧设喻,波澜顿挫,盖源出苏轼而能自变化”。[13]642作为指导士子科举的史论文,正如钱氏所评,《东莱博议》擅长用比喻、寓言等修辞方法,以类比、排比的形式反复论证,大大增加了文章的篇幅及说服力,这正是史论文学化的集中表现,也是它历久而不衰的原因所在。
永嘉学者投入极大心力于科举时文创作,乾淳之际的现实环境提供了催生“永嘉体”的政治土壤。他们揣摩行文结构,追求表达效果,继承苏轼科举论策的优良传统并有新的发明。而且陈傅良等人大多有在太学求学或为官的经历,这也是“永嘉体”得以广泛流传、影响士林的有利条件之一。但是“永嘉体”也存在不足,这些不足后来发展成时文创作的流弊。比如时文写作的规范化容易演化成程式化的格套;纵横家的品质容易发展成脱离史实的自我发挥;对文学修辞的过分重视会造成文章冗蔓不简的缺陷。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孝宗时期的社会现实和学术思潮成就了“乾淳体”,试论文创作达到了继苏轼时代以后的又一个高峰。道学家和浙东学派利用科场时文作为宣扬各自学说的武器之一,虽然都属于儒学范畴,但由于学术内涵不同,因而两者的时文创作呈现出不同的特色。这表明在中国古代常常被视作“小道”的时文在乾淳时期得到较高的关注度,并且与当时的社会思潮声息相通,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现实。就散文创作而言,是对绍兴“文气卑弱”的反拨。无论是道学家还是永嘉派作家,他们投入时文创作的原动力均非仅是科举入仕,而是以救亡图存为宗旨的,只不过选择路径有所不同,因此周密统称之为“人才淳古”还是恰当的,马端临以“词章雅正”来归纳其文的风格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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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New Argumentation about Style of QianChun Era
CHEN Guang-rui
(College of Arts,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0,China)
The pattern of imperial composition of QianChun era was expressed with QianChun Style. Its connotation included two kinds of styles of writing made by the philosophers researching Confucius and philosophers pursuing utility.They all opposed sycophantic style of writing.The philosophers researching Confucius paid more attention to ideology than method of writing.Philosophers pursuing utility thought a lot of rhetoric when they wrote articles.It was called YongJia Syle.
QianChun style;philosophy of confucius;Yong Jia style
(责任编辑 彭何芬)
I206.2
A
1009-1505(2011)03-0047-05
2011-02-25
陈光锐,男,安徽滁州人,安徽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