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回忆或时代春梦
——读于坚札记一则

2011-08-15 00:42:44冰山之侧骑桶者
名作欣赏 2011年10期
关键词:赫胥黎春梦奥威尔

集体回忆或时代春梦
——读于坚札记一则

当我梳理起数年来未曾切断的整个集体回忆运动带给我的万千思绪——无论是在悬崖边缘构筑起的描摹时代浪潮的迂回慑人的精神迷楼,还是空洞而装潢过的犹如沙上之堡的复制与虚浮;无论是溢满了器物惊奇的饕餮而健忘的味蕾,还是对那不断隐现的特权砖瓦的缅怀与佯狂;当然,还有对种种抗争经验的调侃式观望,抑或别的一些什么东西时,一个耳聋的光头男人必定要伫立于门房处,攫取着所有对这个荒诞世纪、这个狂乱的奇观国度的最为神秘不可捉摸的年月的难以消解的兴趣,并甘愿为某种勘探式研究付出光阴和沾染上满面尘灰的人们的注视。于坚,他早已成为时代春梦的一部分。

“春梦”,在一个相当驳杂的尺度上指涉的是其有关集体记忆的言说。骚动的民间大潮,从我们那个开始无所凭依的时代轴心期(1975-1995)涨起,直至今日也未曾打尽它的浪头;而于坚则栖于那水涡的深核,四下里播撒他的引力。于坚走上的是一条直抵终点的集体记忆言说轨道,也正因为如此,他作为一种范式的开创者获得了民间写作“巨头”的地位;而我们只需轻巧地搜罗一番各类诗论著作中那些无数次辗转传抄并被复制剖析的案例性文本,便可领悟到,于坚的诗作早已在学院和大众中间博得了一种经典性的价值。我们下面将具体阐述这种集体记忆言说范式的形状和色调,而现在为了方便后文论述的简明晓畅,我只想把于坚和与他同时代的另一位我仰慕的作家——也即所谓先锋小说“重镇”之一的余华——做一次粗浅的直观比照。后者的小说文本段落,我将不辞冗繁地誊抄在这里:

年轻人来到了街上,夜晚便热烈起来。灯光被他们搅乱了,于是刚才的宁静也被搅乱了。尽管他们分别走向影剧院,走向俱乐部,走向朋友,走向恋爱。可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人群依旧如浪潮般从商店的门口涌进去,又从另一个门口退出来。他们走在街上只是为了走,走进商店也是为了走。父母们稍微走走便回家了,他们还要走,因为他们需要走。他们只有在走着的时候才感到自己正年轻。

这些句子无疑是充溢着一种深深嵌入其内的反讽性的:余华着意把叙述者掩埋进一层极端强势的集体记忆流沙之下,甚至赋予他阴冷的叙述以一种残阳的微光,却在与之并进的残酷白描(疯子——也即当年的历史教师的自戕)中轻而易举地击溃它。《一九八六年》探讨的乃是人类根性中记忆和忘却的机制,这项人性的基本功能无比诱人,同时也是不可靠而危险的;在现实的意义上,这篇小说亦把锋芒指向了这一机制在人类社会中的操作层面,它表征了在同样的集体记忆言说背景之下,各怀心机的言说者——清醒者和迷狂者,后者常常是作为集体记忆的窃用者现身的——之间展开的一场隐秘的搏战。我们用“窃用者”指称那些人,并非质疑诸多涉足于此的知识分子的品性和节操,而是就其在承担罪责、暴露极恶和反思前路这一至关重要的历史环节中的严重失责引发的恶果而言的;这种“窃用”也并非大批言说者的有意为之,而是更多地让人联想起Nell Postman在《娱乐至死》中阐发的George Orwell和Aldous Huxley的忧虑的总和:

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强行禁书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失去任何禁书的理由,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读书;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剥夺我们信息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奥威尔害怕的是真理被隐瞒,赫胥黎担心的是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烦琐的世事中;奥威尔害怕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受制文化,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

对于娱乐的无尽欲望,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中间化为林林总总的现身方式;而表征于1980年代的中国内地,弥漫的器物惊奇则成了当年作家津津乐道的最大谈资,甚至在二十余年后的今天,那条代表即将重建的器物迷恋,自南向北汹涌而上的现代文明之河,仍然是无数回忆者脑海中最不可磨灭的金色涡痕。同样,它也构成了尚未成熟的于坚诗作的主要基调之一。

/ 冰山之侧骑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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