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远[盐城师范学院, 江苏 盐城 224002]
百衲被审美与《紫颜色》的艺术诉求
⊙王 远[盐城师范学院, 江苏 盐城 224002]
本文从百纳被与女性的关联出发,运用百衲被的审美意象对艾利斯·沃克的长篇小说《紫颜色》进行了分析。指出了小说不仅充满了关于百衲被的隐喻,而且在创作技巧上,也与百衲被的缝制过程有许多相似之处。作为一名黑人女性主义作家,沃克充分利用了百纳被这一女性的旗帜,在有效表达小说主题的同时,也取得了令人赞叹的艺术效果。
百衲被 缝纫 碎片 完整
艾利斯·沃克的长篇小说《紫颜色》(The Color Purple,1985)一出版,就以其思想的大胆和前卫著称。初期的评论大多聚集于黑人女性的艰难生活状况这一主题之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研究的深入,人们逐渐意识到,作品有着丰富的思想和艺术内涵,而不仅仅是对黑人女性的窘迫处境作简单表面的描述。作品更致力于“在碎片中求完整,在断裂中求弥合”。
百衲被的历史渊源与美学寓意从来就是和女性密切相关的,它是广义上女性的象征。缝制百衲被这种活动源自英国和非洲。所有的女孩从小就学习缝制百衲被。通常,一位姑娘在15岁生日时要缝制出第一床被子,到订婚时常常要缝制出一打被子来作为未来的嫁妆。而最重要的是结婚的被子,用家里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材料,由新娘的女性亲属及其所在社区的缝制高手们在一次专门组织的“大家缝聚会”(quilting bee)上集体完成。正是这样的聚会,使得妇女之间的距离拉近,友谊加深,而且这样的聚会已成为她们交流思想、相互学习的重要场合。百衲被对于女性而言,是一面女性专属的旗帜。随着女性主义运动的兴起,缝制百纳被在20世纪70年代受到女性主义批评家及女性主义作家的重视。艺术批评家露西·利帕德(Lucy Lippard)指出:“自1970年左右女性主义艺术的新浪潮开始以来,百衲被成了妇女生活、妇女文化的基本视觉隐喻。”①在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中,“缝合”成了妇女文本消解中心结构的隐喻。
沃克创作艺术与百纳被之间的密切关系是得到不少西方学者的注意及认可的,如美国著名女性主义批评家芭芭拉·克里斯琴就曾经指出:“艾利斯·沃克的作品都是百衲被——从被埋没和遗忘的日常用品中捡拾起来的旧布片和碎块。她将那些看上去破烂的边角料缝合成了极其美丽而且实用的作品。”②在莱恩·肖尔瓦特的专著《姐妹的选择:美国妇女文学的传统与变化》中,作者也专门探讨了“缝制百衲被”(quilting)的美学意义,以及百衲被对妇女文学的影响。事实上,这部很有影响的专著就是选用《紫颜色》里一条百衲被的名字“姐妹的选择”作为其书名的。③更有评论提出“百衲被的意象是连接《紫颜色》经纬的隐喻手法之一”④。
艾利斯·沃克希望自己的作品如同一条“疯狂的百衲被”⑤,事实上,艾利斯·沃克的创作艺术完全可以用“百衲被”一词加以形象概述。百衲被的形象不仅作为重要的隐喻或意象出现在《紫颜色》中,也体现在小说的叙事艺术中。
小说的时间跨度特别长,这一点读者可以从小说中的只言片语中得到提示。小说开始的时候人们坐着马车出行,但在小说结尾处,人们已经开着汽车了。总而言之,碎片化的情节发展加上漫长的时间跨度,小说给了读者一种支离破碎的错乱感觉。然而实际上,当读者读完《紫颜色》这部作品时,得到的却是一个完整的印象,或者说得到的是欣赏了一个完整艺术品的感受。在保证完整性的前提下,《紫颜色》这部充满女性色彩与特征的作品更多地张扬了多维性。
《紫颜色》采用多元的叙述视角、多声部的叙述声音,整个作品由许多貌似关系疏离、独立成章的片段组成,这就如同百衲被由许多块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碎片缝合在一起一样,从而构成一个整体。这样的写作方法颠覆了传统的男性主导的写作模式,成为消解中心结构的隐喻,是对以等级制度为基础的二元对立结构及偏重于宏大叙事的白人男性文学传统的有力反叛。
小说重要的叙述者西丽是一名黑人女孩,与许多其他小说中的黑人女性不一样,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充满斗争精神,对于黑人民族的传统,甚至黑人遭受奴役这段历史,她都是一无所知。小说的一开始就交代西丽被她的继父强奸并怀孕,也正是由于小说中审视了黑人男性对黑人女性的嫌弃和暴力,《紫颜色》遭到了许多评论的攻击。但笔者认为,作者这样安排情节却是有意地偏离宏大叙事,尽管她的目的是为黑人女性争取话语权,但她不愿为此目的而去刻意回避或隐藏黑人女性生活的真实性。
对于书中的女性人物,小说不愿用一种单调的声音去描述她们,作者总是从多个角度引领读者去对人物产生印象,所以读者对人物的认识是多面、立体的。文中的主人公西丽,是一个自卑的姑娘,对于世界的万事万物她只能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在她的继父和丈夫看来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丑陋女人,而作者让我们认识到并不是所有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是这样,西丽丈夫的妹妹就很乐意看到她的优点:一个很会持家过日子的女人。她的儿媳索菲亚则一度把她看成朋友,虽然因为西丽的错误而对西丽又产生了敌对情绪,但最终索菲亚还是原谅了西丽。至于莎格,对西丽则经历了从讨厌到热爱的转变过程。
西丽崇拜并热爱的莎格拥有热情奔放的迷人气质,备受某某先生的喜爱,在西丽的眼里,她更是完美女神。但小说也给读者呈现出人们对莎格的不同看法,比如某某先生的妹妹嘉莉就是这样评价莎格:
“哼,哥哥一定喜欢长得黑的女人。莎格·艾弗里黑得跟我的皮鞋的颜色差不多。”
“我都腻味她了。有人说她到处唱歌。哼,她有什么可唱的。说她的裙子把她的大腿都露了出来,戴的头巾上都是一串串小珠子和流苏,挂着垂着就像商店橱窗的摆设。”⑥
Hp可以在人-人之间传播[15],除感染者外,可能被污染水源也是最主要的传染源。口-口和粪-口是其主要传播途径,以口-口传播为主[5],本研究中不同家庭饮水来源符合这一特点。研究结果显示不同家庭饮水来源的高中生Hp感染检出率不同,其中以蓄水池和池塘水源的高中生Hp感染检出率最高,经多因素非条件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不同家庭饮水来源是壮族高中生Hp感染的危险因素。因此,在日常生活饮水应避免摄入被Hp污染的水源,特别是蓄水池水和池塘水。
《紫颜色》这种复调式的叙述手法与百衲被的多色与包容不谋而合。小说中的任一片段与另外片段之间,没有从属,也没有等级。而人的视角也具有可变性。一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了解的深入,同一个人的视角也可能会发生变化。沃克也许想告诉读者,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其不同的人生观,世界上并不存在最终绝对正确的观点,只有对人生理解的角度不同。对历史事件的阐释如此,文学作品的阐释也是如此。这体现了作者多元共存的理想。
百衲被虽然是由一块块碎布拼凑而成的,但它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拼凑百衲被是一种艺术,缝制百衲被的过程就像写作的过程,首先要选择所需材料,并将选好的布料剪成几何状的小块;第二步,把这些小块按照一定的模式缝合成较大的方块;第三步,把大方块缝合成一个整体的图案,它有一个名字,表明了它在地域、政治或精神上的含义;最后把它缝在褥子上并在周边加上一定的花纹。⑦
《紫颜色》的情节碎片经过作者精心设计,被组合成个性鲜明的布块。最显著的两大布块之间的界限是西丽对上帝态度的变化。小说的前57封信都是西丽写给上帝的信,一律没有署名,充满了痛苦、挣扎与困惑。透过这57封信,读者能够感受到西丽的生活经历了一场“几乎摧毁了她跟宇宙、跟她自己灵魂联系的斗争”⑧:屡遭父亲强奸,生下的孩子却不知去向,嫁给无端便会殴打她的丈夫某某先生;被迫与唯一的亲人妹妹耐蒂分离,却永远也收不到她的来信。
从小说的第58封信开始,出现了耐蒂的来信,西丽在莎格的帮助下终于得知丈夫某某先生一直在扣押耐蒂写给西丽的信,从这封信开始,谜底慢慢解开,西丽开始觉醒:
上帝为我干了哪些事?他给了我一个被私刑处死的爸爸,一个疯妈妈,一个卑鄙的混蛋后爹,还有一个我这辈子也许永远也见不着的妹妹。反正,我一直向他祈祷、给他写信的那个上帝是个男人。他干的事和所有我认识的男人一样。他无聊、健忘、卑鄙。⑨
西丽对上帝的看法令莎格都惊讶万分,连忙岔开话题,但随着这些认识,从前软弱的西丽再也不是原来的西丽,她首先改变的是对丈夫某某先生的态度,开始与之针锋相对。其次,西丽不再给上帝写信,而是开始给耐蒂写信,信的署名也开始发生了变化,西丽渐渐地敢于签上自己的名字。
《紫颜色》可以被看成由两大方块组成的,这两大方块所占的篇幅大小相当,又各自具备显著的特征。小说的前半部分是第一方块,其中充满了西丽的困惑与自我的丧失,小说的后半部分则是第二方块,在这其中,西丽的困惑得到了解释,也渐渐地找回了自我的价值。耐蒂的来信提供了一个令西丽震惊的信息,她们一直叫爸的那个人并非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她们自己的父亲早已被私刑处死,而正因为这个事件导致她们母亲变疯。所以,读到这里,读者才意识到,小说一开始描述的情形其实另有隐情。强奸西丽的不是她的生父,而西丽的母亲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疯子。西丽决定去见见她们的“爸”,以便证实这一切。当她从她继父的口中得到证实时,似乎一切变得不那么纷乱。就像她刚到继父家时,看到有许多小鸟叫个不停,而当她离开时,“一拐弯离开大路,它们好像都不唱了”。一切变得安静清晰、有条不紊。拨开迷雾之后,甚至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继父不久死去,西丽发现继父所占有的一切财产原来是属于她和耐蒂的。
作者把小说切割成工整的两大方块,精心设计情节,显然有她的用意:前一方块象征黑人女性的创伤经历,而后一块则象征黑人女性通过觉醒而走向新生。每个方块由看似不经意的零星碎片组成,实则全部指向各自的主题,共同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缝纫是缝制百衲被不可或缺的步骤,也向来是充满女性特质的活动。在小说中,缝纫这种女性特有的家庭手艺被提升为一种艺术,当做一种新的交流方式:缝纫像语言一样,起到了表达情感的重要作用。不仅如此,缝纫已成了预示女性声音存在的象征性文化符号。⑩在男权语言占主导地位的情形下,女性会找到自己独有的方式来打破沉默,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紫颜色》这部作品中,女主人公西丽仿佛是出于女性的本能,一开始就赋予手工缝纫以诉说情愫的功能,在自己两个月大的女儿的尿布上绣上了名字及小星星和花。让她未曾想到的是,正是凭借这些充满爱意的绣上了花朵的尿布,她后来发现,自己两个很小便被送走的孩子还活在人世,并在妹妹的抚育下在非洲成长。这个情节体现出女性特有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已经成为血脉相连的纽带,并最终促进一家团圆。
在小说中,西丽与两个孩子的养母科若琳唯一的一次见面发生在一家商店里,科若琳来到这家商店来买布料和针线给她的养女做衣服。后来耐蒂也是通过让科若琳看见与她养女衣服布料相同的床单而让她想起当天的见面,并在临死前弄清楚了耐蒂其实是孩子们的姨姨而不是母亲,消除了她俩的隔阂。作者安排这样的情节,突出了缝纫为女性带来的信息传递功能。
缝纫的意象在《紫颜色》中起到的交流作用甚至比语言更加有效,缝纫在许多情况下代替了女性之间的交谈。西丽缝了窗帘迎接她丈夫的儿媳索菲亚,索菲亚在与西丽闹意见的时候一气之下把窗帘剪碎了。而当她们重归于好之后,西丽和索菲亚一起将这些碎片缝制成床单。文中没有过多的交谈,但仅靠缝纫的意象,姐妹间的情谊已表露无疑。缝纫的意象甚至能够促进女性与男性之间的对话。西丽与丈夫的隔阂可谓很深。但在小说的最后,她的丈夫也操起了针线,并回忆起他小时候与母亲一起做针线活的快乐。某某先生参与并被接纳为缝纫伙伴的一员,至此,缝纫成为男女两性和睦相处的中间人,完整的两性共存世界在读者面前展开。
缝纫能够传达女性之间的情谊,这一点更是显而易见。在小说中,作者就精心设计了西丽、索菲亚、莎格共同缝被的场景。莎格“捐出了自己的黄色旧连衣裙”,西丽和索菲亚用它做成花型缝在被子上做装饰品,并给这种花取名为“姐妹的选择”。西丽非常喜欢这些黄色的小布片,一有时间,就缝一块在被子上。后来,西丽把这条心爱的被子送给了离家出走的索菲亚,这条象征团结友爱的被子陪伴索菲亚度过了幸福短暂的自由时光和凄惨漫长的囚禁生活。
组成百纳被的是一块块碎布片,碎布片本身是边角料,微不足道的东西,但百衲被的独特之处是通过缝纫,可以把这些代表了过去与回忆的碎布片拼缀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便是一个新事物,拥有重构世界的力量。
《紫颜色》是写给20世纪末的读者的。百衲被缝纫通常由女性担任,它与缝、织以及镶边等这些手工活动联系在一起。作家通过这一系列手工活动从女性的视角来看待历史,从日常生活的事物之中挖掘着它的深层意义。艾利斯用缝制百衲被的技巧将记忆中的不同片段——过去和现在——结合成一个新的整体。一方面,小说就像百衲被一样,由各色不同的碎片组成,暗示主人公西丽的生活曾经是支离破碎、充满断裂与分离的;另一方面,小说也像百衲被一样,一旦完成就成为一个整体,喻示西丽以及像她这样的黑人女性在自己的努力下,生活正由破碎走向完整。在这个过程中,缝纫这种具有女性色彩的活动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它具有包容性,能够将不同的布片连接在一起,象征一种包容异己、尊重差异的呼吁;也具有创造性,能够把微不足道的碎布缝制成兼具审美和实用价值的被子,象征女性走出过去的阴影,获得新生的能力。读者若能充分了解了百衲被及缝纫的丰富意象,再去欣赏《紫颜色》这部杰作,就会对作品主题、人物形象领会得更加深入透彻。
①⑦ 程锡麟,王晓路.当代美国小说理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167,168.
② Barbara Christian,“Novels for Everyday Use”,Henry Louis Gates,Jr.and K.A.Appiah,ed.Alice Walker:Critical Perspectives Past and Present.New York:AmistadPress,Inc.1993:141.
③ Showalter,Elaine.Sister’s Choice:Tradition and Change in American Women’sWriting.USA: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
④ Gary Carey.Cliffs Notes on Walker’s The Color Purple.USA:Cliffs Notes,Inc.1994.
⑤ Maria Lauret.Alice Walker.New York:Palgrave Publishers.2000:63.
⑥⑧⑨ 艾利斯·沃克.紫颜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16,8,119.
⑩ 包丽丽.《紫颜色》与“菲洛拉美的诉说”,见:英美文学研究论丛[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190-220.
作 者:王 远,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盐城师范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少数族裔女性文学。
编 辑:张玲玲 E-mail:sxmzxs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