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去找《高兴》

2011-08-15 00:42四川杨晓洁
名作欣赏 2011年28期
关键词:老贾词儿后记

/[四川]杨晓洁

作 者:杨晓洁,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2009级学生。

《高兴》是贾平凹的一个长篇,我却没看过。他的长篇,可能除了这一部,我是都看过的。为什么不看这一部,其实是对这个长篇的名字“有意见”。不知为何,我对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几乎成怪癖,长此以往,越发病入膏肓、不可救药。说白了,我就是不喜欢“高兴”这个词儿,它轻浮,没什么异味儿,没有异味儿的词,怎么可能有意味呢?因为不喜欢一个词儿,而不去读一本书,这在我的阅读史上比比皆是,而且,长期下来,我也没有因为这个怪癖,遗漏下什么好书。

可这次,我极有可能是错了。

前段时间在北京,暑热难耐,在宾馆房间都没法子待,去哪儿凉快呢?想起了万圣书园,打车直奔而去,凉快啊。挑了一摞子书,到隔壁的醒客坐着喝冷饮。还是那个靠窗的位子,还是一杯干姜水,还是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凉快地儿啊,开始读书。我挑出一本老贾的新散文集《天气》。书做得很漂亮,翻看目录,其中有些文字之前是读过的,有些文字是刚刚读过的。这些刚刚读过的,比如《小记怀一》篇,我是前两个月吧,刚刚在怀一博客上看的“手稿版”,对此,我只能感叹作家出版社的出版效率了。《小记怀一》之后,我读的是《〈海风山骨——贾平凹书画作品选〉序》。之后,再读哪一篇呢,往前翻,是《〈高兴〉后记》,怎么说呢,我竟然一口气读完了。

这篇后记,写得真是好。

开头呢,就很吸引人。所用的句式,虽然出自已经近乎老套的现代小说,“三年前的一个下午,我……”云云。但,在一篇小说的后记里,如此一以贯之的小说笔法,还是不错的;更何况,紧随其后的,是“我”的发现:“唐僧和他的三个徒弟其实是一个人的四个侧面。”这就有点意思了。老贾能够记得如此真切,这个事儿就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儿。继续开篇,门先是“被咚咚敲响”,之后是“还在敲”,“最后是哐的一下,用脚踢了”。这是高中时语文老师讲《红楼梦》讲得最晕乎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写法,但实际的写作中,应用起来其实不简单。进一步,你还不得不推想,这是一个什么家伙,竟然敢对贾平凹的门造次?对贾平凹的门不恭,就是对贾平凹不恭。发生了什么,什么在发生,又该有点意思了。

有意思还得慢慢讲。对门动粗者,乃其好友彼时刘书祯此时刘高兴是也。哦,我终于明白了,《高兴》之“高兴”原来不仅仅是个词儿,还是一个人的名字呐。

相比于我说的“有意思”,刘高兴其实更有意思。老贾简单叙写了几段他和刘书祯同学即刘高兴同志的交往史,写得嘛,有滋有味、神采斐然,就是有点像虚构的小说。但是,你信不信,我信了,我信刘高兴同志就是那样儿的一个人,人有彩,话有料,身有节,借用高级知识分子的说法,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高级农民。

我逐渐地明白了,上述对刘高兴这个高级农民的叙写,在这篇后记中,是必要的拖沓。如果《高兴》还是乡村世界的小说版的话,《高兴》就应该换题目为《书祯》了。老贾终于转到了有关《高兴》的一些该在后记里写的细枝末节:刘书祯变作刘高兴之后,高级农民变作了拾破烂者。读到此,我的大脑兴奋了,神经末梢激动飞舞,我几乎就是在一刹那间想起了早些年反复读的张旭东译的一本书:《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为什么同步想起这本书,大概有过同样阅读经历的人都可理解。在这本书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本雅明写波德莱尔,正是从“拾垃圾者”开始写起的:第一次读时,我被本雅明如此令人眩晕的命名给震得一塌糊涂。

但刘高兴就是刘高兴,他当然也是刘书祯,但他不是波德莱尔,更不是本雅明,他只是一个在城市里边拾破烂的农民(后来,他倒真的也开始舞文弄墨了)。正是这个突然而至的“熟悉的陌生人”触动了老贾写作的欲望(后来你会读到,其实还有媒体力量的介入)。

刘书祯,老贾还是比较熟悉的,可刘高兴,老贾就相对陌生了。此刘高兴非彼刘书祯,他的身份变了,他的生活也变了,要写《高兴》,老贾用了最原始也是最保险的办法:深入生活。

接下来深入生活的段落,颇有些侦探片的感觉,甚至在侦探片的间隙处,还插入了“谍中谍”的谍战元素,更有些令人唏嘘不已感叹人生的忆苦思甜情节,当然,还交错着他数次写作的煎熬。

刘高兴注定就是《高兴》的药引子,故事快写完了,刘高兴又来了。这次他没有和门动粗,他应该是有了手机吧,就在楼下先给老贾打电话,不是老贾精,可是他放下笔,“开门,刘高兴湿漉漉地进来了”。

《高兴》后记到此戛然而止,我的叙述也到此结束。我想大家是不是该去找《高兴》高兴一下呢?你们去不去,反正我是要去了。在去之前,单就这个后记,我还想再啰嗦几句:

写作的经验主义。深入生活,绝对是必要的。过去我们是唱得太高了,高八度,就是歌唱家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唱上去的。我估摸着老贾对此也是感慨颇深,以致不能忘怀,非要写这么长的后记,记叙自己的“苦行”。其实一句话,写作无秘诀,修炼在个人。

评论的谨慎态度。这篇后记真实地记录了一部作品诞生的全过程,有写作放纵的狂欢,更有几近夭折的危险。作品的命运,充满了偶然。在偶然面前,我们的评论往往还是显得太过绝对与蛮硬了。

后记中的文学史。这是一个生造的概念,但这应该成为文学研究者的一种自觉。

后记的写法。这篇后记充满了小说的味道,甚至真就可以当成一个短篇来读。它首先当然是整个小说写作过程的现实展示,但老贾未必就没有写法上的考量。

在后记的叙写中,我们随处可以读到老贾的言行。有些时候,却是让我们吃一大惊的,比如他的做派,他与乡间人交往的方式,这里边的意味,不难揣摩,读后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老贾之所以为老贾,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若有人从另外的角度去看这篇后记,说不定就会打消当作家的欲念呢。坚守还是放弃,在裂缝中,只能靠自救。

好了,终于啰嗦完毕,大家都去找《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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