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何小竹是看上去最不“非非”的一个非非诗人;尽管他写的诗最“非非”。早年他写的诗很有巫气,比如《梦见苹果和鱼的安》《鬼城》,我当时读了很喜欢,因为那段时间,我也很喜欢“超现实主义诗歌”。何小竹久居涪陵,身为苗族,在我看来,这些带有“超现实主义”意味的诗,是很自然的,也是很独特的。当然,这种独特后来让他很不安,所以,他说:“我没在这条路上滑得太深。”在他滑得还不太深的那段时间,也就是1989年左右,我们认识了。后来他经常谈起与我的见面,在成都西郊抚琴南路的房子里。那也是我在“超现实主义”路上滑得较深的时候,我的房间里挂满了彝族饰品,客厅里堆满了彝族器具。我的烟灰缸是彝族盘子,黑底黄纹;我的首饰盒也是彝族盒子,黑底黄纹;我的电视柜也是黑底黄纹,不过那是何多苓临摹上去的。何小竹常常谈到我墙上挂的一件察尔瓦,那是用羊毛手工捻线织成的。它被撑开挂在墙上,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黑鹰。可惜那时我还不认识非非诗人吉木狼格,否则他来我家后,一定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翟永明
其实何小竹的诗歌语言隐藏着一种很传统的审美情调”或“味道”,只不过现在他的“情调”被他的“白开水”逐渐冲淡了味道,不易觉察。他的“情调”和他的修养、气质有关,是语感带来的。这个词好像不太中听。是的,很难听,往往让人想到小资、贵族、文人。但是要说反语感“反情调”,我看现在还没有谁做到。尝试一下的人有,比较失败。“有些泥泞,有些草梗。”我发现何小竹在编他的诗集时有意把一些特别有“情调”的诗作去掉了。但是,我们从一些题目里依然能看到一些“情调”的影子,如《与石光华在成都谈李白》《10月9日在王建墓》《在一艘货轮上阅读罗布·格里耶的〈橡皮〉》等等,这和我们古人作诗的题目很相似,当然,这也是我喜欢的题目。何小竹的诗歌我一直很喜欢,因为不伤脑筋,而且还有这些“情调”。当然,现在有许多这样写诗的人,不过他们大多把我的脑筋搞坏了——你看,我的头比以前大了。
——鲁力
在“非非”里,何小竹的诗个人特色十分鲜明,他的语言安静,文字轻轻捻来,对事物的叙述随意而本真,似乎不动声色,而又该“动”的都“动”了,该“色”的都“色”了。这得力于他灵异的语感。而模仿者大多语言干涩,只剩下琐屑的告白,失去了诗的光泽。
——杨 克
无论是诗的主旨表现,还是语言特色,何小竹的诗歌都在试图放弃人们习惯认为是诗的基本元素的东西。这样的诗很可能会被人们看作是非诗,是形式主义的无意义的“废话”,是“口水”,“但这恰好是诗人的追求和用心所在”。诚然,将传统人们认为的“诗意”从诗里最大努力地剥离出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相信这种“极限”写作是诗歌写作的一种认真的试验,是试图突破已有的诗歌审美规范的努力,也是对那些因诗意负载过重而显得矫情的诗歌创作的反拔。读者能够阅读何小竹的诗,并在阅读时会感觉到轻松、愉悦,一是因为他的诗歌语言简洁朴实,叙述的仅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二是这种剥离了“诗意”所表现出来的另类风格所带给人们的新鲜感。有的读者会觉着“好玩”,有的读者会惊讶“诗还可以这样写”!——而这正是何小竹诗歌剥离了“诗意”以后的诗意所在,也是他的诗歌存在的理由。
——饭饭
当我还是少年诗歌爱好者的时候,从十分有限的资料获取的关于何小竹的信息在我脑海中产生这样的奇怪印象:他是一个苗族的神秘主义诗人。直到2000年,我读到何小竹主编的《1999中国诗年选》,其中何小竹的诗让我真正开始认识何小竹,我想,这才是何小竹的诗。《不是一头牛,而是一群牛》,这首诗当时带给我的刺激和愉悦以及震撼和兴奋几乎是前所未有的,简单的用所谓“口语写作”去鉴别它显得毫无意义且不负责任,让我惊叹的是,何小竹如何做到仅仅把这些看似无聊的语句放在一起就奇迹般的创造出如此美妙而回味无穷的诗歌?这样的方式原来可以呈现出这样的语言魅力和价值。毫无疑问,如果你有感觉,那么在读完之后就再不可能摆脱这句话了。接着,我读到了更多这样具有“何氏魔力”的诗歌:《与石光华在成都谈论李白》《向阳的邀请》《一个不吃葱子的男人》《等贵州省下雨》《今天你杀人了吗》等等。这些诗歌长期如同幽灵一般萦绕在我的脑子里。
——乌 青
何小竹的诗,是我所见的所有人写的诗歌当中,最具有“日常的力量”的诗。他写过吃饭,写过睡觉,写过喝茶,写过电脑中病毒,他是怎么生活的,他就写什么。这让我想起了李白,也同时让我想起了何小竹写的《与石光华在成都谈论李白》:“李白是唐朝/一个了不起的诗人/他看见什么/就写什么/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他送别一个朋友/就要写一首诗/他写诗/就像说话一样”,何小竹写诗,也像说话一样,在他的诗里抛弃掉了很多所谓的“诗歌的元素”的东西,完全不能被称之为文化意义上的“诗歌”,是非诗的。非诗既然文化外的,那么它当然是诗歌的。
——离
有一天,我躺下来 /把费德曼的小说放在肚子上/我呼吸时 /就看见那本书 /在我的肚子上一起一伏 /我要坦白的是 /这天晚上 /我失眠了(何小竹《把费德曼的小说放在肚子上》)——何的诗总的来说就是何的生活和日子,就像我每天都要抽烟——烟就是我的日子的一部分,一个小时或十分钟,我会点燃一只烟,每天都一样。尤其到了晚上,抽烟的感觉完全是一种习惯,抽或不抽,从感觉上说不一样,从物理效果上说,已无不同。我和何的不同在于,他把一些生活变成了铅字,记录在案;而我抽掉的烟随风飘散,无影无踪。过两天我要出差。黄佐思递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for your health,NO smoking.”我理解他的心思,但我暂时做不到他的提醒。我相信何一生戒不掉诗,因为那等于结束生命。诗的巧思也常常因此显得多余——正如我不会在点燃一根香烟的的时候想,我怎么点燃它更聪明?我轻轻一摁打火机,它就被点着了。
——黄集伟
还原主义,倡导对事物的本始或本元形态的回归,把繁复的事象推回到它们共有的源头或根基上,然后,从那里握住世界的几条最基本的线索。这其实就是绘画领域中从具象简化为抽象的过程,无限众多的线条在其中消退,所剩的是世界最古老原始的元素、描绘世界存在的那个唯一和不可缺略的轮廓等等。还原,就是切开世界诡异的皮肤,将它的灵魂纳入人的视野。何小竹在这首诗里放弃了他的巫术气质,变成一个实证的还原主义者。他把世界的构成元素设想为沙、虫、风、树、鸟、云和鱼,然后按照东方还原主义模式,进而把它们分别投放到“动——静”二元组合的结构之中;虫(动)与沙(静)、风(动)与树(静)、鸟(动)与树(静)、鱼(动)与云(静),等等。更重要的是,这一“动一静”结构是不断运转和变化的,犹如老子的操作态度。这样,我们就目睹了一种同时兼有静穆与生动两种气质的元意象的诞生。
——朱大可
我认为何小竹充分使用了一种在场的语言。现实生活中的语言表达依赖于形式逻辑,它必须说出“有”——必须便于说明、交流,富有条理,继而获得意义。而诗歌语言的虚构性,在于它呈现出“无”——它无用、非工具性、非实在性,拒绝导向意义,但必须导入某种状态。这个状态就是事境的充分在场。反过来说,也只有事境在场才能使语言获得虚构性。从知识的角度看,语言的形式逻辑属于科学、理性知识范畴,而虚拟语言则属于“有场景性知识”范畴,后者是随在场即“此在”而变化的经验性知识,具有不确定性。这个不确定性,在何小竹那里是依赖于他的钟表一样的内心节奏、他对称于事境的完美的感性结构来确定的。不错,这个感性结构就是诗,而且是来自真实世界的精确之诗。在这一点上,何小竹甚至以“形式主义者”"自称。
——马策
何小竹的小说是在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进行的写作,这样的写作,它的文字,它的形式,它的幽默,它的节奏,都是完全融为一体的,没有丝毫的做作,也没有丝毫的别扭。它就像一段看不见的绸子,柔软无形,让人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吴又
何小竹有卡尔维诺的气质。这是我看完小说后的第一个想法,尽管小竹说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作家是博尔赫斯和卡夫卡。但是,我觉得,就中国人的阅读习惯来说,小竹比卡尔维诺更有吸引力,尽管后者是世界级大师。小竹离我们更近,他的忙碌、苦恼、虚弱感那么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大脑和身体中,感觉这个世界的温情冷暖都被他一语道破。
——孔丽君
“废话”何其多也,如何舀,如何出,如何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里,如何体现精致这个特点,这就是小说家的才华了。在我的文友中,何小竹是最擅长处理“废话”的,在他的小说里,总是能够体味到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洞彻明了的观世、观人的角度和立场;比如《藏地白日梦》中的这个段落:主人公张非渐渐开始享受被绑架的感觉(没有责任,没有义务,随波逐流,无所事事),他在日常生活的重压中所盼望的一种生存状态在被绑架的过程中实现了,于是,他有点美滋滋的。在一个关键的情节口上,作为叙述者的张非说,如果不是考虑到读者的忍耐度,他其实很想讲讲他给女绑匪做的那碗美味的番茄鸡蛋面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地方让我大笑,可以想象何小竹在这个地方是如何强迫自己不去说那碗番茄鸡蛋面的,而他又是如何为自己的煞车而得意的。我知道,何小竹做面是很拿手的,所以,这一处的废话以及及时的煞车,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荒诞效果。
——洁尘
读这本书时我的基本感觉就是,处处失算,没有一件事是按我的预期发展的,何小竹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我还没有厌烦时他已经厌烦了。因此,他总是引导着你。这就像一个好的向导,把你带入期待之中的未知。一方面是异常顺畅的道路(叙述的幽默、轻快,不设置障碍),一方面却是见所未见的风景(出乎意料,大喜过望)。二者的结合使《藏地白日梦》呈现出少有的奇观,既是一个好故事,又是一个好听(讲得好)的故事。……有充分理由相信,《藏地白日梦》的出版是一个标志,何小竹经过二十多年的文学“学艺”终于来到了小说写作的最前沿。厚积薄发并非为了炫技,而是真枪实弹地出手了。无论在智力上、体力上、人生经验和世界观的成熟上以及(非常重要的)写作训练上,都达到了一个点,从此开始便可以高歌猛进了。这是我的祝贺也是祝愿。
——韩东
有一些小说就是这样的,它可能对你的心理和身体都产生反应。当然,我是指那些写得好的小说。阅读这样的小说,突然间就有了恍惚的感觉。曾经熟悉的一切,比如天空、杯子、半掩的木门,都陌生起来。而更为强烈的是,当你伸出手去,企图端起你面前的杯子时,你会发现,那手,你自己的手,也变得像是别人的手一样了。……读何小竹的《女巫制造者》就有这样的反应。只不过读何小竹的《女巫制造者》,还不仅仅只有这样的反应。无论是在阅读中,还是阅读之后,何小竹的《女巫制造者》,都还让我们阅读者忍不住会有很多不着边际的联想。就是这些不着边际的联想,把我们从过于强大的物质世界里拉了出来。它就像做梦一样,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真实。根据当代小说研究专家HN先生指出,一部小说给读者的联想越丰富,其小说的成功率就越高。
——杨黎
自从何小竹道出了女巫以来,我一直想对他说我其实是女巫的亲戚。我和她们不可能不是亲戚,我看见她们、想起她们,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给了我一种亲近感,这种亲近感绝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感,而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那种。不管她们在哪里,有多远,只要她们发出了信息,比如眨一下眼睛、动一动念头,我都能嗅出她们。面对女巫,我的鼻子和灵敏的狗鼻子不相上下。我从四川到南京来客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读了《女巫制造者》,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南京也有很多女巫,至少有很多女巫嫌疑者。
——吉木狼格
我至今还记着第一次读何小竹的小说,那是一个中篇,叫《圈》。在 2001年,我在山东省图书馆的《芙蓉》杂志上看完了《圈》,一共花了几个小时。当我看到一个很简单的情景时,情景是这样的:走在街上,经过一个电话亭,听见电话响了起来,此时,他在想如果对方是女的,那会多么有意思……我当时对这个情景记忆深刻,我高兴的看见我经常想的事,做的事,就出现在这小说里。当时我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对于这些事情充满了兴趣,当然我现在早知道那之中我有些不健康的心态。后来,我认识了何小竹,再看何小竹的小说,有了一种亲切感,我想当你看认识的人以及朋友的作品时,那种感觉是很舒服的。在2002年,我经常做的一件事是躺着床上翻看何小竹的《爱情歌谣》,到了今天,我又多了一本可以随时翻开看的小说。这本小说就是《女巫制造者》。
——六回
在阅读《潘金莲回忆录》的这几天,我常常产生错位的感觉。小说中有潘金莲的现实和何小竹的现实,而它们扰乱的是我的现实。毫无疑问,这本书是我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的几本小说之一,也是在看的过程中最让我依依不舍的小说,故事的构架和叙述的语言让人惊讶,写这本书的真是那个诗人何小竹吗?也许,也只有诗人才写得出这样的小说。
——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