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世宝帖蒙难记

2011-08-15 00:49高崎
西部 2011年9期

文/高崎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与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被乾隆皇帝弘历奉为三件稀世珍宝,一并收藏在他所居住的养心殿里。1924年,清朝末代皇帝为了得到一笔巨款,将《快雪时晴帖》抵押给美国花旗银行。交易始成,溥仪被冯玉祥驱逐出宫。一名太监乘迁出宫外之际,将圣帖盗出,在路上被故宫的警卫部队查获,送交清室善后委员会。在京的各派政治势力对此帖都垂涎三尺,于是引出以下一个惊心动魄的盗帖故事来。

一、夺圣帖强人斗法

话说1924年11月的一个早晨,北京警备总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璧带着社会名人李煜瀛和二十名军警,直奔紫禁城而来。他们割断电话,冲进神武门,每进一门,就留下一名军警监视宫廷动向。

鹿钟麟荷枪实弹地闯进溥仪住宅,随后涌进张璧、李煜瀛。他们令溥仪交出印玺,收拾私物,立即出宫。

溥仪无奈,只得率群臣悻悻离宫。

溥仪离宫后,李煜瀛等人在养心殿开始清点文物,突然,李煜瀛发现在龙案抽屉里有张溥仪亲笔签署的“抵押证书”,上写:

我大清皇朝愿将宫廷重宝《快雪时晴帖》,以肆拾万美元抵押给花旗银行,签字后交货付款。

花旗银行总经理 理查斯

宣统大皇帝 爱新觉罗·溥仪

鹿钟麟接过龙笺叹道:“好一个无骨气的皇帝!冯总司令真是了得!若来迟一步,这龙笺就不是一张废纸,而成了中国人的奇耻大辱。我们赶快搜出这幅宝帖。”

搜了半天,也未找到此帖。鹿钟麟急忙把这张抵押证书交给冯玉祥总司令,另外派警卫守住清宫,不准闲人进出。

冯玉祥这次入京,未耗一兵一弹,就神速地占领全城。他听完鹿钟麟的汇报,看着这张抵押证书,不由义愤填膺,万分恼怒。待鹿钟麟走后,急令卫兵传来卫队旅少校书记官郝圣欢。

一声响亮的“报告”,走进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军官。只见他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白皙的面孔,毫无表情,冷冰冰像块铁板。他坐在总司令办公桌的对面,感到总司令今日表情不同往常,正想打破惯例,启齿相问,总司令却抬起头来说道:“圣欢,你看看!”

郝圣欢接过龙笺,一看是张抵押证书。他万万没想到,堂堂皇帝也会干出出卖国宝的事来。他见总司令如此震怒,显然这位统帅要他追回宝帖。

冯玉祥怒气冲冲地道:“圣欢,若再迟一步,这国宝圣迹,就会变成美国人的展品!”

“是,总司令,我立即追回国宝。”

郝圣欢立起身来,冯玉祥拉着他的手说:“据我所知,已有很多人风闻此帖,恐怕会浑水摸鱼,你动作越快越好。明日释放宫女、太监,估计圣帖一定会被他们夹带出宫。鹿司令已派人守住出口要道,你明早就可行事。搜出后,速报告我。”

郝圣欢问:“鹿司令是不是协助我执行任务?”

冯玉祥意味深长地说:“鹿司令要到京外执行任务,张璧会配合你行事。”

“张璧?”郝圣欢一听这个名字,一个问号却悬在口中,吐不出来。他对这位警察总监一直没有好感。最近听情报员报告,他与东洋间谍勾勾搭搭。

冯玉祥窥出郝圣欢的心事,又说道:“圣欢,我已成立了清善委员会,你是负责特别任务的,谁也无权干涉。你只听我的命令。但你也不要在张璧面前露出什么,此人与吴佩孚、张作霖交情很深,你要机灵些,定要搜回此帖!”

郝圣欢扶了扶眼镜,响亮地答道:“是!”转身走出总司令部。

第二日清早,郝圣欢穿过两排荷枪实弹的军警,步入神武门,喊道:“释放开始!”

宫中又冲出两队手执短枪的彪形大汉,围在郝圣欢四周,齐道:“郝书记官,奉鹿司令命令,听您指挥!”

郝圣欢推了推眼镜,毫无表情,但内心高兴极了,他知道这是鹿司令的手枪队,个个身怀绝技,枪法极准,有他们相助,还顾忌什么。郝圣欢轻声说道:“各位兄弟,看我眼色行事!”

众人领命散开,虎视眈眈地盯着神武门。

出宫人群中,为首一人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抱着一大团东西,用布袋装着,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也是大包小包,提着背着,抱着挎着。白发老者颤巍巍地拉下布袋,露出个玉雕龙头,袋中装着一面琵琶,其余的均是笙笛胡琴等各种乐器。

郝圣欢笑了笑,说:“你们是宫中的升平署(戏班名),走吧!”

众大汉让出一条路来。突然白发老者一声惊呼,双膝跪地,抱着布袋,哭泣着说:“请长官先生饶命,这是我私自偷出的唱本。我上有老,下有小!”

郝书记官翻开一本书瞧着,谁也未见他出手,竟然能取得此书。众大汉呆住了。

扉页上写着昆曲传奇秘本,郝圣欢把书合上,扶起白发者,把书还给他,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连连道歉:“老乐师,对不起,我这是执行任务!你们快走!请!”

后面又有人走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官装太监,身后四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木箱。官装太监是个麻子,两目如电,尽管他极力装出一副文弱的样子,周身还是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慓悍之气。这使郝圣欢大为诧异,宫中哪来这么丑的太监?他翻遍了宫中太监名册,并无此人。郝圣欢丢了个眼色,众大汉一涌而上。

官装太监装着吃惊的样子,双手拱拳作礼:“请军爷们检查!”四个小太监抬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箱盖,满箱装着细毛皮筒,海龙的、水獭的、紫貂的、玄狐的等,约有三十多件,全翻在地上。

一个太监有这么多皮软!郝圣欢随手掂起貂皮一抖,官装太监出手就夺,貂皮一弯一直,被官装太监夺过,郝圣欢手中却握着一本册页。

“此乃圣迹国宝,你怎么将它盗走?”

官装太监双手垂下,似乎不相信眼前这弱不禁风的青年能从他手上的貂皮中抽出宝帖。四个小太监都欲抢上,官装太监见十几支手枪已对准他们,连应:“咋!咋!咋!”四个小太监急束手一旁,官装太监紧接着说:“请大人收下吧,我也不知这貂皮中有何圣迹国宝,我只想得这貂皮!”

郝圣欢冷冰冰地问道:“你在清宫任何职?”

“御前小总管,请大人开恩!”

“不知者无罪,你们也是受罪之人,走吧!”

四个小太监慌忙装好细毛皮筒,跟着官装太监走了出去。

众大汉都围拢来,郝圣欢揭开锦缎,帖的封面上闪出赫然醒目的乾隆御笔题签:

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上上真迹,内府宝藏。

众人轰动起来,此帖前后都配有画,并有元、明、清历代名人题跋,其中乾隆题跋最多,称其为“二十八骊珠”。掀开帖夹副页,方见王羲之行草墨迹: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候。

此帖自东晋以来,传了一千五百年,纸纹稍现龟裂,却依然完整,真乃万幸之事。郝圣欢从前只见拓本,此时看到真迹,情不自禁地从心中叹道:“怪不得美国佬要用四十万美元,换这二十八个字,真可谓一字万金!”

郝圣欢急令军警守住宫门,他率手枪队,速去报告冯总司令。

郝圣欢来到神武门西边的清善委员会办公室,展示圣帖。全屋顿时轰动,大家争相传阅,爱不释手。

张壁捧着宝帖,迫不及待地立身而起,对坐在对面的郝圣欢说:“郝书记官,现在,清室善后委员会设备不全,无专人负责保管,请你交给我带回警察总署,暂时代为保管,如何?”

郝圣欢毫无表情,冷冰冰的,就像他眼镜上的玻璃一样。半晌,才说:“张总监,我看此帖还是放在清善委员会为妥。京城有许多人对文物字画善于摹仿作伪,将来如果因你热心代公家保管而发生了纠葛,对你的名誉、威望都有损失。”

话音未落,满屋鼓掌赞成。张璧愤然道:“你们还当我是个总监,对我也不信!”说完,转身而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半天,最后,清善委员会委员长李石说:“我代表清善委员会,建议郝书记官到洋行买个大保险柜,把宝帖锁入其中,加以暗锁,外边特加封条,柜内专备一本簿册,凡以后何时,何人,何事,因何开此宝柜,均须在册内作一段记录,以资查考。”

夜幕已经降临,郝圣欢身带圣帖,不便行走,便留宿在乾清宫最小的屋子里。他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那个大麻子的官装太监究竟是谁?竟能隐伏宫中,逃脱溥仪御前侍卫总管李默的眼光。他又想到了张璧绝不会善罢甘休,溥仪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丢掉这四十万美元。

郝圣欢无法入睡,已至午夜,忽听一声轻微的响声,好像一片树叶落入院中。他纵身而起,贴近窗户,用舌舐破窗纸,往外一看。

一个瘦长的黑影,闪电般向这间小屋奔来,几个军警闪出相阻,手枪尚未拔出,就被来人迅疾击倒,哼也未哼一声。

郝圣欢不由一惊,心中诧异道:“李默!他未随溥仪去天津定是为此帖而来!”郝圣欢凝神窥看,随时准备反击,擒住李默。

李默跃过长廊,被黑暗中闪出的一个瘦小身材的黑影拦住。同时,李默身后又落下个黑影,李默左掌一弯一伸,已击向前面黑影,右手绕了个弧,抓向背后,人也转身。左掌落空,右掌却与来人相撞,两人各自震退数步。瘦小的身影奔向小屋,只听李默惊道:“龙洪寿,原来是你,躲进宫中数年,都被你这张麻脸所骗!”

那被叫作龙洪寿的黑影“嘿嘿”冷笑数声,显然已受伤。

郝圣欢真未想到官装太监就是赫赫有名的龙洪寿。

龙洪寿戴着这张假面具,隐藏宫中数十年,就是为了盗取《快雪时晴帖》。这宝帖原为郑成功之后人所有,后被清室劫入皇宫。龙洪寿虽觊觎良久,却无法近身,未能下手,好不容易乘这大乱之机,盗出宝帖,妄图蒙混出宫,卖给花旗银行总经理查理斯,远逃美国,岂知又被郝圣欢搜出。他只好诱引四处寻帖的郑成功之后——“十二绣红帮”首领云娘,夜入清宫,联手从郝圣欢手中夺过宝帖,然后再除掉云娘。谁知又碰上了对手李默。

李默出招如此迅疾、猛烈、锐不可挡。眼见云娘已贴近小屋,李默横在中间,凝神调气,龙洪寿不敢上前一步,又不忍云娘夺走宝帖,他左手一甩,两支毒镖向云娘飞去。云娘眼疾手快,闪过身,忙射出一枚银弹,击落一支毒镖,但另外一支毒镖还是向她飞来,云娘不由怒道:“龙洪寿,你真毒到了家!”毒镖已近胸脯,突然从云娘衣上滑落在地,擦伤了云娘小腿,云娘跌倒在地。

郝圣欢大喜,显然是屋上有人做了手脚。李、洪两人也发现屋上有人,同时扑上屋顶,霎时,三个黑影晃然不见。

郝圣欢忙推门而出,抱起云娘,疾回屋中,放在床上,忽见窗口破裂处,一柄小刀飞来,直插桌面,刀上拴着一小纸包。郝圣欢惊诧不已,这投刀者是第一个走近他窗前,不被他所知的人。郝圣欢料定是那屋上之人所为,他吹熄香烛,拔出手枪,心想,难道这屋上之人也是为宝帖而来?他究竟是谁呢?

二、中药酒圣欢失宝

云娘不知躺了多少时辰,方才苏醒过来。她睁眼一看,自己竟睡在一间小屋中,墙壁满是雕龙绘凤的画石,她欲立身而起,手中触到的却是软绵绵,滑溜溜的丝绸鸭绒被。她不由一愣。

此时,门帘飘起,走进一人,冷冰冰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毫无表情地说:“香主伤毒未尽,切莫动了真气,毁了自身。”

云娘身不由己地躺下,见来人身着笔挺黄呢军装,不由问道:“阁下可是郝圣欢书记官?云娘谢你救命之恩!”

“香主乃英雄之后,定有高人保护于你,我也不知这送刀留药的是哪位高人?若不是他,香主的伤绝无可救,哪还会逼出这么多污血?”

云娘顺着郝圣欢的目光望去,果然地上的土石都变成了污色。云娘也不知郝圣欢说的那位前辈高人是谁?当时,她发现有人掷石打落了毒镖,难道此人是郝圣欢?云娘大惑不解。郝圣欢文质彬彬,弱不禁风,怎么也看不出是有功夫之人。

郝圣欢来回踱着步。云娘柳眉一扬,计上心来,沉脸问道:“郝书记官,为何不把银弹还我?”

郝圣欢脚步未停,只是神情呆滞地从袋中掏出一枚银光灿灿的弹球。

云娘玉臂闪动,十只纤指扣住了郝圣欢双腕。郝圣欢双手一软,额头直冒冷汗,惊奇地看着云娘,银弹却从手中滑落,砸向云娘脑门。云娘纤手缩固,接住银弹猛地掷出,一束银光从郝圣欢耳门闪过。银弹撞在对面墙上,灰飞石碎,四处乱溅,后又弹回云娘手中。郝圣欢见此,依然如故,不动声色。

云娘心头一喜,郝圣欢不会武功,竟如此镇静,临危不惧?云娘对郝圣欢有了几分好感,但觉此人不易接近,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之中却脱口而出:“郝书记官,贫女久在江湖,世上人心险恶,我不得不如此,请郝书记官不要见笑,原谅贫女无知!”

云娘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种话来!她闯荡江湖以来,从未对人道歉,认错,今天却一反常态。这些突如其来的感情,是云娘从未有过的。绣红帮中,人人都惊叹她的美色,唯独这个郝圣欢对她视若不见,仿佛她不存在似的,云娘心中大为恼怒。

她掀开缎被,坐起一看,左腿裤脚已被撕破,小腿肚上裹着纱布,纱布包得这么紧,这么密细,云娘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禁不住滴下两滴泪珠哭出声来,她双手拉过缎被躺下。

郝圣欢自从那夜见李、龙两人进宫偷袭、方知保住此帖极难。最使人纳闷的是那飞刀送药之人,不知是敌是友。几日来,他叫军警从“花旗银行”买回一具排字保险柜,把帖锁入柜中,另外装上三把暗锁,就是原主也难开柜,他才略微放心,报告了冯总司令。冯玉祥十分满意,赞他做得好,并命他守住这间小屋,负责保管此柜。

保险柜共有五把钥匙,孙岳一把,冯玉祥一把,其余三把全留在郝圣欢手中,此柜非五把钥匙集齐不能启柜。冯玉祥又将鹿钟麟的手枪队调归郝圣欢指挥保护此柜,郝圣欢发誓:“人在帖在。”

几天过去了,安然无事,郝圣欢本欲把帖送还云娘,当想到“十二绣红帮”势力虽大,遍及全国,但也难敌李默、龙洪寿、张壁。云娘向他取帖,郝圣欢几番作了解释,云娘仍固执不听。说道:“郝书记官,难道你真的不肯把帖还我?”

郝圣欢推了推眼镜,冷冷地说:“香主,我本想把此帖还你。你能保得住吗?眼下,直奉战争又起,李、龙两人下落不明,我料定他俩就隐藏在附近,可能还另有高人。若是此帖稍有差失,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待战局平定,除了李、龙两人,我一定将帖还你,以告慰你先父!”

云娘说道:“郝书记官,我一切听你的,你说话要算数!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云娘取出两个酒杯,提壶酌酒,端出两盘牛肉,猪肝。两人对面而坐,郝圣欢迟迟不动筷。云娘一笑,拾筷夹起一块猪肝放入嘴中咽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咪咪地请郝圣欢喝洒。

郝圣欢再精也没有疑心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夹了块猪肝吞进肚中。他本能地感到云娘绝不会害他,最多把帖盗走,他也追得回来。

两人你来我去,直到中午,方才散去。郝圣欢踉跄地回到自己屋里。他酒量如海,从未醉过,这次他喝了麻醉剂,倒在床上,像个死人。

云娘见郝圣欢走后,含泪掩门泣道:“郝书记官,我怕连累你,只好先醉了你,破柜盗帖。”

夜幕终于降临,满天雪花,纷纷扬扬。到了深夜,宫内,悄无人声,只听得见狂风呼啸。云娘来到了郝圣欢的房间,她把昏迷不醒的郝圣欢背到自己房中,明明知道郝圣欢人事不省,却仍然不想当着他的面破柜。

当云娘再返回郝圣欢房中时,突然,她发现保险柜门已打开,圣帖不翼而飞。顿时,云娘仿佛掉进冰里,木然地站在那里。她想,这盗帖的恶贼动作这么迅速,作案手段这么高巧,究竟会是谁呢?

三、访故旧云姬探帖

云娘马上镇静下来,掏出银弹,疾追而出,往城外追去。幸好脚印还未被雪盖住,云娘料定窃贼尚未走远。

云娘追到郊外,突然,发现雪地上躺着两个人,云娘抓起一看,头骨均已破碎。再往前几步,又躺着一人,云娘把那人翻过来一看,认出是李默。“原来是神龙手,这个老贼盗走宝帖!”

云娘扔下尸体,循脚印继续往前追。真不出云娘所料,盗走圣帖的就是龙洪寿。盗帖始末,还得从御前总管李默说起。自从那晚,李默盗帖不成,一直在宫外窥视。不料,龙洪寿带着四个小太监,逼将过来,李默大吃一惊。

龙洪寿哈哈笑道:“李老兄,你我都乃清宫之人,只要你答应在皇上面前给我争个一品侍卫大臣的官顶,我定助你夺回宝帖!”

李默早已窥破龙洪寿的奸计,暗自忖道:“此时只能将计就计。待夺回宝帖,再除去此人不迟。”李默应允,龙洪寿大喜。

原来龙洪寿是“花旗银行”总经理理查斯安排在清宫的内线。龙洪寿自知一人难抵郝、云两人,只好引诱李默,并告诉李默不用钥匙的开启之法——其实,郝圣欢所买保险柜是理查斯找人特制的,正常开启需要集齐五把钥匙,但他为了盗贴之便,早在柜底隐蔽处动了手脚,设计了另一套开启程序,所以外人根本不知其中暗藏的玄机。而龙洪寿只是利用李默盗出宝帖,再杀李默,自己去换回四十万美元。

其实李默和两个小太监早已潜进宫中,见云娘刚背走郝圣欢,就连忙闪进房内,打开保险柜,取出宝帖,塞入怀中,疾往城外奔去。李默假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宝帖也失落头前。两个小太监一声惊呼,奔上前来抢帖,被李默击碎头骨而亡。

李默拾起宝帖藏于怀中,正欲走,却见两支毒镖飞来,他忙双臂弯曲,震落一支,而另一支已刺进了李默的腹部,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龙洪寿过来,掏出宝帖,狂喜地向“花旗银行”奔去。

云娘追到郊外,看见李默和两个小太监的尸体,知道龙洪寿已盗走圣帖。她本想追下去,唯恐郝圣欢醒后受惊,只好舍下龙洪寿,回身往宫中飞奔。

手枪队队员叫醒郝圣欢,报告道:“郝书记官,总司令请您快去旃檀寺,杨将军已到了北京。”

郝圣欢推了推眼镜,发现自己睡在云娘房中,知道大事不好。他连忙回屋,一看保险柜已打开,大惊,后转念一想,笑道:“香主,这下宝帖物归原主,我只好为你去受军法处分。”

旃檀寺在京西郊,四面山墙已脱红色,斑驳破离,结满了冰凌。冯玉祥已接到失帖报告,他一见郝圣欢,忙问道:“圣欢,杨将军已到北京,今天上午要来拜访我。他们一是来逼走我,二是为宝帖,杨将军嗜宝如命。圣欢,宝帖被谁窃去了?”

郝圣欢推了推眼镜,答道:“云娘!”

冯玉祥并无责备之意。他拍了拍郝圣欢的肩头,道:“圣欢,宝帖本是她家之物,放在她手中,比你这儿保险。云娘是郑成功之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这根英雄独苗!”

郝圣欢面露惊讶,笑了笑,立正报道:“司令,我郝圣欢一定照办”。

冯玉祥连忙把他按下,令道:“吃了早餐,和我一起迎接杨将军!”

早晨七时半,冯玉祥和郝圣欢早已等在门口。只见一辆吉普猛地刹车,钻出一人。此人精瘦彪悍,却满脸横肉,一条伤疤从额头拖到鼻嘴,身负双枪,便装打扮,此人就是杨将军的帖身保镖张鹫飚。他上前拉开车门,杨将军头戴军帽,身着粗呢服,腰挂军刀。披着一件绿色大氅。从车内走了出来。冯玉祥连忙迎了上去,两人握手,寒喧了一番。

杨将军刚下车,从车内又滑出一双软筒皮靴,轻盈地钻出一位女子。这女子身材修长,丰满,一条雪白的围巾从头上披到肩上,褐色的狐皮大衣敞开着,大红的羊毛衫,难以遮掩她那丰腴的胸部,雪白的颈项扭动着。一双奇人、深沉、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媚笑。颀长的双腿往前一抬,手中的乳白色手包颤动起来,娇滴滴喊道:“杨将军,你见了老朋友,连我也扔下不管了!”

杨将军转过身来,冯玉祥大吃一惊。这女子美得出奇,不知怎么招呼。杨将军忙道:“这是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张总监特请的私人秘书云姬佳黛。”

“佳黛小姐,请!”

云姬佳黛微微垂首,对冯玉祥行了个日本礼。

杨将军笑了笑,又道:“这是本帅卫队武官张鹫飚,这位?”杨将军指着郝圣欢问。

“他是我卫队旅少校书记官郝圣欢!”

云姬佳黛一见郝圣欢,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因碍于人多,她没说什么,回眸一笑,瞟了郝圣欢一眼。郝圣欢微笑着,频频点头还礼。

众人来到办公室,分宾主坐下,品茶吃糕点。杨将军抹了抹嘴唇,笑道:“冯将军考虑好没有,随本帅回去,不会亏待将军。”

冯玉样笑了笑,道:“我冯玉祥大难不死,从天津入北平,做了点好事,正准备上五台山出家。”

杨将军大为不悦,虎睁双眼。

云姬佳黛媚笑道:“那冯将军总不会把圣帖也带上山寺!何不交杨将军保管!”

冯玉祥笑声未止,答道:“宝帖昨晚被人破柜盗走。”

杨将军大吃一惊,顿时脸罩寒霜。

郝圣欢笑道:“此帖是小人看管不紧,被人窃去,定当夺回。何况张鹫飚到京,还有谁能逃得过他的双枪?”

云姬佳黛瞥了一眼郝圣欢,惊道:“郝书记官可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是宝帖失落,张鹫飚会逼得你发疯的!”

冯、郝两人送走杨将军一行,回到屋中,冯玉祥叹道:“圣欢,你可不能让宝帖落在这些人手中,这女子定是个日本间谍!”

郝圣欢笑了笑:“冯公,请放心。您在五台山等我的好消息。”说完,跨出总司令部,赶回清宫。

四、屠恶龙遁手出击

夜幕降临,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大街小巷巡逻。突然,一个黑影乘着夜色,潜到东交民巷,在一个大圆形的院宅前停下,略一迟疑,举目一看,铁门的牌上四个金粉大字“花旗银行”分外显目。黑影举手敲门,门“吱”地一声滑开,探出个头发蓬松、睡眼朦胧的高鼻大头男人,他叫马克,是理查斯从美国带来的私人保镖,枪法极准,深得理查斯器重。马克生硬地问道:“你找谁?啊,是龙先生!”来者果然是龙洪寿,他杀死李默后,就直奔“花旗银行”而来。

龙洪寿钻进门,点头哈腰地谢道:“马克先生,理查斯总经理睡了吧?”

马克犹豫了一下,正欲抬步去喊总经理,却见灯光亮处,走出一人问道:“什么事?马克,深更半夜去搅扰总经理?”

龙洪寿连忙上前双拳拱礼,拜道:“闵翻译,小人打搅了。”

“喔,是龙先生,快请进,我就去通报总经理。”

龙洪寿随着闵翻译来到一间小客厅。他深夜经常出入此地,深知闵翻译是理查斯的大红人。闵翻译头戴黑色宽边礼帽,身穿青缎长袍,双目炯炯有神,满脸红光,英俊高大,潇洒风流。怪不得京城这么多女人追求他。

闵翻译敲了一下桌子,厅内走进一个女侍,闵翻译笑道:“备点酒菜来!”女侍走后,闵翻译见龙洪寿急着想起身,忙道:“龙先生,总经理正在休息,你有什么要紧事,我等会转告。”

龙洪寿贴耳相告:“闵翻译,东西已到手。”

闵翻译眉头一拧,笑道:“恭喜龙先生发财了。来,喝杯酒,先暖暖身子。”

闵翻译闪出客厅,不一会,就提着一瓶精装酒进来,商标上写着威士忌。拧开瓶塞,酒香扑鼻,令人心醉。闵翻译给龙洪寿满满斟了一杯,自己也举起满满一杯,请道:“龙先生,洪福不浅啊!请喝下这杯发财酒!”

龙洪寿不由摸了摸怀中的宝帖,见闵翻译高举酒杯,瞧着他微笑,不知是高兴,还是嫉妒。龙洪寿很不自在,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龙洪寿放下酒杯,狼吞虎咽地夹起菜来。他兴奋极了,恍恍惚惚中,只见雪片般的美钞向他飘来,他倒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堆满笑。

闵翻译还是笑着,左手一伸,从龙洪寿怀中掏出宝帖,塞进自己衣内,又从口袋掏出一帖,还入龙洪寿怀中。然后,大喊一声,摔破酒杯,歪歪斜斜地对进来的女侍道:“快收拾,扶龙先生去小房休息!”说完,闵翻译踉踉跄跄地出了客厅。

天还未大亮,闵翻译带着龙洪寿来见理查斯。在客厅里,龙洪寿掏出帖来,双手呈上。理查斯一挥手,示意闵翻译出去。

闵翻译退出,过了一会,方才见龙洪寿拿着一张银票出来。理查斯喊闵翻译进去,闵翻译见理查斯哼起中国歌来,吐词虽含糊不清,但足以说明他高兴之极。从溥仪手中未能得到的宝帖,却从太监龙洪寿手中得到。理查斯笑道:“闵翻译,买张船票,明日送龙洪寿到美国去学学谍报工作。”

闵翻译退出客厅,买了船票,回到“花旗银行”已是午时。吃罢饭,正欲去通知龙洪寿,听门外有人拜见。闵翻译一看名片,不由大吃一惊,来者竟是云姬佳黛。他感到一场不可回避的可怕争斗就要开始。

云姬佳黛是闵翻译在日本东京大学的同学。她天生美貌、灵慧。从小在妓院长大,十三岁就委身东京谍报站站长小川次郎,并做了他的情人,后被谍报站训练,送到留日学生班中学习。成百上千的人追求云姬佳黛,她成了个呼风唤雨的尤物。她曾在闵翻译身上打过主意,而换来的是重重一记耳光。她大失所望,哭泣不止。闵君杰从未想到云姬佳黛会追到北京来,他知道这个日本女色间谍,定是为宝帖而来。

云姬佳黛比先前更美,更妖艳,更年轻,她亲热地扑向闵君杰,高兴地叫道:“君杰,你让我想得好苦啊!”

闵君杰侧身一闪,避过一股热浪,笑道:“佳黛小姐,你不远万里,找我何事?”

云姬佳黛双眸奇亮,娇滴滴笑道:“京城的风流王子,瞧不起我云姬佳黛!眼下,我要托你的情,见见理查斯总经理。”

闵翻译微微一笑,握住云姬佳黛伸出的两只纤纤玉手。云姬佳黛用劲捏了他一下,闵君杰故作惊讶地抽回双手:“请!佳黛小姐,敬请光临!”

闵君杰引云姬佳黛来拜见理查斯。理查斯慌忙让座,命女侍上茶。

云姬佳黛看也不看理查斯,往沙发上一坐,端起茶杯,懒洋洋地问道:“听说总经理得了幅价值连城的圣帖,能否让我一饱眼福?”

理查斯听着这令人销魂的声音。连忙笑了笑,答道:“闵翻译的老同学就另当别论了。闵翻译,备点好酒菜,为老同学洗尘。”这话是要闵翻译离开。

云姬佳黛一见闵君杰出门,就媚笑娇声:“总经理,快拿帖给我看,我可忍不得了!”顺势倒在理查斯怀中。

理查斯抱起云姬佳黛,走到柜前,一按锁孔,立即弹出一方小盒。云姬佳黛迫不及待地抢出一册书页,小盒又弹了回去。理查斯吻着云姬佳黛的粉脸,又把她抱回到沙发上。云姬佳黛展开画页,翻来覆去地查看,仿佛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理查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扑了过去,却挨了轻轻的一巴掌,打得他退出老远,摸着下巴。

云姬佳黛微笑着说:“总经理,你拿这赝品骗我,我才要打你。”

“难道这是假的?我用四十万美元换来的!你要就送给你!美人。”理查斯也不看帖,贴着云姬佳黛的粉脸说。

云姬佳黛倏地立起身来,抛落手中之帖,冷笑道:“总经理,这帖分明是假的,你把真帖藏在何处?”

理查斯吃了一惊,拾起帖东瞧西看,也看出些细微来,连忙喊道:“闵翻译,把龙洪寿叫来!”

闵翻译正欲出门去叫,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克抱着一人,跑进客厅。理查斯一看,大吃一惊,抱着的人正是龙洪寿,浑身骨头碎裂,瘫在厅中。

马克道:“龙洪寿说今日请我喝酒,我一到他房中,却见他睡在床上。我叫他不醒,伸手一摸,竟发出一阵刺耳的断裂声,龙洪寿骨头全断了。我忙抱着来见您,正好撞见闵翻译。”理查斯不知怎么办好,束手无策,瞥了一眼云姬佳黛。

云姬佳黛伏下身来,掏出一双黑色长手套戴上,解开尸体衣襟,察看龙洪寿尸体,看得非常仔细,也未找出一处伤口。云姬佳黛立身而起,面呈惊恐,拍了拍手套,自言自语道:“千里遁手在华夏早已绝迹,是谁有如此奇功?”云姬佳黛笑了笑,借以掩饰自己的惊慌,她瞥闵君杰一眼,心头暗道:“此帖为谁所夺,怎会钻出个千里遁手?”云姬佳黛告辞道:“再见!多谢您了,总经理,老同学!”

云姬佳黛转身走出客厅,理查斯想追上去,只见云姬佳黛头也不回,那双黑手套还在风中招摇着,空中又飘起了大雪。

五、盗圣帖云姬得手

且说郝圣欢自从失宝帖以后,比先前更老更瘦了,活像个僵尸。他与云娘迁往僻处,租了大和街180号的一所独家小院,院里有两间小房,他和云娘各占一间。这天夜里,两人摆开棋盘,对弈起来。云娘说:“郝大哥,都是我害了你,当初不该把酒灌醉你。”

郝圣欢道:“香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待我找回宝帖……”郝圣欢话还未说完,突然脸色大变,他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迅疾地闪进屋来。郝圣欢知道此人就是那飞刀留药的高人。

只见此人,头戴黑色礼帽,身穿灰色长袍,脚登软靴,高大英俊,双手背后,站在他俩面前。郝圣欢脸上冷冰冰的,讥讽道:“原来闵翻译乃是隐藏入京的‘千里遁手’。多谢你上次飞刀留药!高人光临,是否为送还宝帖而来?”

此人就是那夜掷泥打落毒镖,给他解药的高人,怎么会是闵翻译?云娘虽大惑不解,却还是行了个江湖大礼,拜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

闵翻译笑容未敛,道:“香主,令师与我师父挚诚相好,我未尽保护你的职责!”闵翻译说着,扬手一挥,两扇门合上,就像被人推上一般。

郝圣欢、云娘一见,心中一震。郝圣欢忙请闵翻译坐下。

闵翻译从怀中掏出一方小盒,双手呈上:“郝书记官,宝帖请你还给香主,我们后话再说!”

郝圣欢唯恐有诈,就在云娘起身之前,接过小盒,揭开一看,果然是《快雪时晴帖》,他拿出来翻来复去查看,显然是真迹,方才捧帖相拜:“多谢高人相护,小人终身难忘!”

云娘也拜倒在地,闵翻译忙扶起两人,分宾主坐下。云娘忙把帖盖好,沏了两杯茶,然后将一杯双手捧给闵翻译。

“香主,眼下东京谍报特派员云姬佳黛发疯地追这宝帖,她是个棘手的女人,我真想杀了她,但怕泄露身份。”

郝圣欢眼睛一亮,道:“你是个爱国志士,怪不得龙洪寿被你震死。”

闵翻译不置可否,笑了笑,道:“郝书记官的南宫手,香主的银弹子,也属绝招啊!”

云娘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真未料想到当今的两位绝世高人竟是两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真是真人不可貌相。

闵翻译好像窥透云娘心底,呷了几口茶,说:“自我从理查斯口中知道这册宝帖的消息,就一直跟随着这册宝帖。那夜入宫,恰好撞上李、龙二人混战,后来我从龙洪寿手中得到此帖。我想一直保存到全国统一,方才还给你们。我准备到广州去,云姬佳黛死死盯着我不放。若是我出走,定会遭到她的袭击。这个女人心毒手辣,我只好先还给你们,望你们好好保管。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国家宝帖怎能落入外人之手。现在民族有难,望两位能以国家民族为重,护好此帖。眼下,张鹫飚也在追寻此帖,云姬佳黛更不会放过,请两位倍加小心。我不能久留,时间不早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香主!”门开人去,影迹不见。

郝圣欢感到闵翻译肝胆相照,深明大义的豪爽之气,不由得敬佩之至。

云娘与郝圣欢高兴极了。宝帖归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两人越说越高兴,挑灯夜谈。郝圣欢要云娘在家中等着,他去买点东西下酒,云娘爽快地答应。郝圣欢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桌子的小盒。云娘忙把小盒塞进怀中,郝圣欢一笑,消失在夜幕中。

云娘兴奋得满脸放光,红通通的。不知怎么,忽然感到一阵疲乏,连打几个哈欠,双手紧抱胸脯,头歪在桌上睡着了。

一个娇小玲珑的黑影,推门而入,然后关上门,取下面罩,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得意地笑着,此人竟是云姬佳黛。

云姬佳黛划燃火柴,烧着“隐魂针”。“隐魂针”放射出一种无色无味的雾气。这是最厉害的迷魂药,但为时不长,几分钟后昏倒之人就会醒来。

云姬佳黛风般飘到云娘身前,轻轻拉开她的双手。从怀中掏出小盒,塞进自己怀中。她本想杀了云娘,但恐郝圣欢返回,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忙向屋外飞去。

云姬佳黛正走出屋,刚巧迎面撞上了郝圣欢,一掌袭来,风声飒飒。云姬佳黛腾空一个翻身,撒出一片银光。郝圣欢贴地纵出,翻身而上。疾如鹰隼,追上屋来。

云姬佳黛不由一惊,真不愧是冯玉祥贴身心腹,武功如此了得。急忙双手抛出,又是两团银光掷出,杂有破空之声。

郝圣欢倒纵落下地来,方才避开银光。正欲拔身上屋顶,只听屋中“啊”的一声惊呼,他生恐云娘有失,忙舍下屋上蒙面之人。

郝圣欢穿门而入,只见云娘惊慌失措,好似刚从恶梦中醒来。摸着胸脯,显然宝帖不见。

郝圣欢还以为云娘受了重伤,忙过去扶住云娘。

云娘再也忍受不住,哭出声来:“郝大哥,刚才我怎么睡着了?是不是你报我醉酒之仇?盗走了我的宝帖!”

郝圣欢顿时明白,云娘中了迷魂之类的麻醉香气,忙道:“香主,只要人在,何愁找不到宝帖。你我吃了饭,明早就把它找回。”

云娘这才动了筷子,吃到午夜,两人才去安睡。

云姬佳黛得到宝帖,欣喜若狂,直奔火车站而去,恨不得马上飞回东京。但她马上告诫自己,不要慌,以免引起别人注意。她慢下脚步,专挑小胡同走。她刚走出一条胡同,转弯,突然感到有一支冰冷的双管枪口抵上了腰部。云姬佳黛“啊”地一声,惊得说不出话来。

六、灭恶魔宝帖归主

端枪之人,不是别人,竟是蓬头散发的马克!

“云姬佳黛,快走过去。不然,我要你的命!”枪口在云姬佳黛腰上顶了一下。

云姬佳黛嫣然一笑,道:“理查斯为何不来?你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马克厉声喝道:“少废活!跟我走!”

云姬佳黛只好转身往前。随马克来到一条小巷。这小巷前面堵死,没住人家,也无行人。云姬佳黛做梦也没想到,理查斯会有这一手。她故作惊慌失措之态,手中已捏着一把“隐魂针”。

事情果然不出云姬佳黛所猜测那样,自从她道出帖是假的,理查斯便对佳黛另眼相看。他探知云姬佳黛是东京谍干,专为宝帖而来。他知道这种女人不达目的是不会撒手回国的,于是,使暗中派马克一直死盯着云姬佳黛。果然,她撞到了马克的枪口上。马克屏住呼吸,逼向云姬佳黛,正欲下手,忽听死巷尽头,有人笑道:“蠢牛欺侮美女,谅你不是她的对手。”

话声铿锵刺耳,似乎从底下钻出来一般。云姬佳黛一听,是杨将军的保镖张鹫飚的声音。她乘马克一楞神的工夫,迅疾撒出“隐魂针”。马克顿感握枪之臂似叮满了蚊虫,整条手臂忽然完全麻木,他负痛哀嚎,如一匹怒狮,扑向云姬佳黛。

云姬佳黛大为惊骇,她真不敢相信马克的生命力如此强盛,平常人若中一针也会倒地毙命,他却发出这雷霆般的巨力。

张鹫飚抢在云姬佳黛前面,扯断了马克的左臂和头颅。马克那双眼睛还惊恐地睁着,十分可怕。

张鹫飚拍了拍手,双眼紧盯着云姬佳黛,脸上的伤疤颤抖了一下,他也惧怕“隐魂针”,做好了一切应变的准备,什么话也没说。

云姬佳黛莞尔一笑,说道:“多谢张大哥救命之恩,我用什么来报答你呢?快把我送上火车吧,杨将军等得着急了!”

张鹫飚阴阳怪气地道:“好吧,佳黛小姐,你前头走,我来保护你,”

云姬佳黛捋了一下秀发,戴上一副宽边黑眼镜,不慌不忙地向火车站走去。

北京火车站今日显得异常热闹,显然,杨将军加派了卫兵守住车站四边,站上还是人来人往。卖水果的,卖糖葫芦的,还有卖烟酒茶食之类的小摊小贩,挤满了所有站道。这些人都戴着绣红的护腕,全是“十二绣红帮”的人。

郝圣欢和云娘搜遍京城也未寻着云姬佳黛。闵翻译捎来口信说,云姬佳黛要乘火车北上,抓紧搜捕。郝圣欢和云娘急忙分头行动。郝圣欢调回手枪队,云娘传令绣红帮按约定时间,赶到了火车站。

云姬佳黛先到一步,已冲进站台,身后紧跟着张鹫飚。火车响起最后一声汽笛,车轮轰轰隆隆发出了轰鸣,喷出一阵雾气,徐徐开动。此时,在站外的郝圣欢清啸一声。相距不远的云娘也掏出银弹。两人跳上马,往火车前进方向奔去。

就在火车开动的一刹那,云姬佳黛纵身上车,张鹫飚立即扑上前来,云姬佳黛迅疾反手撒出一把“隐魂针”,阻止张鹫飚。张鹫飚身上刺满了银针,像蜂窝一般,吐出满口污血,倒在地上。

在车上等候的杨将军见张鹫飚中了暗器,大惊失色,急令副官韩冬山带便衣队搜捕云姬佳黛。车上旅客特别多,而且尽是些阔佬、外籍商豪、财团大亨,不便硬搜。但云姬佳黛还是被一人盯住了。此人就坐在她身边,他就是闵君杰。

闵君杰本是北京一位教员的儿子,从小懂得维护正义和真理。他报国心强,便拜当时隐居在家中的武当道人学会了“千里遁手”的绝技。后在日本遇上了云姬佳黛,不得不回北京。回国后,他经人介绍,到“花旗银行”当上了翻译。这次为了夺宝,他作了精心化装,花白的长须,苍老的额纹,蜡黄的面容,枯瘦的身体和颤巍巍的脚步,他还特地用假声说话,每个方面都恰到好处,不露一丝破绽,连云姬佳黛也将他当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认出来。

这老人咳咳喘喘,令人讨厌,唯有在这令人讨厌的老人身旁,才可以少惹麻烦,这正是云姬佳黛所需要的。她上火车后,寻了个偏僻处,将自己从头到脚,重新改装一番,她也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贵妇。身着宽大的日本和服,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皮箱换成个随行小包,包里塞满女人内衣之类的饰物。任何人检查,也绝想不到宝帖就在这内衣饰物之中。

火车风驰电掣般地飞奔着,而车上的旅客,不管来自何方,谁都不会料到将有一场血气冲天的恶斗。

韩冬山令便衣队员封住了各个过道口,自己往这节车厢窜来。同时,他也看见几个精瘦、矮黑的人,奔向这节车厢。

这节车厢坐着的都是阔佬、外洋商人。韩冬山的眼光已盯住了云姬佳黛。那几个精瘦的人,也发现了云姬佳黛,都涌了过来,但谁都不敢贸然出手。

闵君杰早就想把云姬佳黛掷出窗口,他见郝、云两人还未在窗口下露面,既不便回头张望,又惧云姬佳黛的“隐魂针”,只好等待时机。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快要进站,韩冬山显得异常紧张,前面车站是日本关东军守着,几个精瘦的特工人员也略显不安。

火车轰隆几声,进站停住了。车上顿时一片骚动。韩冬山出手了!他见云姬佳黛起身下车,几把飞刀脱手而出,寒光闪闪,几个特工人员倒在血泊中,被惊慌的人群踩得稀烂。韩冬山纵身一跃,直扑云姬佳黛。

云姬佳黛正欲掷出手中的“隐魂针”,忽听几声喑哑的枪声,韩冬山跌倒在离她不远之处,胸脯上满是枪眼,他所带的几个便衣,也同时跌倒在地。那些洋人阔佬都撕下了伪装,一个颀长的老人,提着还在冒烟的勃朗宁手枪,笑了笑:“佳黛小姐,我奉张总监之命,接你回北京。不送你,也得接接你呀!”老人令云姬佳黛下车。云姬佳黛知道此瘦老头是张璧派来取宝的杀手,心中倒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一下车,宝帖很难保存,由不得她自己了。瘦老头已等得不耐烦,连连催促着。云姬佳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向前大踏一步,嫣然一笑,双手毒针,闪射而出。同时一个翻身,抓住背后老头。护住自己。只听几声“啊”地惨叫,倒下几人。瘦老头“嘿嘿”地冷笑数声,带着还幸存的三人,包抄上来。四支枪口对准了闵君杰,势态急转而下,非逼着闵君杰出手不可。

闵君杰知道瘦老头已认出了他,准备开枪打死他,哪知云姬佳黛躲到了自己身后,相距如此之近,足以洞穿身后的云姬佳黛的胸脯。

闵君杰从瘦老头几人沉重的脚步声,感到这些人有些恐慌,断定他们不敢开枪打死云姬佳黛。表面看来他成了挡箭牌,其实云姬佳黛保护了他。闵君杰看看时机已到,猛然出手,还未等瘦老头和云姬佳黛反应过来,闵君杰已到了他面前,老头一生中从未看到如此之快的身手,想都来不及想什么,手枪就已被闵君杰踢飞。只听一声惨叫,一个警察和瘦老头同时倒下,瘦老头的脖子已如软面般垂下。另外两名想转身下车,脸已变得像抓烂了的柿子。

火车发出了最后一声汽笛,车轮转动起来,站上一片混乱。闵君杰知道郝、云两人已赶到,车下枪声大作。

这时,云姬佳黛已认出了闵君杰,她绝未想到眼前唯一活着的人会是他!闵君杰也担心云姬佳黛手中握满的毒针。两人僵持着,是下车,还是不下车?

云姬佳黛毫不慌张,笑道:“你为何不动手,闵君杰?”

闵君杰的脸本就蜡黄,此时更为阴森可怕,诡秘难测。

他们两个都戴着假面具,说的话却是发自内心。

“云姬佳黛,谁不惧你的暗器?”

云姬佳黛娇吟吟地说:“我们都下车,不然,都得去死。也许你我之中,还有一人幸存!”

闵君杰狂笑一声,慢慢地朝车门走去。云姬佳黛紧随其后,她见闵君杰跳下车,连忙转身,纵回厢内,闵君杰一把把她拖下车来。此刻,郝、云两人也骑马赶到,云姬佳黛纵身而起,奔出数丈外,双手紧握着银针和手提包,侧身而立,满脸媚笑。

闵君杰本离她最近,这一突变,却比郝、云两人离云姬佳黛更远。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移动脚步。郝圣欢面孔冷峻,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阴煞之气。云娘手握两枚银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云姬佳黛,夺回宝帖。闵君杰双手背着,气度雍容,好像看着一个远方的客人。

突然,闵君杰听见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冷笑道:“拔尖人物,都在这儿,还不跪地求饶!”

闵君杰一看,是埋伏在车站外,前来接应云姬佳黛的三个日本宪兵,不由心中一惊,他暗想,这时任你功夫如何厉害,也是强弩之末,劲已消尽,怎么办?正当闵君杰思索对策时,只听一声狂笑,郝圣欢腾身出手,只听“呯”的一声,两个日本宪兵的头已撞在一起。闵君杰往前一闪,才避开飞溅的鲜血和碎裂的骨头。云娘的银弹打碎第三个宪兵的头颅、胸膛。

闵君杰不由地惊叹,郝圣欢远比他想象的不知厉害多少倍。

就在这同时,只见金光闪闪,破空而出。云姬佳黛已撒出“隐魂针”,直向郝、云两人射去。闵君杰眼尖手疾,闪电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拧,云姬佳黛未想到一个人手腕碎裂的声音听来竟是如此刺耳。闵君杰因用身体去遮郝、云两人,中了云姬佳黛的毒针。两人同时跌倒,嘴角都带着嘲笑。

郝圣欢从云姬佳黛包中取出宝帖,云娘抱住了郝圣欢,两人紧紧偎依在一起。他们看着死去的闵君杰,心中耸起了一座爱国者的塑像,是他用生命保住了祖国的优秀文化遗产,不禁潸然泪下。

夜幕终于降临,在这死寂的旷野,显的是那么深沉、悲凉。郝圣欢与云娘抬着闵君杰的尸体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