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兰
美国黑人作家对推动美国文学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著名的非裔美国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尼·莫里森是当今美国最有影响的黑人女作家。小说在情节上并不复杂:小说以秋、冬、春、夏为叙述框架,讲述了年仅11岁的黑人女孩佩科拉在遭生父强奸,继而怀孕,早产了一个很快就夭折的婴儿后,在无人关心帮助的情况下堕入疯狂状态的悲剧故事。她用其独特的思考方式和文笔不断向世人展现出美国黑人的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其作品也凸显出在白人文化冲击下她对黑人文化的固守和召唤。然而,《最蓝的眼睛》所呈现的佩科拉一家及整个黑人社区生存的困境和心灵的痛苦却让读者时时感到一种无法排解的沉重和窒息。导致如此悲剧的根源是包围他们的占主流地位的白人文化。正是由于长期生活在白人文化的侵蚀下,黑人自身的价值观和审美观逐渐地被扭曲和异化,致使他们丧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
这个故事的悲剧不是偶然的,它是整个社会文化的产物。文化和种族原无优劣贵贱之分,但在当时的美国,政治、经济实力的反差使得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形成了弱势文化和强势文化。白人总是自视高人一等,认为其是正统、文明、高尚和智慧的化身,而黑人则是卑下、野蛮、愚蠢和异教徒的代名词。在这种制度下,黑人被剥夺的岂止是自由和尊严,从更长远和更深层次的意义上说,他们被剥夺的是自己的身份、语言、集体、历史和包括上述文化内涵在内的似乎所有属于本民族和自我的“意识”乃至“无意识”,他们通过他人的视角看世界,他们借助他人的心灵感悟自然万物,他们既存在,也已消失。
为了获得身份认同,他们不再坚持固守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而是选择接受和崇尚白人文化,黑人审美观念的转变是最突出表现。她们认为白皮肤、棕色头发、蓝色的眼睛才是美的标准,而自己的黑色肤色则是肮脏和丑陋的象征。佩科拉对蓝眼睛的祈求说明她已内化了白人文化意识,并希望能被白人认可和同化。通过对佩科拉和克劳蒂亚不同命运加以对比,可以看出佩科拉的悲剧源于她文化属性的变异,她也是家庭及整个黑人社会变态的受害者,同时,她也是白人文化的牺牲品。
音乐是黑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布鲁斯”音乐是黑人民乐中最大众化的音乐之一,黑人以个人的倾诉并以自由感伤的民歌形式逐步形成了这种音乐,布鲁斯属于抒情音乐,歌唱者在传唱中表达自己的感情。在《最蓝的眼睛》中,克劳蒂亚先后两次以深情的笔触讲述了妈妈歌唱甜美的传统布鲁斯歌曲的情景。在年幼的克劳蒂亚看来,没有妈妈歌唱的星期六是“孤独、烦闷的”,而充满妈妈歌声的星期六则意味着希望和可能。从母亲的歌唱中,敏锐的克劳蒂亚听出了对自由和民主的呼唤。母亲的歌唱激发了克劳蒂亚的想象力和渴望,使她在遇到任何困难时都能临危不惧、沉着应战。可见布鲁斯这一黑人传统文化的代表,是贫苦中他们仍能保持家庭幸福、女儿健康成长的原因之一。当克劳蒂亚幸福地从母亲那里吸收文化甘泉时,可怜的佩科拉却没能从母亲身上获取任何黑人文化滋养。母亲波琳没能给孩子们带来关心、爱护和文化甘泉。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对他人的关心和爱护却忽略冷漠自己,给一直渴望爱、不知爱为何物的佩科拉留下了一生难以愈合的伤痛。克劳蒂亚遇到困难时可求助于她的布鲁斯乐,而佩科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幻想着拥有一双蓝眼睛,直至最后陷入疯狂状态。被忽略、被歧视和自我尊严、自我价值的丧失,加速了佩科拉的最终毁灭。在小说的末尾,佩科拉精神的完全崩溃进一步映衬了克劳蒂亚健康的成长。通过佩科拉和克劳蒂亚不同命运和两家对文化的不同态度的对比,托尼·莫里森暗示黑人文化才是黑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社区责任感是黑人文化的另一优秀传统。长期处于社会底层、饱受种族歧视之苦的非裔美国人明白,只有自身的团结、互帮互助,才能让他们立足与这个白人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在《最蓝的眼睛》中,托尼·莫里森以深情的笔触描绘了吉米姑奶奶生活的南方农村人们并不富裕但互帮互助、其乐融融的生活。吉米姑奶奶生病期间社区人们对她的关心和照顾,以及最后人们为她举行的社区葬礼,无一不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南方黑人互帮互助的强烈社区责任感。在这里,个人与集体、家庭与社区的界限完全打破,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团结一心、其乐融融的黑人生活群体。与南方黑人社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方的诺伦镇则是一个分裂且充满敌意的地方。北方并不是黑人理想中的天堂,北方的黑人妇女由于受到白人文化的影响,对来自南方一贫如洗的黑人移民波琳也是百般歧视和嘲笑。和妻子波琳在遭受排斥后的“异化”相比,乔利在北方的遭遇更是致命的。他无法在经济上维持家庭,面对着冷漠的社区人们和已经被白人文化同化的妻子,乔利终于崩溃了。他那从没完善过的人格在短暂的“正常”后又堕入了可怕的“自由”状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乔利的病态行径是对其所生活的社区及整个社会的嘲弄和挑战。麦克蒂尔家是整个诺伦小镇唯一的亮点。他们身处他乡而不忘自己的文化传统---社区责任感。在佩科拉被父亲糟蹋后,受白人文化熏陶的黑人社区表现一定的落井下石的心理时,也只有麦克蒂尔家对其表现了深刻的同情。麦克蒂尔夫妇在表现出社区责任感时,对自己的孩子也表现出了强烈的家庭责任感。麦克蒂尔太太对女儿的关心与被社区所遗弃的乔利夫妇给予孩子的自惭形秽形成了鲜明对比。正是父母对社区的责任感和对孩子的关心以及家庭的温暖,完全地帮助女儿树立了自信、自尊以及健全的心理和人格,使她们身处逆境时不放弃期望、信仰和信任。通过对南北方黑人社区生活的对照描写,托尼·莫里森一方面宣扬了黑人社区团结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对南方农村黑人在迁移到北方的工业区后遗失自己传统价值观的忧虑。佩科拉一家的悲剧人生告诉我们,若要在一个白人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立足,非裔美国人必须保持自己的优秀文化传统,团结一心,互帮互助,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家庭和社区责任感,做到居住地可移,但传统价值观不能丢。
《最蓝的眼睛》是一部令人感到震撼和沉重的作品。托尼·莫里森向读者展示了生活在黑白两种文化夹缝中黑人悲惨的生存遭遇。她更多的关注美国黑人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通过揭示黑人自身的种种问题来表现和探索黑人的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我们可以说,莫里森代表着美国黑人文学发展进程中的一种从抗议向自我探索的转化。
[1]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南海出版公司,2005(11).
[2]王佐良.英国文学名篇选读,商务印书馆,1987.
[3]王守仁,吴新支.性别·种族·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罗洛·梅.人寻找自己.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5]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妮·莫里森与美国20世纪黑人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