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城夜晚小说二题

2011-08-15 00:49山东李秋善
辽河 2011年11期
关键词:刘颖东明小云

山东/李秋善

迷情

小白

小白今天是中班。上午那个男人打来电话,说要请她吃饭,晚上带她到广场湖边去看月亮。小白问,你咋知道我单位电话的?男人说,我快把你们医院的电话打遍了,才找到你。小白说,你等我电话吧。

小白是前几天聚会时认识男人的。他来自南方,在大庆也有几年了。男人很有礼貌地问她在哪儿上班,几号上班,没问她手机号码。小白只告诉他自己在某医院内科,没告诉他几病区。说实话,她对男人有好感,他的声音有磁性,很好听,谈吐举止都很有修养的样子。

小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七岁。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小冬,小冬也很爱她。但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的生活太平淡了。她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却特别喜欢和性格外向的人交往。她家同单元的孙姐就是一个很潇洒的人,她有时会很羡慕地想,我能像孙姐那样就好了。

小白决定去见男人。

她先给小冬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位同事家中有事,托她代上夜班。这在过去也是常有的事。然后她又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你下午四点到医院侧门接我吧。

临走前,她嘱咐值夜班的小童,如果我老公来电话找我,你就大声说电话听不见,然后把电话挂掉,再给我打电话,我给他回话就行。小童也经常有事需要小白遮掩,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并打趣说,小心点,别让人把你卖了。

饭店里吃饭的人很多。2006年的十一长假还没结束,明天又是中秋节。许多像是情侣样子的人在窃窃私语。

人们的心里就像这座城市的地下,有许多能量需要释放。

小童果真来电话说小冬找她,小童照她的吩咐做了,然后给她打电话。小白给小冬打电话,小冬问,咋不用单位电话打,不心痛电话费了。小白说单位电话不好用,问小冬在哪里,小冬说在饭店吃饭呢。

小冬

和小冬一块吃饭的是他的中学同学小云。他们在学校时曾好过一段。如今小云在南方一家油田工作,据说她丈夫下海了,在大庆也有生意。因父母在这边,节假日小云常来大庆。小冬与小云学校分手后再没见过面,今天下午小云好不容易与小冬联系上,并约小冬一块吃个饭。正好小白来电话说上夜班,他就答应了小云。

小冬是个很本分的男人,他在和小云吃饭时总感觉小白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便打电话落实一下,确定一下妻子是不是在上夜班。

小云见他这样忐忑不安,便掩嘴笑他说,像做贼一样,不像个男人。

吃完饭,小云要去时代广场玩,说那儿有个万宝湖,近水楼台先得月,湖边赏月肯定别有一番趣味。

广场的游人很多。虽然只是十四,月亮已经很圆了。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像是水洗过那样干净。小云很高兴,挽着小冬的胳膊沿湖边的小路顺时针走着。忽然,小冬发现前面一个身影很像自己的妻子小白。他的心“嘭嘭”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撇下小云给小白单位打电话,当他刚说找小白,对方便“喂,喂”几声说电话听不清,便把电话给挂了。

小白

男人跟小白说了很多,小白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真诚。他说,心里有好多话要倾诉,谁能耐心地听我说呢?显然小白是一个很合适的对象。

男人很有才气,也很健谈,旁征博引,谈古论今。男人是一名商人,却有极高的文化修养。渐渐地小白被男人的真诚打动了。

小童第二次打来电话,说小冬找她。小白用手机给小冬打电话。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小冬看在眼里。电话接通,小冬说,不心痛电话费了,用你单位电话打过来,我想跟你多唠一会儿。他们用的都是小灵通,单向收费。小白又强调说,科里电话不好用,得到其他科室。小冬说,那你到其他科室给我回话吧,我等着。

小白对男人说,老公让我用单位电话给他回话。男人说,我送你回单位吧,以后有机会在一起。小白说,回完话,我跟你走。男人温柔地搂紧她的肩膀。

月亮升起来了,那样的皎洁明亮。

男人的本田车到医院侧门一会儿,小冬小云乘坐的出租车也到了,不远处停着,像是等活的样子。

小冬

出租车里的小云紧紧地握着小冬的手,他的手在颤抖。带着小云跟踪妻子是不合适的,但小云坚持要来小冬也没有办法。小冬没有发现,小云的表情有些怪异。

一会儿,小白用医院的座机给小冬打来电话。他很惊讶妻子的平静。小冬也平静地跟她聊着天,这在小白上夜班的时候是必须的。聊了十几分钟,小冬说,不聊了。

放下电话一会儿,小冬看见妻子从侧门出来,上了男人的本田车。小冬命令出租车跟着,别跟丢了。司机打趣地说:“哥们想开点吧,你不也有朋友吗?自己玩自己的呗。”小冬说:“别说没用的,快跟上。又问小云,记住车牌号了吗?”小云说:“记住了。”

本田车在一家叫“浩天”的宾馆门前停下了。男人和小白手挽手走进大厅。出租车司机说:“你俩也住下,住他们隔壁。”小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

小冬很痛苦,很无助,很茫然。除了夜班妻子从来不在外边过夜,他甚至怀疑这个夜晚是不是真的。

小云看着小冬痛苦无耐的样子,说:“你给她打电话,就说孩子病了,发高烧。叫她赶紧回家,看她怎样。”

于是小冬照小云的说法给小白打电话,小白没等小冬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就见小白快步跑出大厅,男人在后面拉她,她摔开男人的手。男人又拉她上自己的车,她还是摆脱了男人,向小冬小云乘坐的出租车跑来。

小云说,我下去,你们回家吧!今晚我可能就住这儿了。

小白拉开出租车前门,见后面有人也没细看,出租车晚上经常有跟车的,说:“快点,东湖小区。”

走了不远,小冬将手伸过去拉妻子的手。小白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是小冬。小冬将两手插到小白腋下,连拖带抱的将小白弄到后座上。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小白哭了,小冬也哭了。

小云

小云下车后径直朝男人走去,那是自己的男人。自己这次来大庆主要是和他团聚。他在这边已三年了,一年里聚少离多。今晚男人说有应酬,她便想住妈家。现在不必了,男人登记了房间,今晚住这儿了。

月亮更高更亮了。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的月亮也很圆。

谎言

刘颖事后回忆那一夜就像做梦一样,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却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轨迹。

刘颖与丈夫东明原来都在油田上班,结婚五年了,有个三岁的儿子,有买断工龄政策时(官方叫有偿解除劳动合同),二人商量了三天,决定二人都买断。刘颖是大集体职工,在总机厂一家分厂干保管员,这些年油公司和管局分开,虽说有关联协议,大部分订单还是被局外企业拿走了。厂子经常处于半停产状态。领导时常唠叨下岗下岗,与其下岗不如趁早买断,做点小生意也有点本钱。丈夫是运输公司的司机,打算买断后自己跑运输。这些年大庆的地方企业倒闭的倒闭,改制的改制,下岗工人的生活都很艰辛,有的下岗女工甚至到歌厅、舞厅坐台。再加上各级领导的动员和引导(各单位买断人数是有指标的,领导也没办法),二人分别在自己单位的买断协议书上签了字。俩人共得到十几万块钱,倒是真自由了。

上班时有领导管着觉得不自在,现在没人管了,反而空落落的。

时间不长,买断的人们就感觉上当了。原单位不但没人下岗,在职人员的工资还“噌噌”地上涨。没工资了,每年还得给单位交两三千元的养老保险金。二人算了算,到退休这点钱全交回去还不够。

于是便有各单位买断的职工组织起来到油公司、管局上访,要求取消买断合同,还回单位上班。哪有那事?最后,闹北京去了。为了稳定局势,谁家孩子谁家抱,各单位返聘自己单位的买断职工,干点零活,每月六七百元工资。

买断后的东明很快与朋友合伙买了辆二手货车跑起了运输,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刘颖在几个姐们的怂恿下,征得东明的同意,拿三万块钱进了股市。买断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01年,是个把钱扔进股市听不见响的年份。换手不行,不换手也不行,熊市嘛!刘颖的本钱很快便缩水百分之六十,咬咬牙,割肉了。

东明嘱咐她,啥也别干了,把孩子带好就行。孩子本来是奶奶带的,没事了,把孩子接回来,专心带孩子。

刘颖和东明都是本本分分的人,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平平静静。现代人时兴找情人处老铁,二人不受环境影响。在单位,刘颖人虽漂亮,却没人敢打主意,有男同事开那种边缘笑话,她都会脸一沉,扭头走开。男同事,甚至领导们私下里说,美人胚子,却没情趣,白瞎了。她内向、诚实,从不在丈夫面前说谎。东明很满意自己的妻子。

东明不在的夜晚是很难熬的,她常常看着韩剧期盼着丈夫的电话。东明人老实却也有情调,电话里经常说些让刘颖耳热心跳的话,甚至让她有高潮,然后是更加渴望更加难受。她期盼丈夫说些这样的话,又怕他说,因为听后心里更不平静。

这一天上午,东明打来电话,说晚上到家。刘颖下午洗了澡,期待着丈夫的到来。

晚上十点,东明又打来电话,说今晚回不来了,在双城附近的高速上,有一辆拉木材的车翻了,木材滚了一地,不知道啥时能通。刘颖嘱咐他小心点。

既然丈夫不回来了,刘颖又把儿子从小卧室抱到了大床上,儿子睡着了,也没醒。丈夫不在的日子,她还是愿意和儿子睡在大床上,要不,这床太空了。

迷迷糊糊的,刘颖听到手机响,怕惊醒孩子,赶紧去接。电话接通,那头是于姐,电话里闹哄哄的,像是在饭店:“刘颖啊,你于姐,出来吃锅子,福满楼,姐今晚手气好,连搂宝夹。姐想你了,快来!”

刘颖一看表,一点多了,说:“于姐,你们吃吧,我不去了。”

于姐一听不乐意了:“东明不是不在吗?在的话一块来!别跟我俩磨叽。”

“他不在,孩子在。”

“没事,吃完饭一会儿就回去了。”

于姐是个热心肠,原来和刘颖一个单位,也买断在家,东明不在的日子,于姐没少陪她,看于姐正在兴头上,刘颖不好意思拂她,说:“那好吧。”

大庆的初冬够冷的,一出门刘颖就感到一股寒意。

从刘颖居住的万宝二区到新村“福满楼”,只需起步价五块钱。

找到于姐,可巧,另外三人刘颖也都认识。

大庆的饮食以火锅为主,再就是烧烤,冬天吃,夏天也吃。海鲜不是平常百姓消费得起的,在大庆贼贵。那一年吃火锅最火的地儿是“福满楼”,烧烤是“天原慧”,经常去了没座,得排号等座,越这样越有人来。

坐下有半个点,刘颖的手机响了,刘颖一看是东明的电话。她示意四人别出声,四人静下来看刘颖打电话。接近两点了,没几个人吃饭,四人不出声后,竟出奇的静。火锅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这个电话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里,她为这个电话懊悔不已。

东明问:“在哪儿呢?”

刘颖怕丈夫怪她丢下孩子出来吃饭,就随口说:“我能在哪儿?在家呗。”

“在哪个家?”

“咱家呗!”

刘颖刚想问堵车情况咋样了,没等开口,电话那头撂了。

于姐便取笑刘颖:“东明也学会查岗了?我们刘颖可不是那号人!”

刘颖苦笑着说:“本来说今晚回来,堵双城了,我怕他怪我不管孩子。你们慢慢吃,我得回去了。”

于姐说:“那就一块散了吧!”

刘颖一进屋就发现不对,东明的一副手套丢在沙发上,却没有鞋子。刘颖顾不上换鞋,跑进卧室一看,孩子也不在了,给东明打电话,关机。刘颖还笑了笑,心说,生气了!

刘颖下楼打车去婆婆家,婆婆家在中林街,也是起步价就到。

婆婆穿着睡衣给她开门,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东明刚给刘颖打完电话说回不去了,就有一辆交通疏导部门的铲车过来,把木料推到了路旁,十几分钟,路通了。他没再给妻子打电话,想给她个惊喜。长途货车司机一般是三个,一个开车,一个帮助瞭望,陪驾驶员说说话,免得困,另一个可以到身后的卧铺上睡觉。这会儿躺在卧铺上的就是东明。

东明到家一看,妻子不在,儿子好好地睡在床上。他也没多想,便给妻子打电话,妻子的回答让他浑身发冷,自己经常不在家,从没怀疑过妻子,没想到妻子竟欺骗自己。他撂了电话,抱上孩子打车回了妈家。

你想象不到刘颖那一夜费了多少口舌解释,深更半夜又不敢大声嚷嚷。

第二天,于姐及三个牌友都来了,东明一看都是刘颖的熟人,更不信了,把个于姐气得直哆嗦。

于姐把“福满楼”的服务员也找来了,东明还是不信。

刘颖调来电话记录单,东明连看都不看。

这样闹腾了三天,刘颖不闹了,问东明想咋办。

东明说,离婚。

刘颖同意了。

协议离婚出奇的快。房子、孩子还有买货车的债务归东明,家里所剩几万元存款归刘颖,刘颖每月可以接孩子一次,每月给孩子生活费二百元。

刘颖又搬回了在远望的娘家。这时刘颖父母才知道女儿离婚了。父母和弟弟知道事情的经过后,要去找东明理论,被刘颖拦住了,说,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刘颖又找到自己的单位,单位返聘她回去打杂,每月七百。

下班后坐通勤车回娘家,日子似乎又倒退回刚参加工作时的情景。弟弟、弟媳都很懂事,姐姐在,他们很少回来。有一次小侄女问她:“姑姑,你咋不回自己家呢?我想到你家去玩!”说得刘颖抱着侄女难受了半天。

每次去接孩子她都会高兴一会儿,尽管前婆婆脸色难看。送孩子时她会心痛半天。有一次打车送孩子,眼看就到奶奶家了,孩子抱着她说:“一会儿就没有妈妈了!”她抱着孩子哭了。

于姐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刘颖,一边大骂东明混蛋,一边张罗着给刘颖介绍对象。于姐路子野,给刘颖介绍的对象都很上档,刘颖连看都不看,说:“于姐你别费心了,我早晚等东明来求我。”

自从与刘颖离婚后,东明心灰意冷,刘颖这样的女人都靠不住,还敢相信谁?

东明从朋友那里知道刘颖的一些情况,了解到她根本不和男人接触,他慢慢地意识到,可能冤枉了刘颖。

转眼又是一年的冬天。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东明敲开了前岳母家的门。家里只有刘颖和妈,开门见是东明,母亲没说话,回卧室了,东明也不说话,磨蹭着坐在看电视的刘颖旁边。

东明进门时,刘颖扭头瞟了他一眼,赶紧收回目光,盯着电视。东明瘦了,黑了,衣服也该洗了。刘颖心里酸酸的。

沉默了几分钟,东明说:“我错了,我冤枉了你,你原谅我吧!”

刘颖的泪就要下来了,她想扑进男人的怀里哭个痛快,她忍住了,说:“你没错,那一夜我确实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枚重磅炸弹,再次将东明击倒了。

他缓缓站起身,人像傻了一样,开门下楼去了,在楼道好像跌了一跤。

妈出来,含着泪问刘颖:“你为啥啊?你不知道他这人当真吗?”

刘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妈的怀里,放声大哭:“到了今天他也没了解我是啥样人!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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