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迁视阈下的民间信仰流变与国家意识——以锡伯族民间信仰发展状况为例

李阳

当下的民间信仰研究还存在着就信仰论信仰、就仪式论仪式的现象，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没能从信仰者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着手、以整体的视野去把握民间信仰问题。学者们纷纷争议民间信仰在中国农村的“返魅”是传统复兴还是传统再造的问题，却没有注意到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信仰空间再造与国家观念和国家认同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的意义。本文意就以锡伯族为例，在国家意识与国家认同层面，对民间信仰变迁与社会转型之间的相互关系，加以思考。

一、锡伯族民间信仰的流变状况

（一）清代及以前的民间信仰状况

古代的锡伯族信奉“万物有灵”。也正是这个原因，锡伯族崇拜的神灵是多元的。上溯民族的源头，锡伯族作为我国古代东胡族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继承了拓跋鲜卑崇拜鲜卑瑞兽或神兽的风俗习惯，至今在沈阳市锡伯家庙中仍有塑像，供人们瞻仰。萨满教信仰在锡伯人心中一直占据着十分重要地位，它来源于史前的原始信仰，崇拜对象无所不包，它的核心观念是万物有灵。然而到了元明时期，有些锡伯族贵族受到蒙古贵族的影响，有一部分皈依了藏传佛教。这时，在锡伯族内部出现了宗教上的分歧，藏传佛教的出现对锡伯族原有的宗教形态——萨满教，是个巨大的冲击，出现了原始宗教（萨满教）与藏传佛教之间的长期对峙、融合、并存的局面。

（二）近现代民间信仰状况

1864年，伊犁农民起义爆发，清政府在伊犁的统治暂时被推翻，锡伯族与维吾尔等族的交往开始频繁起来，锡伯族的封建文化受到冲击。1871年沙俄出兵侵占伊犁。直到目前为止，仍可寻觅当时俄罗斯文化留下的痕迹。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锡伯族人民同全国各族人民一起进入社会主义新时期。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社会主义文化教育思想的大力传播，大大改变了锡伯族在旧中国形成和定型的文化思想和观念意识。新中国成立后的二三十年里，由于受到社会规律和社会制度的影响，同时又有人为的强制干涉，锡伯族的民间信仰文化活动基本停止，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情况才有所变化。

（三）当代民间信仰状况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由于受到人为因素的影响，民族传统文化出现了断裂和空白，文化延续的链条被割断、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百废待兴。随着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和文化繁荣，各族人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传统文化。在锡伯族人中，人们根据历史记忆和文字记载，将民间信仰体系逐步恢复、重建。但是这时的民间信仰无论在内涵还是在运作方式上都随着时代的变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代遗存的锡伯族民间信仰文化事象，依然集中反映在集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以及各种神灵崇拜于一身的原始宗教——萨满教文化上。土地神信仰在当代锡伯族民间仍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对土地神的信仰内容及祭祀形式仍保持了古老的信仰传统。

锡伯人以往对仙家和狐家的信仰观念十分浓厚，现在它的祭供形式仍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很多人家的库房里仍然立有其神位，狐皮仍然是忌用之品。每年对其神位最少进行一次祭祀。除此之外，占卜在民间也仍表现为较随意的信仰行为，有筷卜、石子卜等。其中筷卜是最为常见的一项。每当有人头疼发热，便立筷禳解。

二、民间信仰发生流变的动因

我们可以看到每一次的民间信仰的发展变化都与其生存环境、社会变迁密切相关。史前的原始宗教信仰无所不包，但就与自然关系而言是一种物我合一的关系，信仰主体和客体之间才间并非出于对立地位，而进入有史时期以后，信仰主体和客体之间才产生严重的对立，到了农业社会更是如此，锡伯族民间信仰中除了保留许多原始宗教的痕迹之外，又增添了许多与农耕定居生活有关的神灵——谷神、虫王、土地神、门神、灶神等等。而且就神灵的多样性来说，许多是外来的神祇母乳娘娘神、佛祖、关帝等都来自其他民族。这种不同时期不同民族信仰的重叠与交融，反映了民间信仰强大的创新性和包容力。

这些民间信仰在社会变迁的洪流中不但没有消亡，反而在经过短暂的断裂之后迅速复兴，在现代社会转型之中获得了生存和发展，并逐步参与到国家的活动中，充分展示了民间信仰面对社会变迁和国家力量所表现出来的极强的适应性，同时也表现出了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民间信仰对民众的整合力与凝聚力。这种传统的复兴与再造实质上是国家意识（或者说是国家对民间信仰的态度与政策）、民间精英以及民众生活动力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民间信仰最普通的表达形式就蕴含于风俗和大众心态之中，并不受国家强制力的绝对支配，其强大的约束力和凝聚力是不容忽视的，相反国家意识只有通过在民间信仰意识上的引导才可能更易于获得民众接受和认同。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清代的满族贵族统治者为了获得各民族的支持，在宗教信仰上采取了相对宽松的政策。在当时，锡伯营比较重要的民间信仰活动中，上至总管、副总管，下到佐领等牛录官员都会不同程度地，以普通群众的身份参与其中。而且通过史料可以看到，为了满足卡伦、台站锡伯等族官兵的精神信仰需求，在常驻卡伦台站，官方都设有简易的寺庙，以供官兵供奉神灵祭祀先祖。这些做法使得清代在信仰问题上形成了各民族和谐繁荣的政治局面。

三、民间信仰与社会变迁相互关系

民间信仰有其无法遏止的流传趋势，深深地植根于中国本土文化之中。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发挥过广泛的影响，甚至成为支配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重要力量，虽然民间信仰从未获得其合法化的地位，但是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它们都不同程度地起到了公序良俗的道德规范作用。在社会变迁的过程中，修补民间信仰的文化断层，重建民间信仰的社会空间，不仅仅是民间信仰自身的发展规律，而且是在与国家意识、社会发展过程中的自我调适。

关于民间信仰在社会变迁中起到的作用，一直存在着争议。很多人将民间信仰与社会进步看成是二元对立的两端。认为一切的民间信仰都是落后的、腐朽的，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然而改革开放，社会转型的具体实践中，我们还应该看到民间信仰还是一种社会转型的整合力量。它能为社会转型提供广泛的认同基础。群体的维系常常涉及到一个国家、区域人们价值观的认同，以及生活方式和传统的延续与传承，这种认同常常是世代相传的。民间信仰不仅仅是求神拜佛，更多的是对人们心灵的慰藉与道德行为的规范，这种世代相传的心理模式所具备的凝聚力与规范力，是国家意志和国家法律所不能完全替代的。

不管现实的环境如何，所有的民间信仰中都存在着“善行”、“正统性”的甄别观念，是民众的集体无意识之中普遍认同的道德准绳。我们常常强调社会变迁自上而下的含义，把民众作为被动的接受者，然而往往忽视了民众心理对国家意识的反作用。民间信仰涉及到民众的民族心理与精神寄托，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民众的能动性是社会转型平稳过渡的关键。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上，正确对待民间信仰，尤其是客观看待民间信仰在中国农村的“返魅”，是重中之重。最大限度地发挥民间信仰中的“善行观念”和包容精神，使之成为联系国家与民众之间的心理纽带，将社会转型趋向于可预期的社会行为，找到与民俗文化认同的契合点，以民俗创新带动制度创新，从而实现社会变迁的平稳过渡，这将是实现区域发展的有效路径。

［1］仲高，迪木拉提·奥迈尔，贺灵，佟克力.锡伯族民间信仰与社会［M］.民族出版社，2008.

［2］郑振满，陈春声.民间信仰与社会空间［M］.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

［3］锡伯族简史编写组.锡伯族简史［M］.民族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