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艺术冷叙事与受众卷入——兼论皮尔·门德尔招贴艺术

黄军 胡易容

招贴艺术源于欧洲，并被视为平面设计艺术中的典范性形态，在欧洲享有崇高的地位。有学者认为，招贴设计尤其是文化招贴在西方平面设计领域中享有最高的艺术地位。历经百余年发展的招贴设计呈现出多彩纷呈的流派与风格。但无论何种风格都深深地受到绘画及其他传统艺术形式的影响。文化招贴尤其受到抽象绘画艺术的深刻影响。门德尔的风格糅合了传统德国的图形设计和瑞士60年代开创的新学院派图形和文字设计理念，被誉为代表德国美学和设计理念集大成的设计大师。本文无意追溯瑞士新学院派与荷兰风格运动的脉络关系，而希望通过风格派的抽象主义表现所呈现的被称为“冷抽象”的秩序性特征在集瑞士秩序与德国严谨于一身的门德尔作品的演绎来说明，从冷抽象到冷叙事的视觉符号表意方式的变化及其内在逻辑。

一、冷抽象艺术与“冷”的指称转化

（一）“冷”是一般意义上的色彩与物理温度知觉描述

“冷”作为物理温度表意形容词，常常在视觉艺术中用来表达画面色彩带来的温度感。我们说蓝色是冷色，橙色是暖色调。其界定规则是在色环中，蓝、绿一边的色相称冷色，它使人们联想到海洋、蓝天、冰雪等，给人一种阴凉、宁静、深远的感觉。所以我们常常说，冷色调可以带来安静、秩序等心理体验，还有镇静、收缩、遥远的感觉。在视觉传达艺术中，“冷”的义涵远远不止形容颜色的冷暖感知这么简单。视觉心理学家阿恩海姆认为，“冷”与“暖”一直被过于简单粗浅的理解了。他认为，冷与暖至少与纯色是毫无关联的。略带红色的蓝看上去有暖色倾向，而略带蓝色的红却看上去是“冷”的。何种色温感觉占支配地位受到周围色彩“同化”、“对比”、非色彩因素的亮度以及主观心理感受的多种因素影响。

（二）对于抽象艺术家来说，“冷”是物理世界能量形态抽象关联的视觉引申表达

以蒙德里安为例。彼埃·蒙德里安（PietCorneliesMondrian）是几何抽象画派的先驱，提倡自己的艺术“新造型主义”，他认为艺术应根本脱离自然的外在形式，以表现抽象精神为目的，追求人与神统一的绝对境界，亦即今日我们熟知的“纯粹抽象”。蒙德里安将自然形态简化成水平与垂直线的纯粹抽象构成，从内省的深刻观感与洞察里，创造普遍的现象秩序与均衡之美。主张透过直角可以静观万物内部的安宁。

可见，蒙德里安的“冷抽象”是“以冷静、规则的几何构成为主，富有知性、秩序、严肃感。”相对于热抽象的曲线、随机动态的不稳定画面，是对“冷”这一物理能量的深度诠释。冷代表某种稳定凝固的秩序——是相对于热的那种高能量，不稳定秩序而言。热抽象也称为“抒情抽象”，形态多变，以自由的弧线为或色彩主。富有感性、神秘的浪漫感，显得热情奔放。热抽象典型艺术家康定斯基的抽象作品大都完全脱离了客观对象。

可以看到，蒙德里安、康定斯基所传达的“冷”与“热”仍然是基于温度这一物理性质某种特征的联想，而且还是以作者为主导的作品决定论。随着现代艺术的进一步发展，尤其是大众文化的兴起导致文本进一步向阅读者开放。德国康茨坦斯大学文艺学教授尧斯（HansRobertJauss）在1967年提出的接受美学的概念指出，美学实践应包括文学的生产、文学的流通、文学的接受三个方面。美学研究应集中在读者对作品的接受、反应、阅读过程和读者的审美经验以及接受效果在文学的社会功能中的作用等方面，通过问与答和进行解释的方法，去研究创作与接受和作者、作品、读者之间的动态交往过程，把审美经验放在历史社会的条件下去考察。其中对“冷”与“热”对艺术文本效果的描述也将受众接受因素纳入了更多分析。

二、麦克卢汉“冷”、“热”观与受众卷入度

麦克卢汉一直是一个饱受争议的学术人物，他曾任英美文学教授，却被视为传媒学一代开创者。他的理论诸多洞见。在所有对麦克卢汉的批评中，最为集中的就是关于冷、热媒介划分的标准，并将这种标准延伸至对包括艺术在内的诸多文化事务的理论中去。国内的学者在触及这一问题时，多以一种否定的态度进行评价。对于冷与热，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从媒介开始论述“冷”、“热”传达基本区分原则。

麦克卢汉的划分的启发是，冷热不仅仅是文本本身的结构形式与信息要素决定的，还包括更为重要的一个因子——受众参与度。有了受众参与要素的艺术传达过程，艺术作品的概念置换为艺术“文本”。作品是指作家创造的同读者发生关系之前的作品本身的自在状态；文本是指与读者构成对象性关系的东西，它已经突破了孤立的存在，融会了读者即审美主体的经验、情感和艺术趣味的审美对象。这一背景下的艺术传达理论也出现了新的感知。这一原理使我们不仅可以有效地解释抽象艺术的效果实现，也能很好的理解具象性符号与抽象性艺术的心理感知差异。相对而言，具象的艺术信息饱和度较高，提供高清晰数据，这反而导致受众感知过于清晰而减少了琢磨和联想的自由度，这就影响了参与度。

同时，也并非信息越稀缺，获得的参与度越高。因为过低的清晰度导致意向性过于模糊，受众缺乏可以依凭以产生联想的根据，从而失去意图定点传达的能力——这对纯艺术文本不一定是缺憾。赵毅衡教授认为，艺术文本追求长意图定点。而诗人和艺术家，则尽最大努力破坏意图定点，力图让读者的语境把意义带到悠远无穷的地方。因此招贴艺术作为一种实用性艺术，必须在信息的清晰度上取得一个恰当的平衡。

三、门德尔的冷叙事策略与受众的深度卷入

许多学者都同意，招贴是一种与缺席交谈者的会话。其目的在于，让受众易于接受并对其所传达的信息给予相应回应。但是，如何达成这一效果却有不同途径。根据麦克卢汉的理论，我们可以将各种两类手法规约化的称为“热叙事”和“冷叙事”。热叙事往往诉诸高清晰视觉形象，通过强烈地形象引起人们的惊奇。这一效果诉诸视觉心理的首因效应。这里需要提醒的是，冷与热的划分是一个综合性相对判断，而非一旦单一的清晰度数学指标。今天的媒介虽然清晰度更高，但是受众卷入的程度同时在加深。而“冷叙事”则通过人们主动性联想这种心理完形效果悄悄地将受众卷入。

我们来分析门德尔那张著名的基尔周帆船赛海报。一片信手拈来的纸张一角，置于在蔚蓝色底上，帆船，海洋，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极简主义的手法在门德尔炉火纯青的设计驾驭下显得如此形神兼备。设计师用最简单的元素和手法表现了帆船赛乘风破浪，享受比赛的情境。这张海报突破传统设计的思维园囿。画面上的一览无余与实在感给人可接近感。它并不像热叙事的招贴那样制造第一眼的“冲击”。但它体现的抽象感来自于我们所感知的纸张具象感并非帆船或海洋。而碧海蓝天，百舸争流的赛事信息则是被抽象化的。抽象化的信息与具体的材质的转换之间需要调动观看者的想象。热叙事常常以视觉冲击力取胜而它过于清晰的信息往往使观者缺乏想象空间。门德尔的冷叙事则以观者想象的调动令观者产生丰富的联想。文学家常常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个哈姆雷特，就是指文学中此种读者卷入度的获得。

然而，卷入度的获得并非越少的信息效果越佳。前文所述，招贴艺术受到绘画和其他形式的艺术影响颇深。应当说，门德尔的作品既不是绘画，也不是摄影，而是图形画面应具有设计的基本形式，然后别具一格地去发挥这一形式。恰恰这种特征表明，设计艺术具有自身的独立品格，在设计图像语言系统内，影像或绘画则从属为一种技术手段。

［1］臧可心.欧洲招贴设计大师作品经典：皮埃尔·曼德尔［M］.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

［2］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3］胡易容.数字化语境下影视媒介硬件边缘的坍塌：麦克卢汉的“冷热”媒介观的再审视［J］.电影评介，2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