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劲涛
阿利盖利·但丁,意大利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人物之一。恩格斯评价说:“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是以一位大人物为标志的,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人但丁,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但丁一生著作甚丰,其中最有价值的无疑是《神曲》。这部作品充满着诗人的柔肠与激情,也有着学者的锐利与智慧,这使作者但丁成为当时最杰出的语言学家。该作品通过作者与地狱、炼狱及天国中各种著名人物的对话,反映出中古文化领域的成就和一些重大的问题,从中也可隐约窥见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想的曙光。这部但丁于流放期间历时十四年完成的长篇诗作《神曲》原名为“喜剧”。中世纪时,人们对“喜剧”的解释与今人不同,其意为结局令人喜悦的故事。1555年后,人们在原书名前加上修饰语“神圣的”,既表示对诗人的崇敬,亦暗指此诗主题之庄严深奥,意境之巍峨崇高。长诗自然地分为三部,每部三十三篇,加序诗一篇,共100篇。每3行分节,各部诗行也大致相符等,不仅工整、匀称,结构本身也富有象征含义。诗中的许多人物虽然是但丁笔下的鬼魂,但由于均有现实依据,因此写得血肉丰满,性格鲜明。诗人继承了先知文学和启示文学的传统,将澎湃的激情与匪夷所思的幻想相结合,将对现实的评判与对“天国”诚挚的信仰相结合,展示出诗人惊人的想象力,把以梦幻、寓意、象征为特点的中世纪文学艺术推向了高峰。
但丁的《神曲》一直是大音乐家李斯特最喜爱的文学作品之一。弗朗兹·李斯特——浪漫主义时期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德国诗人海涅称他是一位“伟大的鼓动家”,而更多的人称他为“钢琴之王”,因为他把钢琴的表演能力、音色变化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斯特生于匈牙利,他从小就喜欢民间歌唱和舞蹈。9岁起已参加公开表演并即席作曲。1835年起,一直到1847年,李斯特在欧洲10多个国家举行演奏会,受到各国人民的热烈欢迎。1848年1月,李斯特迁到德国文化城魏玛定居,放弃了演奏家的生活,改向创作、教学、评论方面努力,一直到1861年。李斯特自幼喜欢但丁的三卷巨著《神曲》,从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他就酝酿为《神曲》谱曲,从最初的钢琴曲到完整的交响曲,这个愿望像是一项使命一般。从体裁上,李斯特原本打算按地狱篇、炼狱篇、天堂篇三大篇章来表现《神曲》的三大部分。据传说,瓦格纳认为人间音乐无以表现“天堂”,所以李斯特放弃了最初的计划,就在第二乐章的结尾处加上了女声合唱的“圣母颂”,用以简明扼要地取代永不存在的第三乐章。这也确实是一个上佳的选择。对大多数读者而言,但丁《神曲》的真正魅力主要地集中在《地狱篇》,但丁把他的一腔怒火,化为地狱里永远不灭的硫黄烈火。李斯特笔下浪漫派的管弦乐技法,非常有利于表现这一部分的暗无天日、鬼哭狼嚎。相形之下,《炼狱篇》就缺少了一些戏剧性。炼狱作为“净界”的独有特征,就是那种渴慕,这可是浪漫派管弦乐的最爱。然而《天堂篇》就走完全不同了,就像没有了矛盾冲突、完美无缺,一切就只能结束了。在真正的完美中,世界将不复存在——至少对人类理性而言是这样。所以即便但丁也只好以“爱推动着宇宙运行不息”这句话宣布全诗的告终。
当然,管弦乐是不可能把《地狱篇》照样摹写下来的。李斯特谱写交响曲时所取材于《神曲》的,与此其说是某一情节故事,不如说是整个《神曲》的精神基调——永恒愤怒与无限怜悯的冲突。700多年来,《神曲》之所以具有永垂不朽的感染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但丁把自己深沉的罪感、强烈的痛苦、无法抑制的愤怒表达得淋漓尽致。陷身于浪漫派深处的李斯特知道,从表面上看是但丁的怜悯,从深层次看是神明的正义。
《但丁交响曲》的第一乐章,没有任何的引导而是开门见山“地狱之山”。由于音乐手段表现力的直接性和局限性,李斯特放弃了但丁《神曲》那著名的开篇,这一开篇是以梦醒之后现实的诗人但丁对地狱之旅的朝圣者但丁“回顾”开始的。这一放弃表明,李斯特虽然是“交响诗”这一体裁的创造者,虽然是他把文学叙事性引入了音乐艺术,但他自己始终是尊重音乐的本质的。所有熟悉《神曲》的人都不会这么忍痛割爱,甚至放弃了开篇中但丁与母狼、花豹、狮子的三重象征性遭遇。作曲家也放弃了但丁的神圣向导维吉尔的出现,从一开始,音乐就把我们直接抛到了怪兽狂呔的地狱门前。
音乐的长处,就是诉诸情感的直接性,而语言艺术诉诸的则是理性。擅长表现刹那间微妙复杂情感的音乐,对反思性的叙述艺术要敬而远之。因此李斯特删繁就简,以出人意表的力度与动态对比,用音乐的强大爆发力,径直切入但丁的中年之梦——“就在我人生旅程的中途……”——伸缩号、土巴号低频撕裂轰鸣,定音鼓的槌击精神抖擞——表现的正是当身体睡意沉沉时,灵魂在地狱之火面前的觉醒——与其说这是描写性的,不如说是召唤性的。但是在这种暴力的管弦乐描绘中,存在着出人意表的狂喜,地狱就像天堂一样是神圣秩序本身。一种绝对的爱,与一种无条件的正义并行不悖。李斯特的地狱恐怖可畏但是神圣而庄严。
李斯特在这里,以他自己一生的疑惑和悲伤,表现出一股内心真正的绝望,但那是一种天主教徒的绝望——音乐再次告诉我们:除了彻底的绝望之外,很难想象还有更好的道路,能让我们转向上帝的——整部《但丁交响曲》,是一种绝对的冷酷无情。抛掷雷电,撼动山脉,倾翻大河,摧毁万国——一个《旧约》中上帝在烈火中审判。这并不是说《但丁交响曲》的第一乐章缺少优美。恰恰相反,这里有着堪以刺激我们官能的美。李斯特以他撩人的管弦技法,在乐章中段以近乎行板的婉转低回,描写了著名的保罗与法兰西丝卡的不幸爱情。保罗与法兰西丝卡的爱情悲剧,是《地狱篇》中最为动人的一节:拉文纳的贵族基多,将女儿法兰西丝卡许配给里米尼的领主之子,丑陋、跛足的乔凡尼·马拉泰斯塔法兰西丝卡见到乔万尼的弟弟保罗并爱上了他。婚后,法兰西丝卡与乔凡尼毫无感情,暗中与保罗幽会,乔凡尼发现此事后,将妻子与弟弟双双杀死。读过《地狱篇》的人,都在为人的累累罪行而怒发冲冠同时,不能不为他们承受的永恒痛苦而生怜悯——这里有一种无限深沉的感情,相对《炼狱篇》特别是《天堂篇》中的虚假之感,《地狱篇》确实最能打动我们这些仍活在人间的人——难道不正是人间才充满了如此之多的罪恶和如此之多的苦难吗?
作品最后一个乐章以行板开始,管弦乐绵密从容。弦乐的质感表现得极尽优美。在但丁的中世纪宇宙学中,炼狱是属于上天堂的“预备班”,与永罚的地狱本质完全不同。李斯特尽情展现了细腻的一面,弱音器的中提琴,搭配长笛的竖琴声,相当独特的音色搭配。而第二乐章最后的女声合唱“圣母颂”,因为已经是身处天堂屋檐下,人声结尾营造出来的纯净气氛,也已经是若有若无,“绵绵似或存”,最后的低音提琴已经是白马入芦花,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理解《神曲》和《但丁交响曲》的关键,不是但丁面对人类情感的软弱,而是与这种软弱间的斗争——上帝是绝对的善,他的宽恕与惩罚乃是同一个神圣的事物。中世纪天主教徒但丁的地狱,与新教徒弥尔顿《失乐园》创造革命者撒旦的地狱完全不同。但丁不可能沾染几百年后的浪漫主义。他可能无法理解但从不会否认上帝的正义,没有上帝的正义,上帝的仁慈将轰然倒塌。
当《但丁交响曲》于1857年7月完成时,李斯特已经46岁。人过中年,距离最初动笔,已经隔了22年的沧桑往事。音乐已经成为他用以“祭献”但丁之物。两位大师穿越时空的思想碰撞,通过文学和音乐的完美结合铸就了这部作品的深刻内涵,树立了音乐史上的一座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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