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神坛的伟人像

■ 天火 by Tian Huo

2011年9月14日上午，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的校园里举行了一次小型的革命领袖铜像落成揭幕仪式。进行揭幕的是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常务副校长黄学权和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副理事长、中国《雕塑》杂志社社长范伟民，以及雕塑的创作者之一雕塑家李星等同志。雕塑的规模也不大，总共四组，沿着湖边在绿荫丛中以历史时空的顺序错落摆开。铸铜的材质使得这几组雕塑显得厚重深沉，深刻的历史感油然而生。揭幕仪式举行得十分简洁朴素，除了《雕塑》杂志社之外，没有邀请其它任何媒体。在场见证这一刻的，也不过20多人。

回顾最近几年立在室外的大型的革命伟人雕像落成，几乎都是邀请政府重要领导参加开幕式。2009年12月26日，由广州美院院长黎明主持创作的青年毛泽东头像雕塑落成，典礼在长沙橘子洲头举行，湖南省委书记张春贤出席典礼并宣布雕塑正式落成，省长周强出席典礼并讲话。2010年6月25日，四川建成领袖广场，占地1500余平方米，展示了中共4代领导人——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的汉白玉雕塑，由四川著名雕塑家叶毓山、谭云、朱成等设计制作。2011年7月29日，西柏坡“中共五大书记雕像”举行了奠基仪式，立有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五位领袖铜像。类似的活动不胜枚举，所以在随后广西区党校举行的小型座谈会上，范伟民社长鼓励他们加强宣传。

作为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在校园里立几尊革命领袖的铜像，实际上也实至名归，它表现出对先辈的怀念以及对于他们所开创的科学理论和伟大事业的继承。每一尊雕塑选取的都是他们的论学场景，甚至能让观众延伸出对这一场景的故事情节的想象。虽然也有基座，但是20公分左右的高度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塑像比真人略大，所以在保留了领袖的伟岸形象的同时，仍然加强了他们的亲和力和人民性。相对于以往的将伟人形象神化的雕塑而言，这种有意地加强他们与普通人接近的塑造方式无疑是一种还原。如毛泽东雕像是仿照他在延安抗大讲课时的神态来创作的，双腿前后分开，后脚脚尖着地，身体稍向前倾。他两手置于身前，做着讲学时条分缕析的手势，目光亲切地望着身前的听众，正像一位诲人不倦的导师，正向学生们演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精彩篇章，与人深度交流的神态跃然而出。右侧的方凳上，茶杯尚温。邓小平塑像是他领导百色起义时的形象，一身戎装，右手执笔，左手搁置身后，放佛正在运用马列主义的伟大智慧思索如何描绘宏伟的革命蓝图。右边铜铸的石座上，安放着马灯和书。书表示智慧，马灯则照亮黑夜，指引着革命的方向。

这四组雕塑中，最有创意的应该是第二组列宁和斯大林的塑像。这两位共产主义领袖都以坐姿设计，列宁坐在沙发上，双腿翘起，双手自由伸展，随意而自然，一派大革命家的风范；斯大林则双手捧着一本摊开的书，低头前倾，仿佛正在向列宁请教问题。在斯大林的左边，摆着一把空空的中国式椅子，且略高于列宁和斯大林所坐。设计者试图向观众传递出这样的理念，共产主义思想在西方兴起，在苏联领导人列宁和斯大林的奋斗下首先得到初步实现，而接下来应该是在中国的土地上结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硕果。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的领导者虽然没有亲手参与制作，但是最初的设计思想来自于他们。他们认为，旁边摆放一把空空的椅子，是一种期待；而摆放一把更高更大的中式椅子，则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期待。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塑像中，马克思泰然自若地坐着，慈祥而宽厚，恩格斯在他右手旁站着，目光炯炯有神，体现出他对马克思的忠诚和呵护。马克思左手旁的小圆桌上，是一堆厚厚的书本，非常符合人物的身份。两个人的友谊建立在共同的价值取向和人生理想上面，他们在高大的亚热带植物的映衬下，越发让读书人产生一种想去亲近的冲动。

越来越开放的社会中，使人们逐渐认可这样一种观点：伟人最开始也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普通人所具备的感情，他们也都一一具备。在一个更为宽容的社会里，我们应该正视这些。无限地拔高他们的神性，会让他们的事迹变得空泛客套，反而不利于他们思想的传播，所以越来越多的领导人更希望自己在屏幕上展示出自己亲民的一面。正是因为把握到了这种时代的变化，这四组雕塑的设计者和制作者才能打破以往的常规，将革命领袖像的塑造往更平凡的一面靠拢。平凡并不意味着平庸，所以尽管如此，领袖的精神气质还是被塑造得迥异于常人。在公共空间的雕塑日趋大型化的今天，肤浅的城市雕塑越来越泛滥，动辄高达几十米上百米的雕塑已经不能吸引人们的眼球了，而这四组小型的伟人雕塑的落成显得尤其不同一般。至少设计者明白，一件雕塑艺术作品的价值高低，并不取决于它体量的大小，而在于它是否与周围的环境协调一致，是否能吸引人们向往、参与和思考。

这四组雕塑的安放也考虑到了环境的因素。置于树下，所以要适当地降低高度，不能比树更高；靠近图书馆和柳心湖，所以要保持温和与儒雅，不能不近人情，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旁边是湖水，湖中有荷花和天鹅，所以要尽量单纯朴素，不能以过多的变化破坏气氛。四座雕塑都置于草地中央，当有人提出是否会阻止人们上去与雕塑合影时，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的领导表示这些雕塑放在这里的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人们参与其中，可以合影，可以进行触摸，与伟人以最亲近的方式进行交流。如果人们在合影的过程中损坏草坪怎么办。他们说，先让人们随意踩踏，一段时间之后再根据人们的踩踏痕迹来铺设石块。这也许是从大自然中吸取的灵感，也许是遵循了建筑大师的成功先例。这种道化自然、和谐共生的处理方式，从侧面为这组伟人雕塑走下神坛提供了另一种途径。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任何公共雕塑都不只是艺术家一个人的事情，很多时候，它的决定权在委托方。雕塑的艺术水准取决于委托方的审美眼光。在中国，更多的城市公共艺术都由政府决策，因此，对于城市的规划设计而言，领导人的艺术修养显得更为重要。在一个企业或者事业单位内，它的园区环境更是取决于领导者，而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决策者显然具备了这样一种高素质。因此，才有了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交相辉映的局面，而湖边伟人像的落成无疑更是一种锦上添花。

广西自治区党委党校北靠柳贝山，南与五象岭国家森林公园隔江相望，东邻亚热带风景区青秀山，西绕南宁的母亲河邕江。园区内也是山水皆备，树木参天。在绿树丛中，时不时点缀着一些形态各异的石头，有的石头上面刻有醒目的篆刻印章，各种环境装饰和谐到位。如今又增加了共产党人伟大导师的塑像，既给这座历史悠久的党校提升了思想上的境界，也让原本美丽的校园增加了厚重的品位。不管是来自校外的访客还是本校的学员，漫步于湖光山色之中，在缅怀伟大导师的同时，也会陶醉于这片风景之中。原来需要仰视的领袖人物，如今就平静地站在人们身边，掩映于绿树环绕的湖滨，与人们平等相处，没有膜拜，没有喧嚣，却无时不以极强的磁场，引发人们的合影、交流和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