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宏光
明月一壶酒,清风万卷书。他孤独地行走在文字里,只一墨一砚一笔一纸。寒暑更迭四十余载, 潜心于古老的楹联艺术,执著、沉醉、痴迷。 经他收集整理的楹联书籍共计十六部一千二百万字, 楹联创作六千余副,研究撰写的理论文章八十多万字…… 他呕心沥血几十年,几乎倾其所有,最终完成《中国楹联学概论》,被学界高度评价为:『在文学艺术的基本框架内,为楹联这一文化系统找到了一个坐标原点。 』他,就是北京大学东方学系教授谷向阳。
燕园里,谷教授自称犁云居士,其书斋亦名『犁云书屋』,取『耕云镂月』之意,以『力微不敢忘忧国, 学浅会当奋犁云』自勉。
应该说, 自从二零零八年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谷向阳话说楹联六讲』连续播出之后, 谷向阳教授开始走进公众视野。之前,他是孤寂甚或是冷清的。斗室之内,一杯清茶,几缕淡墨,或思、或悟、或书、或吟,很是平常自在。尽管,他的作品以及他所教授的学生很早就遍及世界各地。
谷向阳之所以称奇,因其理论,因其创作,因其书法,更因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犁云书屋话犁云
二零一零年金秋,在友人引荐下,记者有幸走进『犁云书屋』,采访了谷向阳教授。乍一看,犁云书屋毫无特别之处,十几平米大小,屋中央只一桌一椅,屋墙四周、地板之上尽是满满当当的书,显得局促,走进去不敢轻易下脚。窗户半开着,有浓浓的秋的厚味随风渗进来, 连同午后橙黄的阳光,斜斜地铺了半屋。 书案前,教授静静端坐着,正在专心地梳理书稿……
头一回见谷向阳教授, 我就惊诧于他的仪表了。 一件黑色夹克衫,敞着胸,随意搭挂在身上,裤腿关节处打了许多褶,扇面一样扎眼;抬头一笑,黑红的脸膛,逆着光,皱纹很深,雕刻出来似的。 暗想,这谷教授果然不俗,长得像对联。
我的所见所思, 绝非辱没斯文。 想象里,大学教授,更何况是名教授、名学者,衣着打扮应该是板正严肃、 一丝不苟的。 偏偏,这位谷教授就出人意料,就如同他笔下的联,总是不拘一格的。这让我想起关于谷教授的两则事情——前些年,他为毛泽东纪念堂撰写对联: 『泽雨润之,三阳开慧;东风向我,五谷呈祥。 』此联思路开阔,炼字精当,嵌名中又见嵌名。不仅自然嵌入泽东、润之、开慧,并不露痕迹地嵌入作者的姓名,其构思之巧,令人击节。
二零零三年七月五日, 谷教授应邀在美国纽约举办个人楹联书法展时, 旅美朋友问到他在北大学习工作的体会, 他兴之所致,以诗作答:『欣以燕园作纸铺,师传翰墨尽霜濡。湖为玉砚塔为笔,画出人生锦绣图。 』出言飘逸洒脱、暗流潮涌,令四下感慨欷歔不已。 燕园做纸,未名湖做砚,博雅塔做笔,这是何等浪漫! 何等气魄!
一开口, 谷教授操一副浓重的山东方言, 嗓门洪亮, 有如金石。 这更令我不解——一九六五年就考入北大,毕业后又留校工作至今,大半辈子没有离开过燕园,竟然乡音未改。 这可能是对故乡的一种深厚情结,亦或是一种寄托吧。谷教授的老家在山东嘉祥——一代宗圣曾子故里。自小受本土传统文化习染熏陶, 他始终难舍故乡一草一木、一情一景。 只要说起故乡,他总有讲不完的话。采访中,他与我聊了许多关于母校嘉祥一中的事, 讲到如今的变化,当年的老师,甚至是当年艰难岁月里吃的菜团子、窝窝头,并饱含无限深情地盛赞恩师: 『一颗红心,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风雨,五更灯火』。
说心里话,采访之前,我心里很是忐忑。 对于楹联,我只略知皮毛,更何况要对话楹联大家,难免力不从心。 岂料,谷教授竟是性情中人,他随意谦和,是长者,更是朋友。犁云书屋里,我与他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边喝茶边抽烟,伴着午后的暖阳以及金秋的果香,云遮雾罩,口无遮拦,想哪说哪,随情随性……
到夜幕降临,教授拿出他珍藏的六十五度原浆白酒请我下馆子, 边吃边聊,话世间百态、联墨趣闻、人生感悟等,直至醉意朦胧……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沉醉其间,并时常琢磨他的一副联:
书斋善得知心友;
陋室不留缺德人。
窃想,唯愿与谷教授有缘,做成知心朋友。
迷雾下的坐标原点
一个新理论的确立,被学界比作是迷雾下的坐标原点,这也正是谷向阳教授的核心价值所在。
再往通俗讲,尽管我们的生活从未离开过楹联,尽管谁都不去怀疑它这『小文章,却显大学问』,正所谓『撑天拄地两行字,纳古藏今一段文』。 但是,只要你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庞大的文化体系里,楹联就如同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子,多少年来,就从来没有找到它应有的位置。 日久天长,楹联这门古老艺术就难免走到边缘,到了需要人出来抢救的地步。
谁来抢救? 首当其冲者,燕园谷向阳!
我手头有一份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一日的《文艺百家报》,经年累月,书纸已经发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在这份报纸头版的显著位置,有一篇专门介绍谷向阳的文章, 占去近半个版面,标题叫《他愿做一块石子》。 我喜欢这个标题,质朴里透着一种精神,切合主人公的个性。 对于谷向阳的楹联历程,该文如是描述: 『…… 谷向阳对楹联的喜爱是从二十年前(距今四十四年)开始的。 那时正值﹁十年内乱﹂,他随成批串联大军外出,借机游览了名山大川、园林胜迹,一副副名胜对联的深邃内涵深深地吸引了他,从此他与对联结下了不解之缘。 内乱结束后,谷向阳怀着爱的深情开始了对中国楹联的系统辑录和整理。 他时常利用出差或寒暑假到祖国各地去进行实地考察,辑录那里的名联,访问当地的名人学者、僧家道人、山野村夫,搜集与对联有关的掌故、传说,每每回来收获甚丰。并且,面对浩瀚的对联,要进行科学的鉴选、别裁、分类、注释工程是相当艰巨的。 他为此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
在这篇文章的结尾部分,谈到今后打算时,谷向阳如是回答记者:『以前的业余时间几乎全花费在楹联资料的收集、发掘、整理上了,这是必要的。 下一步准备潜心于楹联艺术的理论研究, 探讨其渊源、规律,争取写一部中国楹联理论专著。』
弹指一挥间, 又一个二十年过去,谷向阳终于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几乎倾尽毕生精力,历时四十多个春秋,二零零七年二月,《中国楹联学概论》终于问世!
该书对楹联的本质、 定位、 特性、史略、分类、格律、修辞、创作和鉴赏等方面都进行了条理分明、 深入细致的阐述总结,可谓系统全面,准确精当。 而且,首次鲜明地确立『楹联是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它以独特的形式、独特的风格、独特的格律、独特的功能自立于文学之林』。这一定位成为构建中国楹联理论体系的基石。
二零零七年六月八日,『谷向阳楹联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大学勺园召开。 国学大家、书法名家、楹联学专家等各界名流一百二十多人前来致辞、祝贺。
严格说来,假设检验中还需要一个量——显著水平,根据显著水平确定拒绝原命题的范围——拒绝域.统计量本身已经令学生应接不暇,有兴趣的教师不妨自己了解一下其细节,可以参考任何一本数理统计书籍.
此次研讨会, 对于中国楹联史而言,可谓是新的历史结点。 《中国楹联学概论》的问世,终于使古老的楹联艺术从迷雾中走出,从『乡野小道』中走出,从与谜语酒令为伍的阴影中走出,第一次从理论及文化地位上, 真正找到自己的归宿与落脚点。
中国楹联学会创始人、著名楹联学家马萧萧老前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度盛赞说: 『这是一本最能代表中国现代楹联学理论、既继承和发扬传统又超越创新的经典力作,为现代楹联学大厦的构建奠定了基石,对楹联学的发展历史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
笔从绝处开生面
前些时读到中国楹联学会孟繁锦会长主编的《百家联稿》一书,从『谷向阳联稿』部分摘得『笔从绝处开生面』一句。思来想去,觉得用来描述他的艺术创作较为恰当。
绝处开生面,与绝处逢生相似,是一种极致之境,颇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意味。这也正是谷向阳教授一直所崇尚的创作态度。
谷向阳的艺术创作, 不仅仅是楹联,还包括他的书法,二者缺一不可。 能联墨共韵者,这在当今书法、楹联界为数不多,成气候者更是寥寥。
至于谷教授的创作水平, 诸多媒体、诸多行家已有各种各样的评判,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都是极尽溢美之词。 因为我是门外汉,妄加评论,恐怕弄出画蛇添足的笑话。姑且说些直观感受——
可以说, 自从四十多年前爱上楹联,谷向阳教授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创作,这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即使外出,也从未懈怠。 就在我采访他的前两个月,去年年八月,谷教授应邀前往台湾,参加『第十五届海峡两岸中国现代化学术研讨会』,作了关于『儒家思想研究与现代社会诚信理念重建』的专题演讲。 会议间隙,有许多台湾友人向其求联,他总是每求必应,诚心以待。 期间,适逢九十三岁高龄的台湾发展研究院院长梅可望博士的生日,谷教授代表大陆学者当场题赠嵌名联:
可得梅魂臻上善;望能仁者寿遐龄。博得四下一片掌声, 梅博士得之,更是喜不自胜。
在创作的道路上, 谷向阳是多产的。 如今, 他的作品已经被陆续收集在五十多部专集中, 镌刻在祖国各地联墨碑林上百处,作品被多个博物馆、专业机构、企事业单位及众多私家收藏,为酒家、茶楼、书店、各种出版物题联更是不计其数。
随着创作空间的不断拓展以及社会声誉日渐扩大,谷向阳便有了更大的目标——让古老的楹联书法艺术走向世界。
于是,近十几年来,他不断受邀远赴美国、日本、加拿大、泰国等二十多个国家进行学者访问、举办展会,力求通过努力,通过楹联与书法,架起一座中外文化交流的友谊桥梁。
楹联蕴籍古今悟;
书法当如山水游。
舒卷风云挥大笔;
担当道义赋新联。
诚如斯言,燕园犁云——谷向阳,自当笔耕不辍,前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