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博伊尔
【畅销书摘】
一
2009年1月21日。
舞台下密密麻麻全是人。一排接一排的观众坐在评委席的后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瞧瞧她!屁股大得像车库,头发乱蓬蓬像个拖把,连牙齿估计也是假的吧,居然还想当歌手!她绝对唱不了歌,她怎么可能会唱歌啊!好了,你快唱吧,让我听听!”
于是我张开嘴巴,开始歌唱:
“我曾怀揣的梦想已远去……”
当第一句歌詞唱完时,我就知道人们的敌意之墙已经开始坍塌。身体里所有因为嘲笑而紧绷的肌肉,好像随着一声快乐的叹息突然放松下来,令我的歌声飞扬。
“我曾梦想爱将永远不死……”
当歌声飘向观众时,我能感受到人群回应给我的能量,而这股力量被注入歌中并随之流淌。
酣畅淋漓唱到高潮,我才意识到盘旋于耳际不绝的嗡嗡声,居然是掌声和喝彩。我干得漂亮极了!随着情绪不断高涨,集中注意力来唱好整首歌的最后一段竟变得无比艰难,但是我必须把持住,来诠释更安宁却更具戏剧张力的结尾,诠释出这些词句对我的所有含义。
我曾梦想我的生活将会
如此地与苦难的现实遥遥相距
如此地与所有的一切背道而驰
但如今我曾做过的梦已经被生活扼杀
全场的掌声和跺脚声太响亮了,以至于我都没法听清背景音乐的最后几个音符。人们都站了起来!台下一排又一排的陌生观众朝我欢呼叫好。
我心想,“天哪,这怎么可能!”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排场啊,这可是我人生中最神奇的一刻。
面对这空前的赞美,我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知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才好,情不自禁之下我做了一个平生从来没做过的动作,希望借此传达心中的感激。在离开舞台时,我向台下所有的观众们献上了一个飞吻。
被兴奋和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我,竟然彻底忘记了评委这件事。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快回来!”
突然,我看到舞台侧翼,主持人安特和戴克正在朝我比划手势。
于是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瓜,赶紧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居然见到评委们也都站在那里。我心想:慢着慢着,好像不大对劲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第一个发言的是皮尔斯。他的原话是:“毫无疑问的是,你是我参与这个节目三年来见过的最大惊喜。之前你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笑着说‘我想成为忆莲·佩姬那样的明星时,所有人都在讥笑你的不自量力。但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你了……”
这段话到了我的耳朵里,只剩下“所有人都在讥笑你”。
一巴掌就把我从天上打落到地狱。
这句话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打转,至于接下去他又说了什么,我的脑子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
“这是一场精彩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演,非常出色。我尚未回过神来,先听听其他两位的想法。”
第二个说话的是阿曼达·霍尔登:“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情况下,你今天的表现实在令我太激动了。我真诚地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会反省不该以貌取人……”
我只听见了“所有人都不看好你”。
又是一记重拳。
她紧接着说:“我只想说,能够聆听你的歌声是我莫大的荣幸。”
忐忑的一颗心,就像在坐跷跷板。我无法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我更不想失望。
最恐怖的就是听西蒙的评语了,因为他总是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他说:“苏珊,从你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将大饱耳福。我猜得一点儿都没错!”
“噢,西蒙!”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竟然说得那么幽默,毫不苛刻。
“你是头小老虎,我说得没错吧?”他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含糊地回答着,还傻气地扭动了一下,真希望大家没误会我的傻动作。
“好,我们该决定了。晋级,还是不晋级?”西蒙问另两位评委。
皮尔斯率先表态:“我给她评审生涯中最毫无保留的一票支持!”
我又做出了令自己不敢相信的一件事,我竟然又给了他一个飞吻。
姐姐布莱迪后来对我说过她看完电视海选的感想。据说令她最为震惊的,除了当天我的打扮之外,就是我的飞吻表演。我都在想些什么呀?然后阿曼达说:“晋级,毫无疑问!”
剩余不多的理智告诉我,根据比赛规则,获得两票支持就意味着我将晋级下一轮选拔。
“你确定,阿曼达?”我迟疑地说。
然后西蒙说:“苏珊·博伊尔,高昂起你的脑袋,回到你的小村庄去吧,三票支持通过!”
事实上他说了啥我一点都没听到,因为整个剧院又再次沸腾了,胜利的欢呼声巨浪般袭来。我激动得手舞足蹈,像个小屁孩,但随即想起自
的模样,于是赶忙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不过我的淑女形象也没能保持多久。刚下舞台,我就一把抓来安特和戴克,给了他俩一个熊抱。他们重复着评委们的评语,把我乐得屁颠屁颠的,就像个上下扑腾的溜溜球!他们哪里见过我兴奋成这样啊,不停安抚我说:“好啦好啦,你过关了。”
在编辑这段海选视频时,编导剪去了一大堆我的尖叫声和跑来跑去的画面,但却保留了我那时的瞬间反应。如今回看录像,感觉特别有提纲挈领的意思,准确总结了我当时的心声。
“简直就像在做梦!”
二
等到我的神志稍微恢复正常了,就被带去录制节目里后来播出的采访段落了。但我肯定又胡言乱语了一番,因为在成功晋级的肾上腺素作用下,我就像个飘在天上的风筝。我说了不少玩笑话,其中一个是:“如果你想买件束缚衣给我,记得买那种上面有粉红色点点的哟!”
终于,工作人员说我可以回家了。我问:“现在几点了?”
那天我很早就进了这栋楼,并且有段时间没靠近窗户了。采访我的女制片人瞅了眼她的手表。
“十二点刚过,”她说。
“半夜十二点?没搞错吧你!”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我都错过末班车啦!”我哀号说。
家里谁都不知道我在这里,而且我也不指望深更半夜地打电话让哥哥约翰来接我,更没敢想象流连在格拉斯哥的街头等候头班车。
“别担心,我找人帮你叫辆出租车,”制作人安慰我说。
“但我家离这儿要二十多英里呢!”我哪儿来那么多钱付车费。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给车钱的。”她再次向我保证。
城市的街道在黑夜中安静极了,计程车在去布莱克本的高速公路上疾驶,沿途都没见到几辆车。我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随着格拉斯哥的昏黄灯火在身后逐渐远去,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我恨不得立刻找个人,随便什么人,告诉他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好像只有讲出来,这事儿才真的发生过似的。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剧组要保密,也不敢确定出租车司机能否帮我保密。
当车子下了M8岔道,进入熟悉的布莱克本街道时,我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沉闷的关车门声在尤尔街上回响,邻居家的灯一个都不亮。有那么一刻,我真想在寂静中放声大叫:“嘿,你们都给我听着!猜猜发生了啥?我全票晋级啦!”
估计有人会因为被吵醒而朝我扔东西吧,另有些人早就觉得我不太正常了,他们绝对不会相信我。在清晨的寒意中,我瑟瑟发抖地推开家门,打开门厅的灯。电话就摆在那里,几天前从听筒这端我获知要去参加海选的消息时,激动地在房间里大呼小叫的样子就在眼前。比起来这难忘的一幕,刚才成功晋级的场面似乎显得异常遥远。
“鹅卵石”跑来蹭着我的双腿打转,我们进了厨房,我给她盛上晚了很久的晚饭。
我到屋后打开客厅的暖气,让房间暖和些,然后陷进沙发里。终于可以脱掉高跟鞋,动一下酸胀的脚趾头。我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了,却还不想上床去睡觉,生怕闭上眼睛再次醒来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吃完晚餐后,“鹅卵石”溜进房间,跳上了我的大腿。
“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干了些什么。”我轻轻地说,捋着她背上的毛。等到她眯起眼睛进入梦乡之后,我告诉了她今天发生过的所有的事。
(代秀刚摘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天生达人》)